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除夕夜至,静姝黄昏时候独自坐在廊前看着夕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今日便是除夕了,转眼已经是一年,父亲,母亲,你们可还好,你们也会思念女儿吧,正如女儿思念着你们那样。若女儿没有进宫,今日一定是又在淘气的放鞭炮吧,呵呵,被父亲骂了多回了,却还是改不了顽皮的样子,如今女儿已经变的稳重些了,若你们能看到想必会觉得欣慰吧。”
这样想着她不禁垂下泪来:“好不容易化的妆,都被你哭花了。”静姝吓了一跳,猛的回头一看,竟然是忠平,她赶紧擦了擦泪,露出些笑容来:“原来是将军,叫将军见笑了。”
“怎么会,末将知道娘娘是思乡情怯了,末将不才,不能解娘娘心忧,唯有此一封家书,一些点心,望能稍解娘娘思乡之苦。”
静姝不敢相信地接过来,她心中想着:不会是父亲家信吧,怎么会,家乡远在千里之外。
此刻她既盼望这是父亲的来信又怕接到手中失望,这两种感情猛烈地刺激着她,待她终于有勇气看一眼那信封上的几个字,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哭起来,果然,果然是封家书。
静姝颤抖着手拆开来,父亲的字迹跃然眼中:“我亲爱的静儿,自你入宫已经一年有余,父亲母亲十分挂念,为父无能,一年之中竟不能帮上你半分,你万不要怪父亲。
你只管在宫中保住自己便好,莫要逞强好胜,不要牵挂家中,我与你母亲身体健朗,你尽管放心。
日后你切莫再托人带这些金银回来,我与你母亲食用朝廷俸禄,可以安享晚年,你的钱财得来不易,留在身边要紧的时候也好将用。”
静姝看了一遍又一遍,激动的泣不成声,她也明白父亲最后说的,她自己已经捉襟见拙,哪里还有钱来给家中,那必定是忠平代自己送的,她对忠平千言万语的感谢,却不知要从哪句开始说。
见她高兴忠平也放心了些:“前些日子总见你郁郁,我心下不忍,便自作主张去了你的家乡,你放心,姚伯父和伯母身体十分康健,你不必牵挂,伯父果然一世清廉,家中除了些藏书便什么都没有了,可见读书人有气节。”
说道这静姝又有些内疚:“原本家中还有许多经典藏书,只是我要入宫选秀,路上没有盘缠,父亲才将这些书卖了换些钱来,多谢将军了,将军使出的钱财,静姝定会还上。”
忠平有些生气:“哪里说这样见外的话,哦,伯母叫我带了些点心过来,说这是你最爱吃的山药枣泥云片糕,我怕耽搁久了味道不好,便快马加鞭的回来了。”忠平现在与静姝互称娘娘和将军,他已经万般难受了,刚才静姝还说出要还钱的话,这真叫他万分失落。
静姝明白忠平心中所想,便也不再提钱的事,就赶紧打开这纸盒,吃起来,果然,这是母亲的味道,她傻傻得笑起来,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笑着笑着又想起如今的身不由己,悲从中来又哭起来,她就这样又哭又笑的吃的。
忠平看她这副可爱的样子,真想就这样永远的看下去,静姝哭笑了一会,才发现一道炽热的目光追随着她,她才记起忠平还在,想起刚才自己模样一定是蠢笨,于是她自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似掩饰尴尬一般,对着忠平说:“将军也尝一尝吧,别的不敢说,母亲这云片糕的手艺,可是天下第一的。”
看着静姝略带骄傲的样子,忠平笑道:“伯母才不会你这般小气,才递过来一块,伯母已经特地做了一盒给我啦。”听忠平这样说静姝的脸又是一红。
忠平看她这样越来越觉得可爱,只是两人身份特别,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娘娘方才哭的厉害,妆容化了些,末将便不耽误了,夜宴若去的迟了,难免叫人觉得娘娘因虞妃娘娘抢了功劳而觉得不满,若有这样的流言出来对娘娘也是不利,还请娘娘快些补妆,早点去夜宴吧。”
听忠平这样体贴,为自己着想的这样多,静姝心中又是一些感动:“是,将军好走。”看着忠平走出去,静姝又看了一遍父亲的家信,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
忠平说的对,不能传出对自己不利的流言来,因此她便赶快叫紫霞帮她补妆,虽然紧赶慢赶,可还是稍微慢了些,静姝正着急不知道怎么找借口,就听见怡嫔娘娘来了,静姝赶紧迎接,怡嫔一见她便说:“我就怕你出门晚,特地来看一眼,果然你还没出去。”
静姝十分感激怡嫔:“谢娘娘挂念,实在是有些事耽搁了。”
怡嫔点着头:“我明白,只是咱们再解释,虞妃也肯定会拿你迟到这件事大说一番,你只说是去接我,然后我病中难行,才来的晚了便好。”
“那就多谢娘娘了。”
“谢便不说了,我们赶紧去吧。”说着,静姝和怡嫔便共乘一轿往琼花岛上去了。果然,静姝迟到,虞妃便在一边扇风点火:“哎呦,不知是不是静嫔妹妹对本宫有什么微词,她误会本宫也就罢了,可是让太后和皇上等着便不该了。”
皇上无言,太后一副慈爱模样:“静嫔年轻,难免多打扮一番,费些时辰也是有的,怡嫔不也是没来吗?不着急,我们再等等,各位亲王先吃些瓜果点心。”
太后这样说虞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看一眼殿下坐着的人,范忠平照例坐在首位,离虞妃十分近,虞妃眼睛不自觉便要多看他几眼:“我看将军这蜜瓜吃的很少,不知是不是将军不爱吃?”
忠平忙回礼:“回虞妃娘娘的话,这蜜瓜十分香甜,这个时节还能吃到这么好的蜜瓜,也只能是在皇宫了。”
皇上笑道:“忠平喜欢便多吃些,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只要是你喜欢的,朕便都会给你。”
这话说的忠平心中又一阵苦涩,虞妃则是殷勤地走下来,把自己面前的蜜瓜也送到忠平面前:“还请将军不要嫌弃。”皇上以为虞妃是在替自己应酬,还十分赞赏虞妃有眼色。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通报静嫔和怡嫔到了,静嫔一到立刻下跪认错,说自己来的迟了,皇上还未说话,虞妃便看似热情地说着:“果然妹妹今日光彩照人啊,梳妆打扮自然重要,可若是叫太后皇上等的太久,这是否该罚呀?”
静姝静静的跪在殿前并不解释,这看的忠平心中一阵着急,虞妃首先发难,皇上也无法硬替静姝开脱,这个时候,怡嫔笑道:“怪臣妾不好,臣妾病着,本不宜走动,可是除夕夜宴十分热闹,臣妾久居宫中,难免就想来凑个热闹,静嫔是帮着臣妾才来晚了,若皇上要责罚,便责罚臣妾吧。”
皇上赶紧走下来把二人扶起:“怡嫔身子若,不能久跪,赶紧坐下。静嫔,很好,宁愿自己受罚也要帮助怡嫔,这值得**学习。”
皇上此言一出,众位嫔妃皆低头称是,虞妃也只能随着大流,低下头,小声说了声:“是。”
太后笑道“静嫔年纪虽轻,竟然如此懂事,哀家甚感欣慰。”听太后夸奖,虞妃更是恨的咬紧了牙。为了赶紧把众人对静姝的赞美中拉出来,虞妃赶紧转移话题:“既然两位妹妹都到了,就请太后皇上恩准,开席吧。”
太后点点头,虞妃便拍了拍巴掌,顿时殿中烛火全部熄灭,众人正议论纷纷,只见几个歌舞名伶各自提着一个灯笼飘然进殿,黑暗中只可看见这几个舞姬,她们裙子下摆都涂着在黑夜中能够发光的荧光粉,因此旋转之间更显轻盈独特。
虽然看不见几位舞姬的面孔,可在这萤光之间,却更叫人遐想无边,一曲舞毕,在座的所有人都看的呆了。
舞姬退下之后,又有宫女把烛火点亮,几个亲王的表情却都还沉浸在刚才美好的意境之中,直到皇上赞道:“好一个奇思妙想,虞妃不负朕望!”众人才争相赞叹起来。
只有静姝觉得十分失落,这明明是她想出的点子如今竟都成了虞妃的功劳。太后也默默地喝了一杯酒,可是瞬间她也同大家一样,赞美了虞妃一番,虞妃自然得意无边。
虞妃乘胜追击:“皇上,臣妾父亲进贡来的藏羚羊半月前都已经到了,臣妾手拙,给太后用羚羊绒做了一件大氅,还请太后笑纳。”说着她便跪着把这件大氅奉在太后面前。
太后笑道:“烛光下也可见这羊绒细腻光滑,可见的确是好东西,你一番孝心,哀家便收下了。”说着,便令清月收起来。
虞妃暗自得意,太后从不用嫔妃进献的任何东西,今日当众收下了我的,不怕日后**众人不信服我。
得意之后,她又命人进上羚羊血:“听闻羚羊血是上佳补品,本宫便令人今日接下新鲜的,请各位亲王尝个鲜。”众人又是一阵赞叹,七王道:“虞妃娘娘果真大手笔,这藏羚羊数量稀少,十分难猎,更何况还能送来活着的,戈尔泰大人真是有心啊。”
虞妃笑道:“王爷谬赞了,为皇上效力,是本宫一家上下的心愿,只要皇上高兴,本宫父亲和本宫愿意做任何事。”
皇上也十分感叹:“戈尔泰有心了,他长年为朕镇守边疆,劳苦功高,第一杯酒,朕便敬给戈尔泰和远在边疆的所有将士!”
下面众口一致说道:“戈尔泰将军忠心为国,虞妃娘娘心念皇上,臣等佩服之至。”此时虞妃仿佛已经成了皇后,众人都已经迫不及待要奉承了。
众人饮完羚羊血,虞妃便命人上膳,不一刻,一些身着粉衣的宫女便翩然而至,手上端着各式佳肴,可这些佳肴还未放到桌上,虞妃就已经变了脸色。
原来随着这些宫女进殿,殿中便充满了一股荷花的香气,这香气随着宫女们走动而越来越浓,皇上的脸顿时也僵在那。
虽然不知道静姝弄了什么,可太后知道一定是她想的办法,于是太后暗自赞道:经过一年宫中生活的浸泡,静姝果然也成熟了些。
虞妃有些畏惧的看着皇上,她知道这次她也着了别人的道,而且她知道,这人一定是静姝,她狠狠得看向静姝,静姝却面色无异,依旧与怡嫔说说笑笑,殿中众王爷也都未发现异常,依旧喝酒谈天。
在座的除了皇上脸色僵硬,太后心中赞叹,虞妃愤怒之外,便是忠平和良朗,忠平也猜出这是静姝的主意,他现在已经无法控制**的局面,这不是他的能力范围。良朗喝了一口酒,暗自笑着:这个静姝,还真是人家咬她一口她必定还回去,这样的主意也只有她这个侍弄花草的人才想的出。
皇上虽然维持着风度与几位要臣和亲王应酬着,可是,左右都是身着粉衣如一朵朵荷花般的宫女,周围的空气又全是荷花的味道,叫皇上忍不住心生怒火。
虞妃已经无心喝酒,只想一会要如何平息皇上的怒气。终于夜宴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各位亲王先行离开,之后是各位要臣,按照往年习俗,送走这些人之后,皇上还会与嫔妃们再饮一会酒。
可这次,皇上回到殿上立刻冷下脸来,宫女们本还穿梭其中倒酒添菜,就听皇上大吼一声:“都给我出去!”
其她嫔妃不知所以,但是皇上生气她们便马上跪下,静姝和怡嫔也随着大流跪下,皇上一把抓过虞妃:“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虞妃百口莫辩:“臣妾真的不知。”
“你不知?!夜宴是你办的吧,你让这些宫女打扮成这样还全是荷花的味道不是故意想叫朕想起不愉快的事?!”
虞妃知道此刻她再解释皇上也不会息怒,因此她只能认罪:“是臣妾疏忽,请皇上降罪。”皇上一把推开她,一句话未说便离开了琼花岛。
嫔妃们见皇上离开,她们便也都各自散了,这正殿中就只剩下虞妃,静姝和怡嫔三个人,虞妃冲到静姝面前:“是你?!”
静姝不卑不亢:“臣妾不知虞妃娘娘在说什么。”
虞妃低吼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手脚,是本宫大意,竟叫你这样的小花招得了逞,你不要得意,本宫定会叫你付出代价。”
静姝依然十分平静:“皇上还未走远,娘娘就说这样没根据的话,这样好吗?皇上喜欢**众姐妹和睦相处,娘娘难道要犯皇上忌讳?”虞妃恨恨地一咬牙,转身边走。
殿中只剩下静姝和怡嫔,怡嫔有些担心:“妹妹今日这样做是不是过了些?若虞妃狗急跳墙,妹妹也未必担待的起啊。”
静姝安慰着:“姐姐放心,此刻她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空来对付我,另外,就算今日我不这么做,日后她也不会放过我们,在她眼里,我们就是她的对手,无论我们动或不动,她迟早都会害到我们。”
怡嫔也无奈:“反正如今做都已经做了,妹妹千万要小心些。”静姝笑笑,把怡嫔送回宫中。
慈宁宫里,太后一回宫便十分高兴:“好啊,静嫔这次做的恰到好处,蝶依是皇上内心深处最恨的人,而她今日恰好用荷花香气叫皇上处处想起蝶依。”
白嫔见太后高兴她便也陪这笑:“谁说不是呢,恭喜太后得了个好傀儡。”
太后点点头:“见她今日这样,哀家总算是放心了,虞妃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白嫔虽然也高兴,却还是提醒着太后:“可虞妃也不是初入宫的人,只怕她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太后笑道:“她当然不会轻易认输,说不定她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她越是害静嫔厉害,静嫔就越会知道我的重要,便会越信任我。”
白嫔道:“还是太后技高一筹。”
永寿宫里,虞妃十分不安,红袖却认为事情并没那么大:“娘娘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不就是荷花的味道吗?奴婢看皇上今日还不是跟大臣们喝酒喝的高兴?”
虞妃喝道:“住嘴!你知道什么?!皇后是皇上的死穴!本宫今日算是戳到了皇上最痛的地方了,只是本宫不明白,那荷花味道究竟是怎么来的?!”
惇清在一边说道:“娘娘,此刻重要的不是您去追查这香味来源,而是想办法叫自己不要失宠,您也知道,**中恩宠是最重要的啊。”
虞妃冷静了些:“是啊,只是不知皇上会如何对待本宫,若皇上责罚倒还好,就怕皇上这样一直冷下去,本宫就难办了。”
“眼下娘娘也只能先等着,看失态变化再做应对。”
“是,可是你也要替本宫查着,这件事也不是静嫔一个人能办成的,若是查出端倪来,本宫定是不会放过她们!”
惇清答应了声是,又安慰了虞妃几句,便离开了。路上橙柠悄悄问着:“小主觉得虞妃会不会就此失宠?”
惇清摇摇头:“动摇不了虞妃的根本地位,因此毕竟戈尔泰还在边疆,但是虞妃想掌管凤印便是难了,这件事怕是会耽搁她一阵子。”
“那小主可是要去帮虞妃查出背后主使?”
“哼,这还用查么,定是静嫔无疑,虞妃要我去帮她查出静嫔的帮手,我们只要装傻充愣便好,若真查了出来,依虞妃那性子定叫那人万劫不复,我这不就是明着得罪静嫔了么,这样傻的事情我才不会去做,日后虞妃问起来,我只说已经尽力了就好,你也是,嘴巴要严。”
此刻在香草堂中,静姝和李答应相对而坐,静姝道:“这次要多谢李答应了。”
李答应笑笑:“我说过为娘娘效力万死不辞,这次我也没什么功劳,都是娘娘的主意好。”
静姝笑道:“我不过准备了些荷花花粉,是你去染在了制衣局的布料上。”
“这也是虞妃罪有应得,开始那开场舞,叫虞妃抢了多少风头,可这明明都是娘娘您的主意,还有那些宫女的服饰,也都是娘娘连夜不睡决定出来的,是她捡了便宜。”
静姝道:“是啊,本来我是想用皇上喜欢的桂花香,可是既然虞妃那么想抢功劳,那我便祝她一臂之力。好啦,你帮了我做这件事,日后便要小心了。”
“是,请娘娘不要为我操心。”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李答应才告辞离开。
养心殿里,皇上独自一人坐在殿中,他看着天上的明月,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蝶依,你为什么要背叛朕,朕对你不好吗?可你为什么要害朕的孩子,即便虞妃她先行产子,只要你以后有了孩子朕定会立他为太子啊。
即便你这一辈子无所出,朕都会最心疼你,你的后位没人能动摇,以后你也是太后,可你为何要辜负朕对你的一番打算,你叫朕心疼啊。
今夜闻到这荷花香气,蝶依,你知道吗,朕好想你,可是朕又好恨你,你还记得朕初次见你的情景吗?可是为何?!你一进宫这一切都变了!罢了,以后再也没人能给朕做那独一无二的红豆酥,再也没人能给朕泡菊花茶了。”
这样说着皇上又喝下一杯酒,这一壶酒皇上在愁闷之间一会便喝完了,他又大喊着叫福来温酒,福来劝道:“皇上,您不能再喝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啊。”
皇上一把拔出挂在一边的宝剑:“连你也敢来阻挠朕!朕要喝酒!”
见皇上已经喝的醉了,福来不敢再言语,赶紧滚爬着下去拿酒去了,就这样,皇上郁闷气极,喝了一晚上的闷酒。
宫中这一夜许多人都彻夜未眠,虞妃是,静姝也是,静姝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有做出背地里害人这样的事,有时候想起自己的变化,她也会觉得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