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轿辇上不断催促抬轿的人脚程快些,可毕竟那些轿夫也怕走的太急皇上有个闪失,那他们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虽然皇上催的紧,他们依旧是平稳为先。
香草堂本就偏远,待皇上赶到时候已经过了不少时辰,紫霞在门口已经张望了几回,她心里想着,范将军走了有一会了,怎么皇上这个时候还不见赶来,是不是他心中仍旧相信那些人做下的骗局,不肯来看静姝,好不容易远处出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紫霞这才放心了些,看来皇上还是念着静姝的。
紫霞忙着把皇上跪迎到香草堂,皇上来到静姝榻前,静姝默默看了一眼皇上,皇上面色无异,呼吸平稳,静姝心中不觉一阵悲凉,是啊,如今她有什么权利要求皇上为她步履匆匆呢,在皇上心里,她不过是等同浣衣局的一个宫女,这样想着,静姝连看也懒得看皇上,索性闭上眼睛。
皇上坐到榻边,拉起她的手:“静姝,你可曾怨朕?”
静姝依旧闭紧双目不答话,皇上好生没面子,紫霞看见情况不好,赶忙在一边帮着静姝说道:“皇上恕罪,我们小姐挨了重罚,失了孩子,眼见着性命垂危,幸好良朗太医医术高明,这才救回了小姐,现在我们小姐依旧气息衰弱,神智不清,不能回答皇上的话,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紫霞这般一说,皇上好歹有了个台阶,便顺势下了:“也罢,那朕改日再来看你,你先休息着,要用什么药材,尽管用着,你失了孩子,朕定会补偿你,你放心。”说完皇上便转身离去。
本以为静姝会为皇上的无情落下泪来,可紫霞望向躺着静姝,听见皇上确实是走了,她只复又睁开眼睛,冷哼了一声,这一声连紫霞也觉得周身毛孔紧缩。
静姝问了句:“皇上是坐着轿子来的?”
紫霞点点头,静姝道:“也是,他断不能损了他那尊贵的双足,竟还敢说什么补偿?亏得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不知这句话诓骗住了多少人。”
紫霞去帮静姝掩了掩被子:“小姐,小姐万不该给皇上摆什么脸色,他毕竟是个君王,如今小姐岌岌可危,那太后和虞妃知道小姐没死,不定又闹出什么花样,小姐还得要寻求庇护才好啊。”
静姝道:“即便我要寻求庇护也不会是皇上,过去我就是太过于信任他能过保护我了,才落到此番田地。”说道这里静姝双手紧紧攥着被角:“我就是太过相信他,才失去了我的孩儿!”此刻的静姝心中全是仇恨,她恨太后,更恨皇上。
紫霞的担忧没有错,虞妃那边暂时可以缓一缓,她破坏了静姝和太后的联盟之后,便暂时放过了静姝,反正静姝现在没有任何威胁,且不说皇上对她没了真情实意,就算是有,太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已经暗下来,昏暗中,白嫔脚步急促,到了慈宁宫前,一向稳重老成的她也掩饰不住惊慌,那守卫见她如此不敢耽搁,赶紧去里面通报去了。
太后正在一片檀香之中诵读佛经,听说白嫔来了,她皱了皱眉:“她从不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哀家,今儿个是怎么了?叫她在正殿等着吧。”
白嫔等了好一会,太后才读完佛经,似乎是受到了佛光洗礼,从佛堂出来的太后面目更加慈善,白嫔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便入主题:“太后,姚静姝没有死。”
这几日太后过的太过心安了,一时间竟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怔愣在那,一脸惊惧又狐疑。
白嫔看的明白,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姚静姝没有死,把她送回香草堂之后,那良朗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又救活了她!”
太后猛地把佛珠摔倒地上,歇斯底里大吼:“不可能!人被打成那样怎么可能还活着!”
白嫔连忙跪下:“太后息怒,可纵使太后再不情愿,这已经是事实了!”
太后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皇上可知道了?”
白嫔点头:“是,皇上已经去看过了,可听说姚静姝心存怨恨,竟连看也没有看一眼皇上,皇上十分不悦。”
“这就好,你赶快想点办法,如今她已经和哀家撕破脸,若她康复,再使出些手段迷惑了皇上,那不定做出什么对哀家不利的事来。”
“是,臣妾也正是这样想,好在现在她仍旧病体羸弱,咱们即便做些手脚也只说是她伤情反复也就罢了,待臣妾去买通几个人....”
还未说完,清月就走进来,贴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后十分烦躁:“好大的胆子,竟敢指使哀家了?!不必理会那个疯女人!”
可清月又悄声说了几句,太后又思忖一下,便打发了白嫔:“你暂且回去想想办法,哀家现在有些要紧的事,你暂且回去吧。”白嫔有些奇怪,此刻还有什么事能比姚静姝还重要的,可她也不便再问,便顺从的告退了。
她刚走,太后立刻恶狠狠地问清月:“她有没有说是为了何事?”
清月摇头:“她只叫冷宫里的人出来传话给奴婢,说想见太后一面,奴婢怕是关系到那件事,所以不敢不来告诉太后。”
太后握紧拳头:“这个贱人,要挟了哀家这么多年,你也是无用!这么多年竟还都没有撬开她的嘴?!”
清月胆战心惊地站在一边不敢答话,太后接着道:“罢了,也不能怪你,她知道这是她保命的筹码,怎么会轻易说出来,给哀家更衣吧,哀家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清月赶紧诺诺地准备去了。
不一刻,太后已经到了冷宫门口,清月事先已经屏退左右,此刻冷宫人人都待在自己家屋中,院中一个人也不见,太后迅速走进瑞太妃房间,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瑞太妃十分安详:“多日未见,太后竟丰腴了不少,可是安心了的缘故?”
太后恨恨的:“只要你活着一天,哀家何曾安心过?!”
瑞太妃抬起头来,每每看见这张恐怖的脸,清月心中都一阵惧意,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瑞太妃被毁容太重,此刻根本看不出她脸上是何表情,太后瞪着她:“你要见哀家,不会就是想叫哀家看着你这张脸觉得恶心吧!”
瑞太妃缓缓开口:“恶心?当年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藏了先帝的书信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不然,你早将我碎尸万段了,只要我一死,当年我的贴身宫女立刻就会将书信公之于众,到时候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听她这样说,太后更是又恨又怕,先帝书信是她最怕之物,私下里她已经派出很多人去打探,妄图找出来,可是无奈那宫女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任凭她翻天覆地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找到,她失常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可当年先帝那些书信她是亲眼见过的,而她和瑞太妃斗的水火不容之时,瑞太妃的贴身宫女确实也是忽然离奇消失,太后不得不顾忌些:“好了,少说废话,你叫哀家来到底何事?!”
“不许你再伤害姚静姝。”
太后此刻最怕听见瑞太妃说出这一句,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哀家要怎么做是哀家的事,轮的到你指手划脚?!”
瑞太妃抬着那恐怖的脸,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太后,这叫太后也十分心虚,瑞太妃开口:“你在**怎么兴风作浪我都不管,可若你真的害了姚静姝性命,我也定不会善罢干休。”太后被她拿住了把柄,只能愤愤离开冷宫。
路上,太后又问了一遍:“上个月派出去查找书信的人回来没有?!”
“回太后,已经回来了,怕是来通信的那个渔夫只是为了得些银子,因此来谎报太后,派出去的军士到了海南翻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没见到那个宫女。”
“把那个渔夫给我五马分尸!!”
清月赶紧答应着是,然后她又小心翼翼问着:“太后,这么多年咱们动用多了财力人力,可都一点进展也没有?是不是那瑞太妃在故弄玄虚啊?”
太后阴沉着脸:“应该不会,哀家是亲眼看过那些书信的,信中皇上明确的说了那件事,一旦事发,哀家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这么多年哀家也不敢杀了瑞太妃那个贱人!”
“可如今她要太后放过姚静姝,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叹了口气:“暂时依着她,若她狗急跳墙,可真不知会胡说八道一些什么,你派人紧紧盯住她,万不能叫她和皇上私下接触!”清月赶紧点头称是。
瑞太妃的这番恐吓总算是有些作用,太后即便是再想杀静姝,可也心有忌惮,但是她拼死也不能叫静姝和皇上亲密接触,因此私下里她几次暗示皇上把姚静姝送到宫外,可皇上对静姝还是有些舍不得,太后见几番动员都没有用,就出了个主意,叫静姝继续待在浣衣局。
这已经是太后做出的最大让步,皇上没有办法,只能依了太后,圣旨很快传到香草堂,紫霞十分不解:“皇上怎么就这么狠心,小姐的身子还没有恢复,现在才刚能勉强坐起来,皇上竟就叫小姐到浣衣局去做苦差?!”
其实皇上暗地里叫福来传旨,说静姝在浣衣局只管养伤,不必劳作,可福来拿着虞妃的钱财,死心塌地地为虞妃效力,根本未来通报。
钱多见静姝又要走,忍不住就哭起来:“皇上怎么这般狠心,娘娘,你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娘娘万望保重啊。”
静姝还安慰着他:“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放心,我再不会任人欺负着了。”
浣衣局里,静姝的房间还留着,静姝再次来到这里,不禁又回想自己曾经在这百般受人刁难侮辱,一阵屈辱愤恨又上心头。
这边刚躺下来,房门就被推开了,静姝抬眼一看,竟是瑞太妃,她挣扎着就要起身相迎,太妃连忙按住她:“好啦,都什么样子了还顾着这套虚礼,你安稳地在这住下,太后那边我已经说过话了。”
静姝这才知道,自己能活着来浣衣局全是太妃照顾,她感激不尽:“太妃可是用那件事来要挟了太后?这样太后会不会狗急跳墙对太妃不利?”
太妃笑笑:“放心,她不敢,而我也是有着顾忌,因此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提及那件事,只怕说出来摇动皇帝江山,我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因为我还没有看见那个妖妇的下场!今日我来就是告诉你,叫你放心,太后短时间内不敢再对你有所行动,你养好身子最为要紧啊。”
静姝十分感动,当初她以为太妃也是看自己可以利用才对她那么好,如今她已经地位卑微,可太妃对她仍旧这样好,太妃是擅自出冷宫,也不便多待,说了这几句就赶紧离开了。
静姝再入浣衣局的消息被虞妃知道,虞妃纳闷:“太后为何这么痛快地留了静姝一条命,难道是日后还有所打算?”
惇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刻宫中局势错综复杂,她必须小心翼翼地看清真假有无,否则很可能一步踏错万事皆休。
为确定事实,次日,惇清便带着一篮子吃的往浣衣局去了,自从浣衣局姑姑被处死之后,到现在也没个掌事的,静姝便一整日都躺在榻上,她不知道何事掌事会回来,也不知道上面会不会派下来什么人来折磨她,她只能趁着这个空隙喘息着。
惇清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她自知以前做的许多事,静姝已经知道了,可她必须要确定静姝的状况,因此她只能硬着头皮敲门。
紫霞来开门,一看是惇清立即没有好气的把门摔伤,把惇清狠狠关在门外,静姝看出不对,问了句是谁,紫霞回着:“扫把星!”
静姝便知道不是惇清就是若儿了,现在不论是她们二人中的谁来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以前她真心相待,后来一心置她于死地的人,她本也不想再见,可她若要活着,这面上工夫也是要做的,于是静姝便叫紫霞去把人带进来。
紫霞听静姝的,又把门打开,惇清马上摆出一副自责的样子,进来便要下跪,静姝抢在前面制止:“妹妹不需这样,有话便直说罢。”
惇清闹了个尴尬,只能又站起:“看姐姐这样妹妹实在心疼,道歉的话也不知要怎么说出口了,其实这件事情也不关妹妹的事,只是我不曾想到若儿会如此心狠,前后挑拨,姐姐不知道吧,你病危的时候,那若儿竟还穿红挂绿,勾引着皇上呢!”
静姝心里明镜似得,惇清这样说不过是要把脏水都泼到若儿身上,虽然静姝恨若儿,可现在看见如此油滑的惇清,她更觉得厌恶。
“妹妹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说出这样一番话吗?如果是这样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就请妹妹不要再贵步临贱地了,浣衣局处处衰败简陋,实在污了妹妹鞋袜,妹妹还请回去吧。”
惇清看清了静姝状况,便也就顺势而下:“姐姐这样说就是在骂妹妹了,我知道姐姐心中不快,如今我再做解释也是狡辩了,既然姐姐在气头上,那妹妹过几日再来吧。”说完便离开了。
紫霞气的浑身发抖:“她可真是黄鼠狼拜年!”
静姝倒很平静:“把她带来的东西扔了去,只当她没来过吧。”紫霞不待静姝说二遍,立刻提着篮子出去了。
而此刻明和宫中,筱倩正向若儿说着情况:“娘娘,既然姚静姝已经活了过来,并且又回到了浣衣局,那背后一定是有人在帮着她,娘娘,若是此刻您能放低姿态,去和她说些软话,她是会原谅娘娘的。”
啪!一个耳光重重地打了下来,若儿骂道:“她是什么东西,配的我一个嫔位去和她道歉?!她虽然贱命留了下来,可是你看皇上可曾多看她一眼?!如今不过是太后慈悲才放她一条生路,让她在浣衣局做个贱婢,你倒好,兀自灭了我的威风!既然你那么靠拢着她,便去做她的丫鬟好了!跟着她吃苦受罪去吧!”
筱倩无奈:“娘娘恕罪,是奴婢说错了话。”若儿心中仍然不快,她十分不解,静姝为何如此命大,可她也坚信,自己如今已经是嫔位,她姚静姝再有能耐也动摇不了她了。
深夜,筱倩独自坐在月光之下,想着当初老爷的吩咐,她觉得十分愧对,老爷夫人对她是十分好的,自小她的吃穿用度就不同于别的丫鬟,入宫前一晚,老爷把她叫到一边,千叮万嘱要她照顾好若儿,可如今她却只能看着若儿一步步走错却毫无办法。
这样安稳的过了几天,一日忽然浣衣局中人声鼎沸,十分热闹,静姝还不能下床走动,便叫紫霞去看一看,紫霞出去一打听,回来立即神色慌张:“小姐,听说被**娘娘抽去做事的原浣衣局掌事回来了!”
静姝一听心中也是一紧,她不知这个掌事是敌是友,现在任何人稍微难为她,她的身子便受不住了。
正担心着,外面就有人敲门,紫霞只能惴惴开门,来人虽然身着朴素十分沉稳老练,见到静姝便叩拜行礼,静姝想起身扶她起来,来人只说:“娘娘还请好生躺着吧,身子不好就不要劳动了。”
这声音甚是耳熟,静姝似在哪里听过,待来人抬起头来,静姝虽然觉得她面熟却肯定自己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来人微微笑道:“娘娘如今认不出奴婢也是正常。”
这声音实在太过耳熟,静姝似有些不信的问着:“明苓?!”
这浣衣局掌事不是别人,正是蝶衣皇后的贴身宫女,明苓。
静姝万万想不到她竟然做了浣衣局掌事,明苓回着:“谢娘娘还记着奴婢。”静姝苦笑:“何苦还叫我娘娘,你在宫中多年,想必你也知道我如今处境。”
明苓笑了笑:“在奴婢心里,娘娘永远都是娘娘,当初娘娘帮助过皇后,也就是救过奴婢,奴婢至死不敢忘记这份恩情。”
想起蝶衣,静姝声音哽咽:“可惜最后我却救不了她。”
“这与娘娘无关,是奸人太过狡诈,娘娘如今补也是深受其害吗?前些日子我被**娘娘招去办事,不想一走竟是一月有余,更想不到就在我离开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若当初我在,或许还可以助娘娘一臂之力,是奴婢的罪过。”
静姝苦笑:“与你何干,我起身不便,你快起来,来这里坐着陪我说说话。”明苓一看,静姝要她坐到榻边,她赶紧推辞:“奴婢身贱,怎敢就坐在娘娘身边。”静姝道:“怎么说这样见外的话,你非要我起来扶你你才肯坐下吗?”
见静姝态度坚决,明苓只能听静姝的坐在旁边,静姝关切问着:“当娘皇后娘娘被人残害至死,碧衫也跟着去了,我实在难过,过后我在宫中各处打听你的消息,却不见了你,怎么你却出现在这?”
明苓笑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也知道娘娘派人四处打探奴婢下落,可当时奴婢为自保,已经买通宫中各路人,改名换姓,又求着宫外认识的郎中,改变了奴婢容貌,来到这浣衣局,奴婢怕一旦身份曝露连累娘娘,便没有与娘娘相认。”
静姝握着她的手:“傻丫头,你既然可以出宫为何还要回来,难道没受够这宫中的罪吗?”
明苓眼睛垂下来:“不瞒娘娘说,奴婢从前朝伺候太妃开始到现在,除了学会看人眼色,猜度人心,其它的什么也不会,出宫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初来这浣衣局奴婢是受了些苦,可几番挣扎总算也做到了掌事的位置,奴婢已经打算老死在宫中了。”
静姝看着她,知道她也是受了非常人能承担的痛苦,丹丹是改变容貌就不知是遭受了多少折磨,因此心中对面前这个宫女更加敬佩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