古方斋,是阳翟有名的铺子,达官贵人买纸笔,只去那里。听闻古方斋幕后的大老板很有些势力,只不知是哪位达官显贵的铺子。古方斋坐落在坊市的西街,由东向西数第五间铺子便是。
而阳翟城的坊市便在山城坊与锣鼓坊的交界处。这里商贾云集,每到开市的时候便能听到东山上慈云寺的晨钟声。铛!铛!铛!每日的繁华便这样开始了。这热闹可是要持续大半日,到了收市的时候,又惯例是要听的老字号孙记锣鼓铺子的锣鼓声才算是完。
褚府在坊市西面的横潞坊,穿过灯笼坊,过了潞墩桥,再往北走一里路便到了。其实不是太远,不过对于宝衣这样人生地不熟的来说,也要废上一番功夫,是以她特特加紧了脚步,待她到达坊市西埠口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可这丝毫不影响宝衣的好心情,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她心中激动莫名。
她从卖甜瓜的摊子前走过,这时节正是吃甜瓜的时节,这可是纯正无污染的啊!她离瓜农足足有五六步远,周围又气味嘈杂,卖鸡鸭的就在这不远处,可她还是闻到了那阵喷香的诱人的果香。金黄的色泽像是秋天的诱惑,宝衣不自觉地住了步子,又朝果农那移了两步,细声细气地问了价钱。
五文一斤!看那个瓜的大小想来一个也有个一两斤,这么一个瓜就要耗去她小半的家当!
“哎,娘子你还要么!来一个吧!这瓜包熟包甜哪!娘子!娘子!”
宝衣快步离开了市口,这物价可不是一般的贵啊。她连个瓜都买不起!还有那用发黄的糙纸做的老黄历,字迹都看得不甚清楚,却就要二十五文一本,吓死个人!这贞观盛世,怎么也通货膨胀到这个地步啊!
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可她做奴婢的人身自由尚且没有,还谈什么经济独立呢!起码她到现在也没瞧见自己的工钱在哪!也不知这坊市里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可她只有三十文钱,能干什么呢?
“娘子,娘子买盒胭脂吧!您肤白胜雪,若是用了某的胭脂那可是面若桃花赛西施啊!某这可都是上好的香料,才八文钱一盒,保管您用了迷死情郎哎!”行到一处人烟较少的巷子口,宝衣便被一面嫩的胭脂郎的叫卖绊住了。
“迷死了你来偿命么?”宝衣看着那用廉价的草皮纸染了花红色做成的纸盒子,带丝戏谑地开口呛人。
“瞧娘子说得,这自然是迷死人不偿命的,保管好用!”胭脂郎长得很白皙,可看样子才不过十四五岁,个子还没有抽条,比自己还要矮上一点,说出这样恭维的话实在是有些好笑。
估摸做这行时日还短,这些花花句子本就是胭脂郎专练来讨好媳妇子的,人家念来老道又油滑,这小郎官念来却涩涩的有几分甜味儿。是以方才宝衣才想着与他开个玩笑。他又生的唇红齿白,很惹人怜爱,笑起来颇得人眼缘,勉强也能担起这杆挑子。他穿着一件牙色的袍衫。倒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可大小明显大了一圈,袖口也有些微磨损,不知道是穿了谁家的旧衣尚。
“小郎君这胭脂里都有什么好名堂!”宝衣笑着问道,她今日穿着府里新派发的秋装。绯色的半臂罩在牙色窄袖上襦外,齐胸的绿色印花诃子裙,衬得她真真是肌肤胜雪,人比花娇。这胭脂郎惯常用来夸人的句子--也许他横竖就这一句--夸在宝衣身上却是一点都不过分的。此时她带点戏谑的笑意,盈盈的双目斜睨着胭脂郎,眉目里的风情竟深深叫胭脂郎看呆了去。
“蜀葵花,苏方木。”这是两味中药。
宝衣心里转了几转。她前世是学中医出身,后又转作了影视化妆,所以她比起普通的化妆师来有个优势,就是她能自己制作化妆品。虽然现在在古代有很多东西她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可将这些面脂口脂之类做的比这些古人强,她还是有信心的!
这是不是一条路子呢?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胭脂郎可不可信,她现在是褚府的丫鬟,一时也脱不了身,必然得要寻个帮手的。
看他一脸痴迷的看着她,眼神里倒是没有一丝的猥亵,只单纯的欣赏着迷,这样的人看着秉性倒是挺纯良。罢了!她现在横竖没有旁的选择,便姑且试一试吧!
“你叫什么名字?”
“田璜。”仿佛被催眠了般,他竟然将只供长辈唤的大名说了出来。
“一两田黄一两金,你爷娘对你期望倒大!”小田璜闻言神情略萎顿了下,转而又一脸骄傲的抬起了头:“先考是曲家庄的私塾先生,学问是一顶一的好的。”
原来是个没爹的孩子!以玉为名,他爹想是望子成龙的很!
“我信。”见田璜紧紧地攥着小拳头,生怕别人质疑的样子,宝衣安慰道。“你今年多大年岁。”
“好教娘子知晓,过了白露,某便一十有五了,某可以赚钱养活阿娘了!”
“恩,你阿娘一定很高兴有你这么懂事的阿郎。我比你大,你便叫我陆阿姊吧。”自己这副身子也不知道多大了,不过十八九岁定是有的!
“陆阿姊,你买某的胭脂吧,这都是某家阿娘亲手做的,比别家的可好,且某卖得真的不贵!阿姊擦了肯定更体面了!”田璜打开了一盒口脂。说罢又觉得自己这么说降低了宝衣的颜色,便又夸了句虽然阿姊已经很体面(注1)云云。
宝衣没有理会他的恭维,只看了一眼他的口脂,姜红的色泽,颜色略薄了些,看着杂质也有些多,一看就不是上品,怕也只有家境差些的娘子会来买了使。价钱卖得不高,销量应该也不大,买这样胭脂用的人家必定家境不好,便是这样的胭脂也是要仔细着用的,自然回头的量便要少些。走街串巷的胭脂郎并不在少数,田璜的胭脂并不多出彩,恐怕生意很一般。
“阿璜,你如今赚的钱够养活你和你阿娘吗?你还有没有兄弟姊妹?”便是自己不赚钱,也许能帮到这一家人也是好的。
“好教阿姊知晓,某家阿娘只某一个儿郎并某五岁的姊妹。阿娘平日收旧衣烂尚来卖,并做些胭脂予某买卖,可。。。”他顿了顿,“一日两餐都常常不能兼济。”
“你想多赚些钱给阿娘和你姊妹吗?”
“自然是想的!可是那些有经验的胭脂郎比某能说道,那些娘子总光顾他家。”
“阿璜,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便也有一份赚钱的门路好说与你知晓。可你也得要按我说得去做!”
田璜年纪虽小,可也是能拿得住的,横竖自己家的状况已经是这样不济了,自从父亲去世,他家的状况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想让阿娘和妹妹过上好日子,好不再教人欺侮!
他没有犹豫多久便答应了。
“那你便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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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体面:漂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