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中,虞妃还兀自得意着,她先是在皇上面前显示出自己宽仁的一面,愿意替静姝父亲求官家爵,后又利用惇清之手,将姚竹之打入天牢,自己可谓是安枕无忧了。
而惇清也是因为帮了虞妃的忙,因此日日能留得皇上在身边,虞妃怀孕不能侍寝,她只允许自己身边的傀儡去服侍皇上却绝不能叫旁人接近皇上一步,一时间,虞妃和惇清在**可谓是独当一面。
浣衣局里,静姝温温地摸着自己还未隆起的腹部,她知道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是自己最爱之人的延续,虽然现在她恨他,恨他在她最艰难的时刻杳无踪迹,可腹中这个胎儿她却视若珍宝,这种爱恨交织的情绪叫她眼中闪现母性光辉的同时又蕴含着一丝悲哀。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落樱推门进来,她也发现,自从静姝怀孕之后,面上便多了几分温暖,这在她看来就更多了几分前皇后蝶衣的神韵,或许静姝自己也没有发觉,刚入宫那个活泼好动的性格如今早已被**生活磨灭了,留下来的是经过时间洗涤后的陈静。
见静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落樱不忍打断她,可手中的安胎药此刻温度正好,落樱倒是为难了。
好在静姝余光中看见落樱站在那,这才回到现实世界,她微微笑道:“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若没看见你,你要在那站到什么时候?”
落樱也微笑回着:“见姑娘想心事想的入迷,我倒不敢打扰了。”
静姝接过落樱手中的药,边喝边道:“此前我们说若要皇上回心,我须让他回想当初。”
落樱点头:“是,要想让皇上想起娘娘,就需得先想法子回香草堂。”
静姝目光凄楚:“香草堂,如今已经荒废了吧,不然,当年我种下的满园月季定是开的很好。”
“娘娘何苦想这些叫自己不自在的事,世事变换无常,若都感慨,那人生便也只剩下叹息了。”
静姝深吸一口气:“是啊,如今要赶紧想法子,父亲已经等不了多久了,更何况若再拖,即便我身形消瘦肚子能隐瞒的过去,到孩子生产那一日,皇上也断断会怀疑。”
“娘娘说的极是,若要皇上下令叫娘娘回去,那必得叫娘娘先挨一顿苦。”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苦我吃不得。”
落樱看着静姝:“是,奴婢说的苦不仅有身体上,更是心理上,娘娘对慎嫔想法如何?”
静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本若儿害她她都可谅解,毕竟在这深宫之中,谁都不容易,可是若儿是打碎了她的梦,并且父亲落到今日也是她当初告密所致,所以如今她对若儿亦是恨之入骨。
静姝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阴霾:“我本是真心待她,奈何她屡次害我,若我再不声不响,只怕迟早会死在她手里!”
话说到此,静姝已经与落樱心意相通。
黄昏,远处的天积聚了浓浓的乌云,静姝望望窗外,她知道,她的机会到了,这是上苍给她的信号,静姝眼中闪出一丝悲哀,她是替自己悲哀,如今的自己不就是那摇摇欲坠的孤叶么?但是转瞬这丝悲哀就不见了,她没时间再哀叹了,要生存就需得有一颗硬如磐石的心,她已无后路。
静姝瞟了一眼窗外:“看来是有一场大雨啊,就在今夜了。”
落樱亦是神色毅然,此举若不成,那静姝便只能死路一条,一来虞妃不会放过姚竹之,二来静姝腹中的孩子也将置她于死地,落樱知道,照着静姝的性子,她是宁肯死也是要把范忠平的孩子留下来的。
落樱匆匆交待给紫霞一句:“姑娘万万照顾好娘娘,娘娘身怀有孕,此招十分凶险,虽良朗太医已经给娘娘服下了固胎汤药,我们也给娘娘的肚子做了完全的准备,可秋夜天寒,娘娘身子又弱....”
紫霞也深知接下来要做的事,她一边心疼静姝,一边也恨着范忠平,她心中骂着:“这个该死的将军,关键时刻竟然人影不见,若小姐今日出了什么事,看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可她知道静姝深爱忠平,于是话到嘴边却变成:“嗯,姑姑放心,我会拼命护着小姐的。”
落樱复又看看静姝:“娘娘,若您害怕,咱们就...”
静姝截然打断:“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怕的,如今我对皇上,对虞妃,对恭嫔慎嫔和这整个**有着刻骨的仇恨,你去吧。”
见她如此落樱知道,静姝是真的决心复仇了。
于是她先冒雨赶到怡嫔住处,怡嫔已经睡下,但听说是落樱赶到,她心知是关于静姝的事,于是便马上坐起,落樱简单叙述了计划,便噗通跪在怡嫔面前:“娘娘,如今**能在皇上面前给静姝说话的只有娘娘您了,奴婢知道外面风大且又要下雨,娘娘身子又不好,可奴婢实在不知道去求谁。”
怡嫔赶紧叫人扶起落樱:“言重了,我拖着这个病弱的身子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看见静姝能成为人上人,看见虞妃凄惨的下场,她害了那么多人却活的这样好我怎能安心闭上眼睛!放心,替静姝出力我义不容辞,你放心,你托我的事我定当做到!”
落樱再三感激,便迈着沉重的步子往明和宫去了。落樱刚出门,怡嫔就叫黄鹂替她梳洗,并差人去请皇上,说今夜气候异常,自己难过的紧。皇上知道怡嫔的身子,轻易她不说病痛,因此来人一说皇上便放下朱笔,往怡嫔处来了。
落樱跑到明和宫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于是便用力砸门,过了许久,才见筱倩来开门,见是落樱,她纳闷:“浣衣局的姑姑何以深夜到明和宫来。”
落樱一副讨好的嘴脸:“其实不瞒姑娘说,我在浣衣局里发现了一件大事,特此来禀告给慎嫔娘娘。”
筱倩心知此人来的不善,整个**都知道若儿离了静姝便再不受宠,各个踩一脚都来不及,若真要讨好那也是要去虞妃或者恭嫔那里去,怎么会轮到若儿。
于是筱倩便礼貌拒绝:“姑姑的好意我们娘娘心领了,只是娘娘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听姑姑说话了。”
话未说完,就听若儿大喝一声:“谁身子不适了!赶紧叫她进来!”自从若儿来到这明和宫,从未有人来献殷勤过,若儿暗自嫉妒着虞妃和恭嫔,凭什么她们就高高在上,自己位分也不低,却从未有人前来攀附于她,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落樱,她当然要摆足娘娘架子。
见若儿发话,筱倩也无法拦着,只能将落樱带进正殿。
落樱环视周围,这宫殿里凄凉的简直连个下人房都不如,屋子一角似乎漏水,墙上都是阴湿的痕迹,再看桌子上的那盘点心,亦是已经风干,看着便不能入口了。
落樱有些感叹: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静姝待你如亲妹妹一般,你若安心跟随她身边,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于是她抬头,想好好看看,这般境况下的若儿是否也会觉得一点后悔,可这一抬头吓的她差点叫出声来,眼前这简直如一个厉鬼一般,似乎是长期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若儿双目赤红,擦着厚重的胭脂,双唇更是殷红如血,加之屋内光线昏暗,简直叫人惊恐,一看便知若儿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了。
落樱不愿再与这样的若儿讲话,可她又不得不做出投诚的样子来,这叫落樱心中很是恶心,可面上也还是十分讨好:“奴婢在那浣衣局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早就寻思找个机会跳脱出来,可**那些娘娘奴婢却又都不相信,虽然虞妃看起来是得势,可她太过跋扈,奴婢跟着她稍不留意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那个恭嫔,虽然得宠,可**哪个不知道她是凭着巴结虞妃得来的,她自己尚且主宰不了自己,哪里还有能力管的了奴婢,思来想去,还是慎嫔娘娘最得皇上心意,**都说,皇上将这么大个宫殿赏给娘娘,还不允许她人同住,就是看重娘娘。”
这话说的若儿简直得意的要飞上天,倒是一边的筱倩,冷冷地盯着落樱,她要弄清楚落樱今日到底为何而来,便问:“姑姑不是说有要是禀报娘娘吗?还是有话直说吧。”
落樱也回看筱倩一眼,她知道筱倩是个忠仆,心中很是佩服几分,都是做奴婢的,她也替筱倩感到不值,可现已经箭在弦上,她只能在心中对筱倩说句抱歉,便继续道:“事情是这样,奴婢今日本是被其她娘娘召了去,要很晚才回,可奴婢临时有事便回了一趟浣衣局,您猜,奴婢听见了什么?”
落樱故意卖个关子,果然若儿已经起了兴趣:“说,是什么?”
落樱缓缓道来:“竟听见姚静姝吩咐那紫霞去做人偶!”
“人偶?”
“是,巫蛊之术的人偶。”
若儿虽近疯癫,可还是将信将疑:“怎么会,在**行巫蛊之术那是死罪!姚静姝精明的很,她才不会做这等事。”
落樱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娘娘有所不知,现在的姚静姝,早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能冷静思考,而且,奴婢听的明白,她吩咐紫霞那人偶上要写的人的名字是....”
落樱又故意停住了,但是不论她的神色还是动作都给了若儿一个明显的暗示,若儿心中已有预感,可还是问着:“谁?!”
落樱放低声音,凑近若儿耳朵:“正是娘娘您的名字!”
惊雷轰鸣,若儿被吓的脸色苍白,惊惧不已,许久她才怒嚎起来:“姚静姝这个贱人!怪不得本宫日日在这深宫不得圣宠,竟然是她在咒我,我就知道不应该留她的命!”说完起身就朝门外冲去。
筱倩知道坏了,她虽然不知道落樱究竟为何人,可是平日里见她周旋六宫之间,虽然只是一个宫女,却可在各个勾心斗角的娘娘中间活的安然,可见不是一般人物,这样的人,如今说出这样一番话,肯定是别有居心,十有八九已经和静姝联合起来,那若儿就真完了,筱倩很怕事情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可眼前的事情又叫她不得不往那里去想。
筱倩拼命的要拦住若儿不让她出门,可是已被气愤冲昏头的若儿哪里肯听,尖叫着往外冲,尖利的指甲将筱倩的脸划出一道道红印,筱倩早已不知道疼,她冲到若儿面前跪地抱住她的大腿:“娘娘去不得啊!如今只是听这宫女一面之词,实难叫人相信,再说外面狂风大作,眼看着暴雨就要来临,娘娘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啊!”
若儿一脚踹开她,宫中女人穿的都是旗鞋,那花盆底坚硬无比,踹在筱倩身上叫她疼的连呼吸都不能顺畅,若儿吼着:“就是你千方百计拦着本宫!才叫那姚静姝活到现在,吃里爬外的东西,你滚!”
筱倩痛苦的哭泣着:“娘娘,筱倩的心一直都是跟随着娘娘,不敢有变啊,这一次求娘娘三思啊,这宫女来的突兀,怎么**那么娘娘她都不去找,偏要来找您,可不就是想挑拨娘娘,让娘娘去闹事吗?虽然奴婢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可娘娘断断去不得啊!”
若儿倘若有一丝心智,倘若对筱倩有一点信任,此刻她都会静下心来仔细思量,可如今的若儿哪里还是初入宫时那个没心思,听话的若儿,她愤愤推开筱倩,依旧执迷不悟。
筱倩咬咬牙,看了看旁边对她一脸怜悯的落樱,自己忍痛爬起来,也追着若儿去了。落樱叹了句:“可怜这份忠心了。”
她自己也不敢耽搁,赶紧随着这二人的脚步,紧赶慢赶的往浣衣局回来了。
浣衣局里,香烟袅袅,虽似经过了极力掩饰,可纸灰的味道清晰可辨,若儿自然更肯定了落樱的话,看来静姝果然是用巫蛊之术害她。
于是她气势汹汹便喊着:“姚静姝!你给我滚出来!”随着这一声尖利的呐喊,外面又一声惊雷,那积聚的乌云似憋了许久,伴随着这一声雷鸣,豆大的雨点倾盆般砸在地上,原本干涸许久的土经这一砸,空气中便多了许多泥土的味道。
内屋的静姝和紫霞早有预料,静姝缓缓放下手中的药碗,只淡淡说了句:“来了。”便起身往外走,紫霞也沉下心来跟在后面。
见到静姝,若儿更是气极,开口便吼:“姚静姝你好大胆子,竟敢害本宫!”
静姝不屑一笑:“本宫?好大的口气,想不到如今的一个嫔位都敢自称本宫了,也是,毕竟慎嫔娘娘也贵为一宫之主了,虽然不得圣宠,但是自称一声本宫也应该。”
这话叫若儿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姚静姝,虽然你以前得宠,可如今也不过是个落难凤凰!你以为....”她刚想脱口说出静姝和忠平的事,转念又想到恭嫔前几日曾威吓过她,若她将此事说出来,那虞妃娘娘定会用尽手段叫她生不如死,她的家人自然也要陪葬,因此她便生生的将那些话吞了下去。
静姝冷看她一眼,料她也没胆量再说,虽然此人蠢笨,可对家人,绝对爱护有佳。
若儿话锋一转:“姚静姝,本宫今日听到风声,你在宫中竟然敢行巫蛊之术,本宫特来查证,你若乖乖承认便可少吃些苦头,不然,本宫定叫你知道得罪本宫的下场!”
静姝盯着若儿,眼中的不屑人尽可看出,她倒怕若儿不动手呢:“你也说了,不过是听到风声,我什么都没做过,虽然皇上不到娘娘宫里去,可娘娘还得凭着自己祖传的绣活手艺争宠呢,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倒不如回去多绣几对鸳鸯,也好叫皇上知道娘娘的心意。”
若儿本就言语笨拙,如今被静姝一说竟连还口之力也没有,恼羞成怒的她除了动手发泄,已经找不到别的出口,因此她强忍着气愤过度引起的嘴角抽动,装出一个冷笑的样子来:“好,姚静姝,现在你张狂,看一会你如何说的出话来!”
说完,便大吼起来:“浣衣局的所有宫女!你们都听着!姚静姝大不敬,敢对本宫行巫蛊之术,皇上知道了她必然是死!她又不知好歹,公然以下犯上!本宫要惩戒一下这个奴才!你们听好了!本宫这里有一根鞭子,谁识时务,本宫定当提拔她!打她一鞭便是十两银子!”
若儿口中的提拔无人相信,可最后一句实在是起了作用,在宫里,别的都是枉然,只有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一时间,浣衣局里人声浮动,但是静姝平日里与人交好,虽然身边有人想赚这银子,可静姝为人实在太好,人们也都舍不得下手。
若儿见没人动,便转向静姝:“姚静姝,你以下犯上,本宫罚你跪在门口,没本宫的允许不许起来!”
紫霞虽然知道今夜静姝要受苦,可外面实在风大雨大,便求着:“娘娘,外面风雨交加,若娘娘要罚跪,还请在这屋中罚吧。”
若儿总算找回点面子,可嚣张更甚:“姚静姝不是死都不怕吗?!再不去本宫就用这根鞭子赶她去!”
静姝咬了咬牙,若是只有她自己她是断然不会怕的,可如今腹中还有个孩子,如今胎象不稳,她实在怕这孩子出个什么闪失,可若不去,只怕皇上也不会动心,因此她只能一咬牙,毅然决然的走进雨中。
紫霞默默流泪,她赶紧跑出去,想用自己的身子给静姝挡雨,可如此的大雨,怎能是一个弱女子能挡的了的。
将二人像风雨中的树叶一样瑟瑟发抖,若儿十分得意:“知道和本宫做对的下场了吧,瞧你俩,简直像两只将死的鱼一样。”
然后她又转向旁观的众人:“姚静姝今夜怎么都是个死!你们有颜色的,拿起这根鞭子,本宫定会重赏!”说完便将一袋银子在手上颠了颠,银子发出碰撞的沉闷声响,这在缺钱的宫女耳中听起来十分悦耳。
终于一个宫女受不了**,她犹豫着站出来,捡起了鞭子,可又不敢走出去真的打,若儿紧盯着她,往她脚边扔了一锭,宫女不动,若儿又扔了一锭,几次下来,宫女终于如疯狗一般,捡着地上的银子,然后冲到雨中,然后举鞭就打。
紫霞一边左右挡着,一边愤怒说着:“我们小姐平日里处处照顾你!你竟为了几锭银子!可见小姐平日的心是白费了!”
见那宫女确实得了钱,其它人也都蠢蠢欲动起来,到最后竟到要抢起来,筱倩十分怕这样下去会出人命,便劝阻着:“娘娘三思啊,姚静姝再怎样该死也应该是皇上来处置,若您现在打死了她,皇上追究起来,您的责任不小啊!”
若儿一耳光打下去:“混账!难道皇上眼里本宫竟比不过这个贫贱的宫女吗?!她如今已经不是娘娘了,是个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宫女!”
鞭子扫过的地方,立刻血痕累累,静姝要紧牙,很恨地看了一眼旁边争抢鞭子要打死她赚钱的宫女,和屋内跪在若儿面前替自己求情的筱倩,在屋子的一角,还有一个宫女,但此刻静姝已经看不清了,那个宫女冷冷地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动也没动。
而在浣衣局外,落樱在看到若儿把静姝赶到院子之后,马上飞奔往怡嫔处报信了,怡嫔的贴身宫女黄鹂一直在门外等着,见落樱跑来不等她开口,便道:“姑姑稍等,我马上去禀报。”
落樱怕事情没成,紧张的一把攥住黄鹂的手,颤抖着问:“皇上可来了?”
黄鹂点头微笑,然后便转身去通报去了,落樱心知到此事情便成了一半,她多怕皇上没来,那今日,静姝是必死无疑了,雨中的落樱紧张的极处,简直要哭出来,雨中她抹了两把脸,她知道怡嫔能把皇上叫来已经费了好大力,接下来要看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