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妃兀自得意地解释着:“上次若我执意要定姚静姝的罪,那她必然会死,姚竹之也好不到哪里去,可皇上就会认定我心胸狭窄,为了那样一个姚静姝不值得。
可我也断不能就叫她快活地与他过着宫外的生活,因此才用一计拖住她,我也知道,只要她在他便不会死心,因此我就只能借着敦清的手去除掉她了,只要姚竹之一死,那姚静姝必定也会伤心而死。”
红袖云里雾里:“娘娘,奴婢实在不明白,这件事和敦清有什么关系。”
“哼,敦清那个父亲,搜刮百姓恶名已久,我故意叫皇上将姚竹之提到本州巡抚,那敦子善必定被逼调任,这圣旨下的突兀,他连掩藏的机会也没有,只要他暴露出来,敦清为了救他父亲,还不是要想尽办法,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我告诉她的那个了。”
红袖正在想,虞妃这几日都没见过敦清,什么时候告诉过她方法,想了许久才明白,她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娘娘今日给她送去了那盒点心!”
虞妃笑而不语,心中恨着:姚静姝,怪就要怪你和我抢忠平,我得不到的幸福断断不能叫你得到!
此刻,敦清已经带着橙柠站在明和宫门口了,原本这明和宫地处偏远,黑灯时候就有些可怕,如今这院落荒凉,里面还住了个疯疯癫癫的李若儿,站在这宫门口就更加叫人觉得恐怖。
橙柠怯生生地问着:“娘娘,不然咱们明日再来吧,怪可怕的。”
敦清沉下脸:“我父亲的事哪里能等到明天,跟着虞妃,光是人命就背了几条了,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你还等什么,难道等着我去叫门不成!”
橙柠无法,只得上前叫门,可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声,这斑驳的大门纹丝不动的矗立在那,压迫的橙柠不敢再敲下去。
敦清道:“大约是里面没了奴才了。”说着在脚边随手拾起一个石块,狠狠地朝门上砸去。
里面的筱倩总算听见了声音,她们已经被冷落惯了,忽然外面响起这砸门声也叫她心声怯意。若儿倒是欣喜若狂:“是谁?是皇上吗?一定是皇上,皇上终于来看我了!”说着旁边有的头饰全都抓起来胡乱往头上插起来。
这样弄成小丑般的模样之后忙不迭地跑去开门,嘴中还念着:“皇上万岁,皇上万岁。”等她扑到门边,看见的却是敦清那冷冷的脸,若儿一下子软了下来。
敦清嘲笑着:“哟,慎嫔这样花枝招展的是迎接皇上来了?可惜呀,我不是皇上。”
若儿如今已经听不出什么讥讽了,筱倩还想护着她的主子便道:“恭嫔娘娘何事漏夜大家光临?”
敦清正了正脸色,她知道不论是威胁还是利诱对筱倩都是没用的,于是她只看着若儿:“其实我今日过来主要是戴虞妃娘娘来看看你们,看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也好帮衬着些。”
筱倩心中寒道:哼,我们娘娘处境惨淡,虞妃早就知道,何必这样猫扑耗子假慈悲!
可一听到虞妃二字,若儿立刻精神起来,扑到敦清脚边:“虞妃娘娘是不是要报答我,我帮了她那么大的忙。”
虽然是疯言疯语,可话中果然透露着她与此次姚父升官有关,于是敦清继续套着话:“是呢,虞妃娘娘说了,这次慎嫔你功不可没,正想着叫皇上加封于你呢。”
若儿一听嘻嘻疯笑起来:“果然我告诉虞妃娘娘姚静姝和范忠平的奸情是对的,娘娘终于信任我了。”一听这话敦清脸色骤变,可瞬间她又恢复正常:“嗯,慎嫔娘娘可一直都是虞妃娘娘的心腹,这个我是最知道的,行啦,时候也不早了,慎嫔娘娘也早些休息吧,皇上择日便来。”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出门之后橙柠便忍不住低声问:“娘娘,您看刚才那个疯婆子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敦清阴沉着脸:“十分便有十分可信。”
“娘娘如此信任她?奴婢看她神志不清,说不定是什么时候的梦,如今当成真的说出来也不一定啊。”
敦清摇头:“不会,她虽言行莽撞,可却不是真的疯癫,只是盼皇上太过的缘故,若皇上勤来着些,她马上便会恢复正常了。”
“那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虞妃不是早就有了主意了吗?我哪里来的处置的权利。”见橙柠不懂,她便继续:“她是想自己在皇上面前做个好人却把恶人推给我做。”
“娘娘的意思,是这件事是虞妃故意透露给娘娘你?”
敦清点头:“哼,如若不是我们怎么会站在这里,罢了,就算姚静姝倒霉,这也是她自己作孽。”
“那范忠平也活不了了?”
敦清仰天看去,夜幕中繁星点点:“你还不明白吗?虞妃是要保全范忠平,才苦心制造出这个陷阱,如今我父亲落去她的彀中,我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办,只除掉姚静姝而保全范忠平。”
看橙柠似懂非懂的样子,敦清苦笑着摇摇头,若自己也像她一般不这么看透,反倒会少不少麻烦吧,如今她倒恨起自己来,若她初入皇宫之时没有那般的野心,也不会去攀附虞妃这根高枝,如今自己也会活的自由些吧。
可她同样知道,凭借自己的样貌,想得到皇上垂青,那是不可能的,在这皇宫中若不得圣宠,迟早也是要被她人寝皮噬骨,**中容不下无用的人。于是她长叹着,步履沉重的往回走,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疲累。
这几日,**似乎异常的安静,太后受瑞太妃挟制,不敢取静姝性命,而对于虞妃,天宝又叛变,她一时找不到得力的助手,因此也只能眼见着虞妃腹中的孩儿日渐稳固。
而虞妃也日日养着龙胎,既然太后不出手,她也懒的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动作。
静姝则安心待在浣衣局中,虽然暂时不得出宫,可她相信,她拥有忠平的爱,出宫是迟早的事。她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这日,她正弯腰搓着衣服,忽见茗苓慌慌张张跑进来,可是跑到静姝眼前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静姝知道茗苓不是个慌张的人,能让她这副模样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了,于是她也跟着紧张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茗苓犹豫着不敢说,紫霞也在一边着急:“有事便说啊,不说才叫人急呢!”
茗苓这才狠狠心:“娘娘,我说了您可千万不要着急啊,姚大人。。。。”她又不敢出口。
一听是关于父亲的,静姝更是急不可耐:“你说啊,我父亲怎么了?!”
茗苓又咬了咬嘴唇,才下决心说出来:“姚大人他下了大狱了!”
“什么?!”静姝一听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紫霞一边搀扶着静姝一边问着茗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搞错了啊?老爷他前几日才升官的啊!”
茗苓帮着紫霞吧静姝掺回屋中:“没错的,我托几方面打听的确切消息,说是姚大人在家乡贪污受贿,数额大的不得了,皇上听了之后震怒,直接给下了死牢!”
紫霞像听天书一般:“姑姑你说什么啊!我家老爷最清廉不过的了,周围村镇哪个不是称道有佳的!怎么会贪污受贿,这昏庸的皇上!”
茗苓赶紧跑到门边看了看幸好四下无人,她赶紧掩了门:“姑娘再气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你快去太医院,把良朗太医叫来,静姝不能就这样昏睡着啊。”紫霞便赶紧着往太医院跑去了。
良朗业已听闻了姚竹之的事,因此紫霞一来,不待她多说,他便跟着往浣衣局去了。
良朗先给静姝请了一下脉,只搭了片刻,他忽然变了脸色,似不相信一般,又仔细把了一会脉,才终于把脸上的吃惊收起来,转为平常神态。
良朗用一瓶嗅盐在静姝鼻下晃了晃,静姝幽幽转醒,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我父亲如今怎样了。”
良朗叹了口气:“我可以跟你说实话,可是,你要坚强。”
静姝点点头,良朗便把姚父已经入死牢的事情说了一遍,静姝眼中含泪:“可是我父亲的清廉皇上是知道的,前几****升父亲为巡抚,不就是看中了我父亲的清廉吗?怎么转眼又变成了贪官污吏呢?!”
良朗道:“事情来的突然,只听说原本皇上是要查敦子善的,可不知怎么了,查出的竟是姚大人的罪证,而且处处确凿。”
静姝气极:“处处确凿?敢问一句都查出了什么罪证?我父亲一生清廉,我断不能叫人如此冤枉他!”
良朗回着:“除了往来账目还有几张老大人亲自签收的收据,而且在距你家几里外的地方,有一处老宅,宅中尽是奢华珠宝,说不尽的古董珍玩,而这座宅子,恰是在姚大人名下。”
静姝知道自己父亲是被冤枉的,可这个时候,她说什么别人能信呢?若她还是皇上的宠妃,皇上或许会念多日情分,处理的缓和一些,可如今自己已然是带罪之身,皇上此刻对父亲只能是恨上加恨。
这件事良朗也是帮不上任何忙的,他只是一届太医,而**中希望静姝死的人太多了,太后首当其冲,虞妃亦是虎视眈眈,慎嫔和恭嫔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也是紧随其后。
前有狼后有虎,如今静姝能想到的,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忠平一个人了。夜里,静姝趁着月黑,跌跌撞撞的往静心阁跑去。
守门的是个面生的守卫,见静姝穿的落魄,只当她也是一个爱慕忠平将军的宫女,他是见惯了这些女子的,便毫不留情地挡住了静姝:“大半夜的,不好好在自己宫里待着,小心告诉你家主子去!”
静姝急的要哭出来:“求求你,你帮我通报一声,我要见忠平将军,他一定会见我的。”
那守卫不耐烦:“来的女子个个都这么说,我们将军可曾见过哪个?别不知羞耻了,赶紧走,再不走小心我这乱棍打下去,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静姝见他不好说话,便退而求其次:“那马太呢?我见马太也可以,求你去叫马太出来。”
那卫兵只是不耐烦:“没有没有,都不在,快走!”静姝不甘心,还想往里面闯,那卫士直接举棒便打,静姝实在有孤注一掷,就想被打死在这门口算了!
已是深秋,天气寒凉,静姝穿着单薄,也或许是害怕无助,在被卫士的呼喝打骂中,她如风雨中的一片落叶,瑟瑟发抖。
卫士原本是想吓唬她一下,把她吓走便好,可静姝怎么都不肯离开,那卫士便真动了气,眼看着真要打下去。
棒子还未落下去,就听见远处一声大喝“住手!”那卫士吃了一吓,抬头一看原来是良朗,他连忙跪下:“不知是良朗大人,是小的眼拙。”
良朗赶忙去把倒在地上的静姝扶起来,一边对那卫士道:“人家来找将军你为何不报还举棒便打!”
那卫士也十分委屈:“将军在宫中十分有人缘,倾慕者众多,以往只是宫女什么的前来献殷勤,到后来竟有好多娘娘也争相来讨好将军,将军不胜其烦,这才下令一概不见的。”
良朗明白,忠平这也是无奈,想必静姝是能理解的,现在也不便向侍卫说明静姝的身份,只说:“既然我来了,你就进去通报一声,说我要见他。”静姝感激的看了看良朗。
可那卫士仍旧一脸为难:“大人,不是我不去通报,是将军的确不在宫中,前几****走的匆忙,也未交待要去哪,我们只以为是皇上的密令,也就没敢问。”
良朗奇怪,什么样的事能如此匆忙,以往他要奉旨办事,离家久远,都会通知良朗,叫他代为照顾静姝,可这次竟一句话也没有,现在情况如此危及,竟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静姝一听,顿时绝望,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在她需要的时候,忠平会不在身边,可眼下她确确实实听到的就是这个情况。
见她寒风中流泪,良朗连忙安慰着:“快别哭了,你现在不能伤心啊。”
静姝只以为这是寻常的安慰,并不放在心上,这个时候叫她止住哭泣怎么可能,她是多么无助恐惧啊。
见劝不住静姝,良朗急忙把她拉到一边:“娘娘万不能动气,您...已经有孕在身了。”
“什么?!”静姝此刻竟全然不能接受,怎么可能,这个孩子一定不是皇上的,难道是那夜她与忠平情难自已,所以?
原本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怀了心爱之人的孩子,可现在,忠平一句话未留的离宫,对她连个告别也没有,不能说自己对他一点怨言也没有,何况是现在关乎父亲性命的时候。
静姝这样又喜又悲情绪复杂,在良朗的搀扶下回到了浣衣局,原本不想这么早说出去,可是良朗也怕静姝有个闪失,于是便把紫霞和茗苓叫到一边,说了静姝现在的情况,两人都大吃一惊。
静姝昏昏睡了一夜,第二日一睁眼,便见茗苓端着一碗药汤在等她,似乎为了等她醒来茗苓已经熬了一些时辰,手中药汤都已经凉透了。
静姝躺着便闻到一股恶心的气味,她强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问茗苓:“你手中的是什么?”
茗苓神态平静:“回娘娘的话,是藏红花。”
静姝精通医术,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茗苓依旧处变不惊:“不是奴婢想害您的孩子,而是现在这种情况不允许您留下这个孩子,娘娘,奴婢在宫中多年了,看过的事情不少,奴婢相信您和范将军是真爱,可您真的要为这真爱置姚大人的性命于不顾吗?现在能救下您父亲的,全天下就只有皇上一人。”
静姝当然知道其中道理,她颤抖着接过茗苓手中的药碗,送到嘴边,可犹豫了一会,她猛然哭着把药碗摔到地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要这个孩子,我无论如何都要生下这个孩子!”
茗苓死死地盯着静姝:“您真的想好了?”
静姝木然点头:“是,哪怕我会死,我也要留下他。”
茗苓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您就要舍弃您最重要的东西了。”
静姝茫然的看着茗苓,茗苓在宫中浸泡多年,不论遇到什么事,在她脸上都看不见丝毫波澜了,她缓缓说出:“若要救您自己和姚大人,您必须舍弃爱情,也要舍弃自己!”
静姝不懂她的意思:“娘娘,其实奴婢早有想法,若您不能如愿出宫,那您要怎么办呢?难道一辈子在这浣衣局郁郁苟活下去?就算您不争不抢,可太后能放过您吗?虞妃会放过您吗?您已经颓废了这么久了,该是要振作起来的时候了。”
静姝脸色苍白:“可如今我能怎么办呢?”
茗苓道:“您必须想出办法,姚大人定在下月初五问斩,还有十几天的时间了,娘娘,您好好想想吧,奴婢认识死牢的一个看守,可以叫老大人不在里面吃苦,可是若说要救大人的性命,那奴婢是万万不能了。”见静姝不语,茗苓知道她需要时间来静一静,便退出去了。
静姝就这样缩在床角,坐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天色微明,静姝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窗边,见她起身,紫霞和茗苓同时也跟着站起来,静姝看着外面刚刚升起的太阳,道:“茗苓,谢谢你,点醒了我,是啊,在这**中我谁也指望不上,只能指望我自己。”
茗苓十分欣慰的点头:“娘娘终于想明白了。”
静姝脸上此刻是一种决绝的微笑:“是啊,只是我和紫霞毕竟在**的时间短,若要在宫中行走,还需得一个眼明手快的姑姑引领才行。”
未等她说完,茗苓便跪下:“奴婢愿意跟随娘娘,誓死不渝。当年,奴婢跟随在皇后身边,便知娘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后来皇后遭难,娘娘又派人多番打探奴婢下落,这份恩情,奴婢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定要还给娘娘。”
静姝点头把她扶起来:“我相信你,只是你现在已经是浣衣局主事,还肯跟我从头再来吗?”
茗苓笑道:“这个掌事对奴婢来说也不过是在混日子,能帮着娘娘东山再起,才是茗苓真正想做的事。”
静姝左手拉着茗苓,右手拉着紫霞:“那从此子后,我们三人就是姐妹,至死不背叛,不怀疑。”紫霞和茗苓重重点头。
静姝又道:“既然茗苓你已经改变容貌,茗苓这个名字,以后我也不会再叫了,从今日起,人前人后,我都会称你为落樱姑姑。”茗苓道:“正是,若叫皇上知道以前服侍蝶衣皇后的人在你身边,对你定是更加厌弃。”
说起蝶衣,静姝又是一阵悲伤,见她难过,落樱安慰着:“娘娘放心,事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静姝点头:“但愿有此一天,这些是后话了,我们且要商量眼下该怎么办。”
落樱笑笑:“娘娘可知皇上是个怎样的人?”
静姝摇头。
落樱继续:“咱们的皇上十分介意外面对他的风评,您以为他是因为常情才不立新后吗?不过是怕外界说他薄情,因此他总要做出一副念旧的模样,而多少妃嫔也恰是看中了这点,利用皇上的这个心理,几次叫皇上有初见时候的错觉。”
听到这里静姝便明白了,可她还有疑虑:“可是用的人多了,会不会皇上就厌倦了?”
落樱笑道:“怎么会,他乐此不疲的塑造重情的皇上形象,那怎么会有厌弃,何况,就算有人想用这一招,也得有回忆可用啊。”
静姝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但愿皇上还能记起我来。”
落樱肯定的点头:“一定会的,只是贸然用这个办法,只怕是略显突兀。”
“是,在此之前,还需得一出苦肉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