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静姝这样皇上亦是心中惧怕,鬼神之事以前他是不信的,可是越来越多的事,叫他不能不信。
静姝一直想叫蝶衣迁入皇陵,因此从皇上先下手的那一时刻起,蝶衣就为今日之事做好了布置。
皇上心中的惧怕是掩饰不住的,静姝便缓缓站起,恢复了自己的神态:“皇上,蝶衣姐姐死的冤枉,这一点皇上也是清楚的。”
皇上无言,他上次便已经提议叫蝶衣迁入皇陵,以了自己心中愧疚,可那戈尔泰联络老臣,拼死反对,皇上也是没有办法,静姝知道皇上顾虑,因此她走了最后一步棋:“皇上,若是将姐姐迁入皇陵,想必皇后娘娘也能安心不少吧。”这样一语双关,相信皇上可以明白。
果然,皇上便叫福来,通知皇后,今夜他要去永寿宫,陪皇后晚膳。皇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还雀跃,叫红袖准备了许多皇上爱吃的菜。
可皇上一坐下便开门见山:“不知皇后可还记得,许久以前,朕曾经说过要将蝶衣皇后迁入皇陵。”
皇后的筷子顿在空中,最近她身边的事发生的太过密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这也叫她的抗打击能力又提高了一些:“皇上怎么忽然又提起了这件事?”
皇上似没发现皇后的不悦,继续道:“朕这样做亦是为了皇后着想,皇后难道不觉得你最近身边发生了太多事?”
皇后知道这一定是姚静姝在把事情往自己这边推,因此她简直近乎失去理智:“皇上,可这一切都是静妃水命妨了臣妾!”
“这些都是那个妖道在胡言乱语,若说起来,这妖道也是皇后举荐的吧。”看着皇上冷冷的目光,皇后无言,她也不能向皇上说明自己身边人一个个死去是被自己亲手所杀,现在她心中记恨,可却无反口余地。
皇后又看了看她:“朕曾经说过,会立世元为太子,可是你父亲,好像着急了些。”皇上阴着脸说出这句话,皇后短暂的分析了一下眼前形势,如今范忠平掌握兵权,他十分衷心,即便军中有些将士是父亲门生,可若真对垒起来父亲未必能占的了上风。
何况宫中现在也只是有建宏一个竞争对手,自己连诡计多端的嫔妃都能除去,何况一个不会设防的孩子?只要世元将来当了皇上,今日她蝶衣入不入皇陵又有什么关系?到最后,只有自己才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这样想着,她便说了句:“若皇上执意如此,那边这么做吧,只是蝶衣曝尸荒野多年,如今不知还能否找到残存的尸骨啊?”
皇上道:“无妨,前朝也有衣冠冢的传闻。”皇后想,看来皇帝已经是下了决心,连衣冠冢都无所谓。
皇上最后说了一句:“这件事,朕不希望在朝堂之上听见反对的声音。”说完便转身离去,皇后狠狠的嚼着一口饭,咽下这口对与她无比艰难,她只觉得嗓子干涩,于是她干呕了两声,红袖赶紧过来给她拍着背:“娘娘没事吧?”
皇后原本就狠毒的眼睛中现在更是多了几分仇恨:“去传信给父亲,告诉他,明日早朝皇上说的任何话,他都要赞同。”红袖点点头,赶紧着去了。
皇后努力呼吸,调和着心中的这股怒火:“姚静姝,本宫,这辈子与你势不两立!”
果然,次日皇上再次将蝶衣迁皇陵这件事提了出来,满朝大臣无一人再反对了。
这件事皇上想了几个人,都觉得不妥,郁闷之下,他便又来到长春宫,见皇上愁眉不展,静姝还以为是提议又遭到否决:“皇上?可是事情不那么顺利?”
皇上摇头:“并不是,只是,朕也不知蝶衣的尸骨如今身在何方,若是衣冠冢,静妃觉得如何?”
静姝便跪在皇上面前:“请皇上恕臣妾死罪。”
“嗯?好好的,你何来死罪?”
“臣妾知道姐姐的坟在哪里,臣妾愿意去护送姐姐入皇陵。”
皇上惊喜:“你说的可是真的?朕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静姝,你解决了朕的一个难题了。”这个时候,皇上不想管静姝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是静姝解决了他的烦恼,叫他觉得无比轻松,心中对蝶衣的那份愧疚,仿佛在这一瞬间也烟消云散了。
事不宜迟,皇上便想叫福来去叫钦天监的人挑个好的吉时,叫静姝去办这件事,这哪里还用劳动钦天监,北飞早已经等在那了。
北飞自然知道这件事办的越快,那变故会越少,她看了后两日的天气,最终挑了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果然,那日如北飞预料一般,天空湛蓝,连丝云彩也没有,静姝身着妃位服制,十分正式,后面是皇帝钦拨的皇家护卫,护送静姝去取蝶衣尸骨。
路上,静姝抬头看了看天,不禁又想起那夜,狂风大作,碧衫惨死。她心中又难过一回,紫霞在一边劝着:“娘娘休要再伤心了吧,一切都好了。”
几年过去了,静姝还是一下子就找到当年那棵树,这棵树也变粗壮了许多,静姝看着自己堆砌的那个坟头,她又忍不住泪流满面:“姐姐,妹妹来接你回宫了,这些年你受苦了,暂且打扰姐姐,万勿见怪。”
旁边的护卫军要来帮忙,静姝一把挡开,她自己动手挖起来,说来也奇怪,长年累月,这土质应该也变的坚硬,可静姝挖下去却只觉十分松软,待蝶衣整个身子被挖出来,静姝不禁瞪大眼睛,她以为多年过去,蝶衣应该只剩下一具尸骸,可是现在,竟和当年丝毫未变化,只叫人觉得她是沉睡了这几年。
静姝的泪滴落下来:“姐姐,许久未见,见你安好,妹妹便放心了。”
这时候,旁边的钱多见吉时已到,便高声喊着:“请蝶衣皇后入棺。”接着,几个宫女便上来将蝶衣小心翼翼的放进棺木之中。
“起棺!”随着钱多的呼喊着,那些护卫军便抬起蝶衣的棺木小心翼翼的往前去了,静姝留在后面默默流泪:“姐姐,静姝不能亲自护送你过去,就请姐姐安心吧。”
紫霞给她擦了擦泪:“娘娘,好了,您的一桩心事可了了,从此便好了。”静姝点点头:“但愿吧,但愿从此便好吧。”
回到皇宫,静姝便去回禀皇上,皇上听了亦是十分动容:“蝶衣是永远的皇后,好啦,静姝,你也累了,便回宫去好好休息吧。”
静姝便也不再多说,回到了长春宫,当夜,她便又乔装成太监,贿赂了两个守卫,混进了宗人府,他是要来看七爷,若不是七爷平日里为人和善,静姝再怎样都是进不来的,可那守卫一听说是来见七爷,便作没看见的样子。
七爷听见外面声音,一转头,就看见静姝,他便十分担忧:“你怎么来了?!快走!”
静姝落下泪来:“七爷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被困在这里,静姝,静姝实在内心不安。”
七爷苦笑:“这与你根本无关,即使不是你,皇上也会找别的原因将我困住,不过你可放心,皇上不敢杀我,所以我无性命之忧。”
见七爷已经这般落魄,却还能笑对,安慰静姝,这叫静姝心中又佩服又难过,她放下带来的吃食:“七爷,知道你好饮酒,因此静姝带来了些,七爷不要嫌弃。”
七爷哈哈大笑:“正好,本王正想这喝酒,你就给送来了!”说着拿起酒便喝了一大口,静姝忍着心酸,又道:“静姝今日来还有一事,若不能亲口告诉王爷,静姝死也不甘心,今日,蝶衣已经葬入皇陵。”
七爷愣了一下,两颗豆大的泪珠便落了下来,可也只有这两颗,然后他便又哈哈大笑起来:“好!静姝,谢谢你!”说着又大口喝起酒来。
静姝很想再陪七爷说一会儿话,可七爷却正色:“好啦,若叫皇上知道你来过,你必死无疑。快回去吧,以后不许再来。福来,你一定要想办法除去他,否则后患无穷。”静姝使劲点了点头:“七爷放心,那静姝便回去了,七爷你定要保重。”
七爷微笑:“若将来有一日,时机成熟了,你便和忠平远走高飞吧,逃离这个吃人的皇宫。”
静姝又一阵鼻酸,她怕自己又哭出来,便赶紧快走几步,出了宗人府,她使劲呼吸了外面的新鲜空气,方能把心中的郁闷冲散一些。
回到长春宫,一切如常,静姝便放心了些,这一夜,是多年以来,静姝难得睡的一个安稳的长夜。
次日一早,睡饱的静姝自然神清气爽,皇上来看她,亦是笑道:“朕看你今日气色果然好的很,看来这样做,是对的。”静姝心情极好,和皇上的话也多了起来,说了几句俏皮的话,惹的皇上哈哈大笑。
这边静姝心情极佳,而那边永寿宫,则是阴霾阵阵,宛柔和惇清坐在皇后左右前方,都不敢轻易说什么话。
还是皇后先开口:“这一局,是她姚静姝胜了啊,本宫真的是败的很惨,不过这件事也给了本宫一个教训。”说着她抬眼看了看下面坐着的二人:“那便是越是身边的人越难防。”
惇清赶紧道:“娘娘,别人臣妾不敢说,单说臣妾自己,臣妾平日里便最恨背信弃义之人,这么多年,臣妾忠心,娘娘可见。”
皇后略略点了点头,一边的宛柔则十分不屑:“当初那莫如焉还不是口口声声效忠?衷心岂是嘴上说的。”
见二人言语不和,皇后便不悦:“好啦!一早上便叽叽喳喳个没完,本宫向来喜欢嫔妃之间和睦相处,你们两个都是本宫的人!不准再给我勾心斗角!”宛柔和惇清只能称是。
皇后打发走了两个人,红袖便道:“娘娘是真心劝她们和睦?”
“如今本宫身边就只剩下这两个人了,以前本宫也想着叫她们互相之间争斗,本宫便可渔翁得利,可既然她们都不能有子嗣,那么最后最多也不过是个贵妃,还是远在本宫之下,与其成日里这样吵闹不休,倒不如叫本宫安静一些,好想办法对付那个姚静姝。”
“其实,姚静姝的道理和其她嫔妃是一样的,娘娘未必要姚静姝的命,只要叫她的儿子当不了太子便好,娘娘,皇上是所有嫔妃的,纵使您再不甘愿,没了姚静姝可还有其她人争宠,娘娘不妨看开些。”
“哼,本宫早不把皇上的爱放在眼里了,帝王心中哪里有爱,本宫只是看不惯那姚静姝,为何什么好事都占着,本宫不甘心!可你说的也没错,我便先毁掉她最爱的东西。”说着,皇后脸上现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长春宫中,皇上已经回了御书房,原本静姝是要留皇上在这用过午膳的,可实在国事繁忙,静姝便也没强留了。
皇上一走,静姝便叫紫霞去叫良朗过来,原本良朗是看顾她的主治太医,可自从静姝牵宫如这长春宫,良朗一日也未曾来过。
良朗见了静姝,恭敬跪下行礼,静姝看着他,也并未叫他起身,良朗跪了许久,连紫霞都觉得奇怪,静姝终于说了句:“太医是怪我心狠,打算永不再进这长春宫的门了吗?”
紫霞不知静姝为何要这么说,一个是她最尊敬的娘娘,一个是她的爱人,她最不希望的便是这两个发生什么不愉快,良朗抬头:“微臣,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既然你有胆量做出来,为何没胆量承认?”
“娘娘都知道了?”
“原本换药的事,皇后只是怀疑却并没有证据,你修改过太医院存档。”良朗不语,静姝叹了口气,叫紫霞搬张凳子来,叫良朗坐下:“你以为本宫就是铁石心肠吗?你知道吗,天宝对皇后帮助很大,若不除去他,皇后便会如虎添翼,若是没了本宫,紫霞会安好吗?你会安好吗?”
良朗低着头,不言语,静姝语气缓和了些:“本宫知道,你是看在天宝和你同僚的份儿上,不忍心他背负罪名而去,你这样替他洗清冤屈,本宫也明白,只是本宫希望,若以后再有这样你不情愿的事,可以告诉本宫,不要义气用事。”
良朗点点头:“谢娘娘,微臣自诩穿梭整个皇宫不会被任何事纷扰,不想却也还是身不由己,不过比起娘娘,微臣好的多,此后,微臣不会了。”静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在宫外居住草屋的日子是我最愉快亦是最难忘的时候,我相信,对于你和紫霞也是。虽然在宫中不及在外面,本宫还是可以留给你和紫霞一些时间。”
良朗谢过静姝,便和紫霞到外面说着悄悄话去了,静姝默默叹了口气:“我何尝喜欢杀人,喜欢勾心斗角,可我若不这样,我便会死,我的孩子,便会死。”
如焉一死,**顿时又觉寥落下来,像如焉这样活泼如精灵的女子,皇上是很喜欢的,总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如焉死后,皇后又宠幸过两个新人,可每每都是败兴,皇上便有些不乐。
比起那些无趣的新人,皇上倒喜欢和静姝一起,可以陪陪建宏,静姝讲话也十分有见识,因此最近几日,皇上几乎都是留宿长春宫。
皇上的意思便是宫中的动向,静姝强于皇后的说法,也在宫人们之间流传起来,皇后听了,也都是笑笑,并不言语,皇后的这种态度,更是叫人以为皇后怕了静姝。
长春宫里的值钱物件便也越聚越多,人们都知道静姝不喜奢华,便想办法在建宏身上做文章,什么金锁,项圈,建宏不过一岁,这样奢华的东西简直顶的上几个妃嫔,静姝便警觉起来,警告照顾建宏的乳母,不许用任何宫外进宫来的东西,只记录入库便好。
开始几夜,皇上留宿长春宫,建宏都十分安静,可是后来便奇怪了,建宏一到半夜便啼哭不止,不论乳母怎么哄都不行,吵的皇上十分烦心。静姝亲自抱哄也不行,建宏哭声嘹亮,夜夜如此。
一日,皇上邀皇后和静姝小聚,皇上想着世元和建宏毕竟是兄弟,应该培养兄弟情谊,皇后一见建宏,便十分惊讶:“怎么多日未见,建宏好似一点未长大,脸色也是不好呢。”
皇上便道:“是啊,建宏近日睡的不安枕,连朕也被他吵的不能安眠。”
皇后便十分担心:“怪不得,臣妾看皇上亦是憔悴。”
皇上看看世元:“世元倒是长的快的很,还是皇后照顾有方啊。”
皇后笑道:“其实臣妾以前也没有过孩子,原来照顾一个婴儿是十分有学问的,臣妾年轻不懂,便去请教了好些老乳母,这才学到些经验,向来静妃也是经验不足,才至建宏夜夜啼哭,不如...”
静姝马上打断:“是臣妾疏忽了,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定会找乳母好好的学一学。”
皇后笑道:“可是静妃实在太忙,又肩负着伺候皇上的重任,怕是脱不开身吧。”
静姝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后最近没有处心积虑的利用新人争宠,原来她是把皇上推过来,想夺走建宏!这招实在狠毒,皇后这样虎视眈眈,建宏离开自己哪怕一秒,建宏都会有性命之危。
因此静姝便道:“照顾孩子和皇上,这都是一个妃子分内的事,若臣妾这点事都做不好,那便不值得皇上多看静姝一眼了。”
“唉,这便严重了,那便如此吧,本宫派两个有经验的乳母过去,静妃看怎么样?毕竟皇上近日都是在静妃那里休息,若是休息不好耽误了早朝,那静妃便是罪人了。”
静姝自然不想叫皇后的人过来,皇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皇上却十分赞同:“嗯,皇后想的很是周到,就这么办。”
静姝无法,也只能同意了。回到长春宫,静姝十分不安,落樱看出蹊跷,问了缘由之后,便也很是担心:“叫皇后派乳母过来,这不等于派了两个杀手来一样吗?”
静姝道:“可我也实在无法推脱,皇后口口声声为了皇上,为了建宏,处处把自己端的高尚,怪不得最近皇后十分安静,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娘娘放心,待皇后派过来的人到了之后,我定会处处防着,不叫她们接近建宏一步。”
静姝摇头:“再怎么防,若他们有加害的心思,我们是怎么都防不住的,可眼下我奇怪的是,去年入宫的那批秀女,本宫看过,姿色出众者不少,为何皇上竟一个都看不上,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落樱便也狐疑:“是啊,娘娘一说我想起来了,奴婢今日去内务府,听见两个太监议论,说日前,抬去养心殿的一个秀女,长的竟不如个普通宫女。”
“落樱,你去敬事房掉上月的存档出来,本宫倒要看看,这群人是如何安排的!”
落樱领命而去,可她刚到敬事房,就看见福来从里面出来,落樱赶紧闪在一边,待福来走远之后,她才敢进去,可也还为见到敬事房太监,就听见他们在议论:“唉,这些小主也真惨,长的好看的,被排挤不准列入花名册,送给皇上看的,竟是些如蠢笨之人。”
“这能怨谁呢?咱们拿人银子便替人办事,你说,福来公公为何要这么做?”
“你这呆瓜,自然是有人在背后使银子呗?你想想,皇上看不中这些秀女,谁得的便宜最大啊?”
“啊!静妃娘娘!”
“嘘—这么大的声音,被别人听了去你不想活了?!”
“唉,可是娘娘为何还要与这些新人争宠啊。”
“说你笨就是不聪明,你想啊,是个人哪里有不贪心的,位高的自然还想再高,就像咱们两个人,今日福来公公给的钱多,咱们照福来公公的意思办,来日别人给的钱多,我们还不是按银子办事?”
“可这样被发现了,咱们可是死罪啊。”
“嗨,没胆量怎么能多得银子?!你不想要?那给我....”
“哎!想要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