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泰看着女儿,他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她是想将来自己做主,为女儿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戈尔泰感到十分欣慰和骄傲。
虽然皇上允准戈尔泰随时来看皇后,可毕竟不能太过分,今日他已经在永寿宫耽搁了许久,既然皇后已经振作,那他也不便久留了。
送走戈尔泰,红袖看着皇后:“娘娘是不是要去一趟清雨阁?”
皇后在宫中看过许多人,也杀过许多人,可任何一个她都从未像此刻她恨莫如焉这样,皇后恨不能将她食其肉寝其皮。
因刚下过一场雨,整个空气都是焕然一新的味道,如焉心情不错,她哼着曲子走在花间,叶子上有一只蜗牛,如焉正满脸天真的看着,还未料到自己将大祸临头。
正高兴着,就听见皇后的声音:“如嫔心情大好啊。”
如焉不知皇后发生了何事,她匆忙请安,皇后一言不发,率先进了如焉房中,正宫里,瑾妃不安了一个晌午,直到确定北飞估计的丝毫无错,她才放心,可未轻松多久,就看见皇后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直接便去了如焉房中,瑾妃便知道,如焉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如焉,此刻只感到一股压迫感,却不知是从何而来,她仔细想了想近日自己所为,每一件事都是投皇后所好,应该不至于做错事。
皇后进了屋子,环视四周,一眼便被墙上的画吸引了:“这画是?”
“啊,是瑾妃送给臣妾。”
“瑾妃?好好的,她怎么会忽然送你这幅画。”
看着皇后阴冷的目光,如焉说话也结巴起来:“是瑾妃想接近臣妾,讨好皇后娘娘您...”
“你以为本宫瞎了不成?!”如焉话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如焉不知皇后的意思,见她懵懂无辜的样子,皇后一把站起打了如焉一耳光,这一巴掌用尽全力,如焉一下子被打的扑在地上,皇后怒道:“看你这装无辜的样子本宫就觉得恶心!你也真有本事,本宫千防万防,却仍旧没防住你这个贱人!本宫有何地方对不住你?!”
如焉慌极:“娘娘,臣妾实在不知道错在哪里,还请娘娘明示啊!”
皇后一把拽下墙上的画:“你们真是在愚弄本宫!这么明显的藏头诗竟还敢给我挂在大庭广众之下!”
“藏..藏头诗?”如焉哆哆嗦嗦拿起画,把第一个字连起来,果然是:“万望周全。”皇后冷笑:“好一个万望周全!你的主子在召唤你呢!”
如焉这才惊觉,那瑾妃一副病怏怏于世无害的样子,根本就不是来巴结她,还是想把她置于死地啊。
如焉恨透了瑾妃,可现在也不是恨的时候:“娘娘,臣妾实在没有看出这诗是这个意思!娘娘,从臣妾进宫以来,处处得娘娘提拔,臣妾怎敢做出背叛之事?!”
皇后缓缓坐下:“莫如焉,即便你要狡辩也得叫本宫相信才行,你阿玛为礼部尚书,你自小便耳濡目染,会不通诗词?这样明显的东西你会看不出?!本宫看你是在光明正大的嘲弄本宫!”
这便叫如焉有口难言了,她的确是出身书香世家,可她自小便极讨厌诗书,为进宫得宠,是她阿玛给她编造了个谎言,说她擅长人物画,上次皇上看见的那些略有瑕疵的作品,便是莫俊武替她这个女儿作的。
说起诗词她可真是一窍不通,可现在她也不敢说出事实,若叫皇后知道她是弄虚作假的进了宫,那不仅自己活不了,阿玛也是个欺君之罪。
她只能转而向皇后邀功,想叫皇后想想她的功劳,来抵这幅画的过错,因此便道:“娘娘,臣妾是大意了,那瑾妃是在使反间计啊,怪臣妾没有看出来误中逮人奸计,可臣妾衷心,天地可鉴,娘娘,您被换药的事不就是臣妾及早发现吗?”
不说这个皇后倒还能忍,可她竟然这样一说更是勾起皇后的伤心事,她已经懒的自己起身,便叫道:“郑齐禄,给我狠狠的打这个贱人的嘴!”
那郑齐禄下手是多么狠毒,仅仅几下,如焉的双颊就已经红肿,嘴角也渗出血迹,她挣扎着爬到皇后脚边:“娘娘,臣妾跟随娘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皇后用手撑着头,想起天宝她十分痛惜:“若不是你谗言,天宝又怎么会死?本宫问你,你的那些药渣哪里来的?”
“是...是从太医院天宝太医桌案下取的。”
啪!又一个耳光打下来:“本宫已经去掉过存档,天宝太医的药根本就没错,倒是你,曾经去太医院取过那些药材!”
如焉完全不知自己为何会陷入如今这个旋窝:“娘娘,那...那九凤金钗....”
皇后仰天大笑几声,她不知道是替自己悲哀还是替眼前这个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人悲哀:“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若不是这九凤金钗本宫早就入住长春宫了!现在却被姚静姝占了去!本宫只恨自己被你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蒙蔽,着了你的道,莫如焉,你好样的!”
说完皇后便站起拂袖而出,郑齐禄紧随其后关紧了房门,如焉便知道事情不好,可她还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嫔位,阿玛是朝中二品,就算她是皇后,也不敢就这样处死自己!可郑齐禄一步步逼近,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绳索。
如焉惊恐的摇头:“你干什么?!若你再过来,我定会告诉皇上去!”
“哈哈,皇上?怕是娘娘再也见不到皇上了,娘娘就不要再挣扎了,奴才会叫娘娘死个痛快,若娘娘非要不肯就死,那只能是您难看,奴才也难看,娘娘就给您自己留个体面吧。”
那如焉哪肯就死,便往门外扑,可哪抵得住身强体壮的郑齐禄,他拿着绳子从后面一绕,便套住了如焉的脖子,接着狠狠一勒,如焉十分痛快,条件反射的用双手去抓脖子上那绳子,可未如愿,只是将自己的脖子抓了个血痕累累,不一会,如焉便不动了。
郑齐禄打点妥当,便回去复命去了:“娘娘,奴才办的妥妥儿的,绝对看不出是外人所为。”
“哼,便宜她了,若是依照本宫以往的性子,定是叫她死的无比凄惨!”
“娘娘还请消消气儿吧,时间紧迫,若留着那如嫔,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幸好娘娘英明,发现的早啊。”
皇后懒的再听他废话,便挥挥手叫她出去了。
瑾妃那里看到郑齐禄他们离开,她便偷偷去如嫔房中看了一眼,她叹了口气,然后便去找了静姝。
静姝才刚搬到长春宫,里里外外都忙碌着,瑾妃一来便道:“唉,我来的真是不巧了,妹妹正忙着。”
静姝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若再这般见外我可是真要生气了,姐姐快进来坐。”
瑾妃便跟着静姝到了正殿,她环顾四周:“嗯,还是与蝶衣在的时候一样呢,说起来真叫人怀念啊,人,生死便也只是一夕之间。”
“姐姐怎么了?今日好似特别感慨。”
瑾妃赶紧笑了笑:“是我不好,妹妹牵宫这大好的日子,只是刚才看见殁了的如嫔,心中不大痛快。”
静姝亦垂下眼睛:“哦,这么快。”
“看来妹妹也是早有预料。”
“是,姐姐是否怪我心狠?”
“这如何怪的了你,是那如嫔太过心高气傲,若她不是这么想一门心思的往上爬,何必就非要她死不可,只是我忽然不知我们究竟为何要这样活着。静姝,你说宫外会是另外一片天地吗?”
静姝亦是难过:“姐姐别说了吧,再憧憬也只是空中楼阁。”二人又叹息一回。
正说着话,就听见皇上来了,静姝赶紧起身迎接,皇上道:“来看看你是否住的习惯,这里是曾今蝶衣住的地方,你又与她最亲近,想来不会难适应。”
静姝笑道:“是呢,只是这宫殿太大,臣妾住那偏远地方惯了,忽然到这里很有些受宠若惊呢。”
还没说上两句,便听见皇后也来了,原来她已经先去过了御书房,得知皇上来了长春宫,她便也紧赶慢赶的来了,虽然心中更是恨静姝,可面上却也不能不说些违心的吉祥话。
果然来了她便皮笑肉不笑的恭喜了静姝一番,静姝看着皇后比哭都难看的笑容,便承接下来了:“谢娘娘祝福。”
皇后心中仍旧十分不甘:“以前这里是那位娘娘的居所,她仗着皇上偏爱,最后却走错了路,还请静妃以此为鉴,不要重蹈覆辙才好。”
静姝马上回着:“娘娘此言差矣,皇上已经查明真相,蝶衣皇后当年是被人所冤枉,难道皇后娘娘是说皇上也错了?”
皇后便赶紧向皇上认错,皇上对皇后心中还是有愧疚的,虽然她戴着九凤金簪让他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可毕竟皇后不知所以,就这样中断了她的牵宫仪式,皇上亦是觉得对她不住,因此便也未放在心上:“好了,都是无心。”
皇后这才暗中瞪了静姝一眼,坐到皇上侧手边:“皇上,臣妾今日还有一事来回禀,清雨阁如嫔,殁了。”
皇上惊诧,静姝和瑾妃也装作不知的样子,皇上问着:“怎么回事?”
“臣妾也不知道,红袖你来说。”
那红袖便哆嗦上前,似被吓坏了一般:“回皇上,今日娘娘得了一些难得的好墨,她知道如嫔娘娘喜欢这些,因此就叫奴婢给送了去,奴婢到了清雨阁,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开,奴婢推门一看,就见如嫔娘娘已经吊死了。”说着就呜呜哭起来。
皇上十分不解:“那竹青呢?她怎么说?”
皇后道:“却是没看见竹青,臣妾也派人去找了,最后在一眼水井里发现了,她已经投了井,想来是主子已逝她过于难过吧,红袖在如嫔枕边发现了这封书信。”
皇上便拿起来看,看完,他便又将信给了福来:“明日把这信给莫俊武,告诉他他女儿是自戕,朕不治他的罪,也叫他不要不甘心。”
见皇上如此冷漠,静姝心又凉了一些,对于皇上来说,嫔妃都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吧,没了这一个会有下个,总之没什么是天长地久。
皇后又道:“其实今日来,臣妾还有一事要请求皇上,那叶贵人也是和如嫔一同进宫的,如今她又是正宫了,如嫔一走,**的嫔位便需填补了,臣妾看来,那叶贵人德行休养都当得一个嫔位。”
皇上点点头:“静妃瑾妃,你们意见如何?”其实皇上是很中意宛柔的,皇后的提议刚好说到了皇上心里。
静姝略微犹豫了下:“叶贵人是很好,她与臣妾同住一宫的时候,办事也很妥帖,只是,如嫔才刚殁,皇上就填补一个嫔位上来....”
瑾妃亦是赞同:“是啊,不如暂且等一等。”
皇后当然知道这次一等不知又要等到何时,只要自己决定的事,那姚静姝就一定会反对,静姝越是这般,皇后便越要争个输赢:“可偌大一个**,没个嫔位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何况那如嫔是自戕,皇上不治罪已经是大赦了,外臣还敢说什么不成!难道是静妃记恨叶贵人在静妃出宫的时候住进了正宫?”
静妃笑道:“娘娘这样说静姝可是承担不起了,既然如此,那臣妾也不说什么了。”
皇上便道:“那就封叶贵人为柔嫔,待七日之后再行册封,这样也不显得冲突。”静姝也瑾妃也只能赞皇上英明了。
当夜,人都散尽,静姝方才有一些自己的时间,她仔细的摸索着长春宫的一切,她可以想象当年曾为一宫之主的蝶衣,寂寥地等着皇上到来,那种悲伤绝望的心情。
静姝又拿出了那枚蝶形坠子:“姐姐,不要怪我,若我不住进来,便保不住这长春宫了,我是宁愿毁了它也不愿让害死姐姐的人住进来,姐姐,你会原谅我的吧。”
如嫔,就好像一个过客一般,匆匆的来了,经历了短暂的繁华,便如昙花一般,如今只落得个一口棺木。
送走如嫔的时候,宛柔特意去了抬棺队伍必经的路上,看见前几日还活蹦乱跳想着如何争宠的如嫔如今就变成了一具死尸,这叫宛柔不寒而栗。
门口,莫俊武等在那里,看见棺木抬出,他老泪纵横,趴在女儿的棺木上放声痛哭起来,这叫宛柔也十分揪心,总是那莫如焉有万般错,可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也是叫人心碎的。
她暗自发誓,自己一定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已经放弃了自己最爱的东西,那么她就要一定保父亲完全。
因宛柔的暗中通信,戈尔泰便有些感激叶钛然,再加上皇后已经修书告诉父亲要在朝中多提拔叶钛然,因此一日早朝,戈尔泰便提及工部尚书空缺一事,并大力举荐叶钛然,既然戈尔泰说了话,宫中大臣们便也没几个敢反对的,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
下了早朝,皇上便有些不快,也未先行通知便到了长春宫,不知怎么,自从静姝搬到这长春宫,皇上没事便想来坐坐,总觉得十分熟悉。
静姝他们才刚开始用早膳,听见皇上来了都吃了一惊,皇上看了看桌子上,只有简单的几样小菜,便赞许:“你实在过于省俭了些,其她妃嫔都是得知朕要去,便故意做出样子,可你并不知道朕今日会来,却还是这样。”
静姝笑笑:“这是应该的,也是臣妾的本分。”
“毕竟你还要照顾建宏,很费心思,应该吃好一些,朕就是觉得你过于清瘦了。”
静姝摇摇头:“正因为有建宏,臣妾便更要做出样子来,不要叫建宏从小就学着铺张。”
皇上点头:“这也是好的,这点皇后便不如你。”
“皇后爱子也是情理之中。”
“嗯,可我总觉得朕当年说的那句话是不是害了她。”
静姝便觉得皇上说这话一定有原因,皇后不是个没有心计的人,她绝不会叫皇上觉得自己奢侈到溺爱皇子,若不是溺爱,那便是有关于皇位了,皇上大约是发现了什么,因此便道:“不知皇上何出此言,娘娘处处得体,臣妾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得体?朕就是觉得她似乎管的有些多了,今日戈尔泰在朝中提议叫叶钛然担任工部尚书,满朝文武,无一人反对。”
“叶钛然?是柔嫔父亲吧,臣妾也曾听闻,此人是很清廉。”
“他清廉是不假,可他平日里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竟一下子跃升为二品,简直拿朝廷为儿戏,何况,皇后刚劝朕封了宛柔为嫔位,紧接着,她的父亲,便在朝中提拔了宛如父亲,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静姝心下便一惊,她是料到戈尔泰会替叶钛然说句话,可没想到竟然一下子说的这么狠,皇上怀疑皇后与戈尔泰勾结那对自己有利,可这样若是要以牺牲宛柔为代价的话,她不肯。因此她只能尽量把话往好处说:“事有凑巧,左右那叶钛然为朝廷也是鞠躬尽瘁,再看他女儿如此聪明伶俐,想来这个做父亲的也很快会将工部的事上手,皇上就不要太担心。”
这时候,落樱端茶进来,静姝便暗中给落樱使了一个眼色,落樱马上明白,静姝从她手中接茶的时候,故意没有拿稳,茶水泼了一地,静姝马上求皇上恕失仪之罪。皇上便摆摆手,没有在意。
可是落樱却道:“娘娘没事吧?是不是又看见了?”
静姝马上喝止她:“胡说什么?圣上面前岂可胡言乱语?!”
皇上自然是听出话中有话,便道:“落樱!你说,到底怎么了?”
落樱便说:“实不相瞒,我们娘娘自到这长春宫,已经几夜未曾安枕了。”
皇上看看静姝:“她说的可是真的?”
静姝便故意呵斥“说这些无用的事做什么?!”
落樱道:“娘娘不想让皇上担忧,可奴婢却不能眼看着娘娘这样受苦!”
皇上便握住了静姝的手:“既然你不痛快,为何不告诉朕?”然后又看着落樱:“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落樱便道:“那奴婢便把这颗人头先寄存在皇上您那儿了,若是说了惹皇上不高兴,皇上大可拿了去!我们娘娘日夜不能安枕的原因,正是蝶衣皇后的鬼魂在这里徘徊不去!”
皇上大怒拍案而起:“混账!来人,给我拉出去!”
静姝亦是吓的脸色苍白,她马上起身要跪地求情,她已经想好,若是此事给落樱惹来杀身之祸,那自己拼死也是要保住她的命,落樱却道:“皇上请慢一步!北飞不怕死,可是若不把话说完,不仅是我们娘娘不得安宁,就连皇后亦是受害不浅啊!”
这下子倒是镇住了皇上,他很少见一个宫女这样有胆量,何况落樱一直是个话不多的人,他心中便又有些动摇,见皇上不说话,落樱便继续:“皇上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近日为何皇上身边的人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死去。”
皇上想了想,确实,从千秋开始,到天宝到如焉,有的暴毙有的自戕,的确是蹊跷,见皇上已经信了自己七八分,于是落樱又道:“皇上若不信奴婢的话,大可问问我们娘娘!”
静姝便一副又惧怕又为难的样子:“皇上,臣妾知道皇后不信鬼神之事,因此不敢胡说。”皇上摇摇手:“不,你说。”
静姝便站起,在以前蝶衣经常坐的摇椅上前后摇晃,这个动作静姝已经做了无数遍了,落樱是以前伺候蝶衣的人,自然知晓蝶衣的习惯,静姝现在这样和蝶衣一般无二,连脸上的神情都有几分相似。
皇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静姝,好像她真的被蝶衣附体了一般,静姝一边微笑,一边和皇上说:“皇上,我看见娘娘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朝我微笑呢。”整个正殿十分安静,只有那摇椅随着静姝的摇动发出嘎吱声响,叫人觉得十分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