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都是这样,在风光无限的时候,人们自然愿意聚拢过来,一旦有些许变化,这些或因利益,或因胁迫的人,便马上会作鸟兽散。
永寿宫方才还十分热闹,现在便恢复如常,在别人看来这与以前没有变化,可是对于盛装待发的皇后来说,便显得无比寂寥了。
她强忍着羞辱的泪水,回到殿内,若是以往的皇后,此刻定当是怒发冲冠,说不定会随便要了两个奴才的命来发泄,可此刻,皇后只定定的坐在她皇后的宝座之上,若不是许久才眨一下眼睛,人们真的会以为皇后坐化了。
此刻连红袖都不敢冒然上前,她未见过这样的皇后,许久皇后才目光如炬,忽然看向红袖,这目光太有杀气,红袖便条件反射的一般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皇后盯着她:“你跪下做什么,你又没有做错事!”
红袖便道:“即便奴婢没做错什么,但是给娘娘跪也是自然的,不需要什么道理。”
“哼,这个时候便不要再说这些面子话了,你去把郑齐禄给我叫进来!”
郑齐禄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他离的比较远,并未听见福来的话,可眼见着皇后牵宫仪式暂停,那不言而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因此见红袖这样不安的来叫他,他自己也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一进正殿,看见皇后怒的眼睛都红了起来,郑齐禄吓的马上跪下,皇后缓缓站起来,即便她什么都没说,光是这股气势,就叫人明白,她是在强忍着怒气。
皇后一步一步走到郑齐禄面前,郑齐禄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却仍未躲开皇后狠狠的一脚。郑齐禄自从跟随皇后身边,小打小骂是有的,可他做事机灵嘴又甜,这样重的脚踢,他是从未受过,腹间被那花盆底鞋子重重踩下去,只叫他连呼吸都不能顺畅。
那郑齐禄在地上痛苦的滚了一圈然后马上忍痛爬起来,爬到皇后脚下,不停的磕头:“娘娘饶命,娘娘要杀奴才奴才绝不敢有半句话,可叫奴才死个明白啊!”
皇后盯着他:“你竟有脸来问本宫?!本宫叫你去查那姚静姝是不是真死了你是怎么回的?!”
郑齐禄因被皇后狠踹,又在地上滚爬,此刻帽子也掉了,头发也批散开,黏在全是冷汗的额头上,看起来十分狼狈,他的声音简直比哭都难听:“娘娘,她是死了啊,奴才亲眼看见的,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
“胡说!”皇后说完又一个巴掌赏下来,红袖在一边听着都觉得疼,郑齐禄已经顾不得疼了,他终于明白皇后为何如此震怒,若此事为真,那便是他谎报,依皇后的个性,定是要杀死他的啊。
郑齐禄现下只想救自己的命:“娘娘,奴才万死不敢胡说啊,那场景真是奴才亲眼所见,这样大的事情,奴才怎敢说谎!”
皇后还要打,红袖壮着胆子:“娘娘且歇一歇,为个奴才累坏了身子是不值得,娘娘,眼下不是考虑郑齐禄是不是谎报,而是要抓紧弄明白姚静姝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忽然就这样回宫,娘娘不觉得蹊跷吗?或许又是什么人在背后使了什么计,娘娘要先去弄清楚事实啊。”
皇后这才平静了些,被红袖搀扶到椅子上坐下:“是了,姚静姝刚回宫,本宫方才也和皇上说过,本宫要去看她,既然这样,本宫现在去便不突兀,那个贱人,怎么会没有死?!红袖,你这就随我去香草堂!郑齐禄!本宫给你一次救命的机会,去找到那四个杀手,否则,你那人头便不是你的了!”虽然这是万难,可郑齐禄哪敢说个不字。
皇后便无心再管他,带着红袖便急匆匆往香草堂去了,香草堂与永寿宫的气氛是截然不同,上上下下一派喜气。
因正殿已经被宛柔住进去了,静姝暂时还无处落脚,便只在偏殿接见皇上,皇后一来,恰好看见皇上抱着建宏,而建宏亦是笑的十分开心,这样父子亲昵的样子,叫皇后看了恨的牙根痒痒,即便是世元,皇上也未抱的这么开心。
皇后丝毫未觉得是世元不及建宏可爱,只认为是建宏和他那个额娘一样,只会跟她夺皇上,眼下这么小便会逗皇上开心,若是长大了,岂不是更会帮姚静姝争宠,说不好世元的太子地位都会有所动摇。不过是皇上抱了抱建宏,皇后就站在那想了这么多,当想到世元的太子地位时候,她的脸愈发惨白了。
皇后就这样站在门口许久,也未曾有人发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大难不死的静姝身上,好不容易,静姝才发现了皇后,她赶忙说着:“给皇后娘娘请安,实在是静姝从晨光寺回来的仓促,还未曾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见到姚静姝果然未死,皇后深受打击,可她却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因此她也这装着无事的样子:“回来的正好,虽然今日因静妃突然回宫,本宫的牵宫仪式也搁置了,可想来不久,静妃便也可参加了,否则本宫也总觉得少一个人呢。”
这话的意思便是在试探皇上,皇后心中明白,皇上今日突然暂停牵宫仪式,绝不是因为静姝回宫这么简单,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前,皇上看自己的目光便不似以往了,只不过是顾全自己皇后的面子,皇上才以静姝回宫为借口。
皇上看了她一眼,更是厌恶,只挥了挥手:“天师不过是说鹤龟与世元相宜,那朕便允工部,在你院中建两座雕塑便是,你若嫌不够,朕再叫炼金局去给你造两个金像,这样一来,便再无不妥了。”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皇上究竟为何这样冷淡?!可皇上既然这样决定了,她暂时就不能再问太多,只能等以后慢慢再查,眼下,她更关心姚静姝是怎样回宫的?!皇上亦是十分不解,便问起静姝:“朕听闻你...遭遇了不测,朕心甚是难过啊。”
静姝心中冷笑,若是真难过,怎么会顾及那些荒诞的说法,连个葬礼都不肯办,可她仍旧作十分害怕的样子说着:“说起来,还真是臣妾命大,臣妾出宫之前,便有嫔妃提醒臣妾,说是有人要害臣妾性命,臣妾虽然不信,可是若是奸人胆大妄为,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那要害臣妾亦是有可能的。
因此臣妾便事先准备了几个死囚的尸体,代替臣妾,臣妾想着若是安然,那自然是好,若是真有人要杀臣妾和建宏,那臣妾也可凭那几具尸首保个性命。结果,果然就有人半路劫杀臣妾和建宏,臣妾拼死才保住了皇上的孩子,虽然臣妾自己受了重伤,可臣妾不后悔。”
皇后听静姝口口声声说是有人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后背便出了冷汗,企图谋害嫔妃和皇子,藐视皇威,这条条都是死罪,即便她是皇后,也是不好逃脱。
皇上又有些责怪:“为何不叫人来告诉朕一声,你不知道朕有多伤心。”
静姝马上艰难的跪下“请皇上恕罪,实在是因为奸人狡猾,若叫对方知道臣妾安然无恙,定会再派杀手过来,因此臣妾不敢告诉皇上,亦不敢去晨光寺,只能偷偷在外躲藏。”
皇上心疼的扶起她:“伤都还没好,跪下做什么,不要再撕裂伤口。”静姝这才又貌似艰难的坐下来,皇上又问:“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静姝暗中看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双拳紧握,若此刻在静姝嘴里她听见自己的名字,真的会马上晕过去,可静姝却回答:“臣妾并未见到是谁。”皇上便吩咐福来,下大力气去查,务必要将贼人找出来。皇后见静姝并未供出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就听见外面钱多的声音:“哎哟,我的娘娘哎,您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就来了!”静姝一听,便知道是瑾妃,果然,瑾妃急速进殿,她眼中似乎只有了静姝一人,对皇上皇后都视而不见了一般。
静姝一看瑾妃,亦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眼前的瑾妃,面容憔悴,向来这半个月她是茶饭不思的,而且匆忙之间,衣衫皱了都没发现,就这样穿了来。瑾妃一见静姝,直接冲过来抱住她:“我的好妹妹,你还活着。”说着便呜呜哭起来。
静姝默默流泪:“对不起姐姐,叫你担心了。”
“不担心,你回来就好,我总觉得你会回来,若你真的走了,怕我也会随你一同去了。”
二人真情流露,皇上亦是感叹,福来想过去提醒瑾妃还未给皇上皇后请安,皇上也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待二人哭了一会,静姝才道:“姐姐,瞧瞧咱们,光顾着哭的高兴,连皇上皇后都忘了呢。”
瑾妃这才擦了两把泪:“请皇上皇后恕罪。”
皇后阴沉着脸,若由着她的性儿,她巴不得马上治她个不敬之罪,可皇上却叫她二人坐下:“姐妹情深,何罪之有。”皇后便也只能随着皇上的话:“是呢,若不是本宫碍于皇后身份,这个时候也早就尽述胸情了。”
皇上看到这里,便起身:“静妃大难不死很是劳顿,便先休息着,朕明日再来看你。”皇上刚要走,瑾妃便插话:“还请皇上留步,静妃妹妹休息是要紧,可是也要有个地方休息啊。”
皇后阴沉的盯着她:“这香草堂向来是静妃最喜欢的地方,瑾妃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瑾妃不慌不忙:“若是以前自然无不妥,可是现在正宫正住着叶贵人,还是娘娘亲口批下的,难道娘娘忘记了?那如今是要叶贵人牵出来还是要静妃一个妃位去住偏殿呢?”
皇后哑口无言,皇上点头:“嗯,的确是不妥,皇后,宫中还有哪处宫殿是空着的?”皇后搜肠刮肚,除了长春宫,她想不出任何地方,若是以前是有的,可她安排选秀,那些空着的宫殿也早被秀女住满了,她只能小声回着:“长春宫。”
皇上道:“那边叫静妃去长春宫吧。”
皇后一听犹如晴天炸雷,她今日受到太多打击,静姝安然回宫,她牵宫仪式停止,现在皇上竟然要静姝到长春宫去!她绝对不能忍受,因此皇后暗中给福来第了个眼色,福来便会意,趁皇上不注意,他便溜出门,到门口去告诉一直等在外面的他的徒弟,赶紧把天师找来。
静姝看见福来出去,便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因此便想尽快将这件事落定,以免的生变数,因此便想直接谢恩,可话还未出口,皇后马上看出她的意图,挡在她前面道:“皇上请三思,倒不是臣妾拦着,只是长春宫向来是皇后居所,何况皇上已经下旨叫臣妾牵宫进去,若现在忽然改成静妃,怕是会惹人猜度。不如,臣妾将永寿宫让给静妃居住。”
皇上道:“不妨,皇后在哪,哪里便是皇后居所,当年那长春宫也是朕给赐的名,却也没什么定指皇后,左右现在静妃还未安顿下来,叫她直接过去,总比再劳动你一番来的省事。”皇上虽然这样说,可谁不知道,皇上当年深爱蝶衣,蝶衣住到长春宫之时,皇上便亲自赐名,并放言此宫永久为皇后居所,而蝶衣,便是永远的也是唯一的皇后。
这件事宫中人人皆知,虽然后来蝶衣出事,此事没人敢提,可这说法已经深入人心,何况后来皇上又想叫蝶衣迁入皇陵,那这说法更是广为传颂了,原本皇后今日要牵宫,宫中人人说皇上是真的承认了皇后这个地位,可现在居然发生这种事,即便皇后可以靠她的严酷刑法管住人们的嘴,却怎能管住人们的心。
正当皇后走投无路之时,外面传来太师求见的声音,皇上近日被太师迷惑十分信任他,他一来皇上便马上叫他进来,想听听她的意见,静姝便知道事情棘手了,这天师是皇后的人,又最擅长装神弄鬼,很是难缠。
果不其然,那天师一进来便道:“老道近日夜观天象,只觉宫中有大事要发生,掐指一算就在今日,果不其然,幸好我是来了。”
皇上便问:“朕想叫静妃住到长春宫去,不知天师意下如何?”
那天师便如同听见什么火锅扬名的话一般,猛的摇头:“万万不可啊皇上,那静妃在宫中之时便碍着皇后,差点害皇后丧命,若叫她住到长春宫,那必定是极助长静妃所带瘴气,皇后和世元皇子将受气侵害,轻则大病重则....皇上这万万不可啊。”
这天师这样妖言惑众,皇上便又有些犹豫,这时候一边的北飞站出来:“你这歪鼻子老道实在胡言乱语!若是在外面你这种混饭吃的料定是连饭都吃不上的,如今受皇上信任,不想着为皇上消灾解厄,却处处为虎作伥,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
皇后马上喝到:“好大胆的奴婢,天师与皇上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静妃!你如何管教的下人?!”
静姝还未等认错,北飞便不给她们任何说话机会:“皇后娘娘你也别恼,且听奴婢把话说完,是奴婢胡说还是这老头信口胡诹即可见分晓!”
皇上一直很欣赏北飞,前番秀女进宫之时,他就暗中向静姝讨要过,可静姝尊重北飞意见,给搪塞了过去,如今再见北飞,只觉得她英气之中又多了些许女性柔情,叫皇上愈发觉得新奇:“朕许你说。”
北飞谢过皇上,继续道:“奴婢且问天师一句,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娘娘会妨到皇后娘娘,可有证据?!”
那天师轻蔑一笑:“那是自然,事实便在眼前,娘娘刚生下皇子,皇后娘娘便体弱不适,最终病倒,可静妃娘娘一出宫,皇后娘娘马上便好了起来,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
“哈哈,好大的笑话,天师你可真是老眼昏花,你只说皇后娘娘是在我们娘娘出宫之后马上好了起来,难道你不曾看过太医院的记档不成!?”天师一下语塞,他偷眼看了看皇后,继续嘴硬:“那又如何?”
北飞道:“天师你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以为天宝太医是怎么死的?”
皇后一听马上色变,这件事她处置的十分秘密,北飞她一个下人怎么会知道这些,那定是姚静姝告诉她,那姚静姝又是如何得知?!皇后顿时觉得自己落入一个巨大的网之中。
天师是何等的会察言观色,一看皇后这脸色,便知道必有隐情,他便不敢再就着此事说下去,怕牵扯出自己和皇后是一伙的这件事。
皇上当然也听出不妥:“天宝不是突发暴疾吗?”
北飞看看皇后那如死人一般的脸色,便也只顺着说:“哦,是啊,奴婢也是想这样说,只是不知为何天师倒忽然不敢肯定了。”
天师道:“你...你诈我!”
“哈哈,天师说笑了,北飞哪里敢诈你,再说你曾说我们娘娘是水命,而皇后娘娘是火命,水淹火,因此二人相克,可是天师这便自相矛盾了,那长春宫明明处处为水,就连那鹤龟亦是以水相生,皇后娘娘去了,岂不是更加被克。反倒是我们娘娘,水命入住,以水养水,方能润泽**万物啊。”
这一番话更是叫那天师急的满头大汗,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什么有没有道理,只说他是夜观天象,天象如此,北飞更加发笑:“那看来天师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人咯,北飞不才,也曾略得家父真传,愿意和天师打一个赌,明日午时三刻,将有雷雨,持续一个时辰,天便将放晴。”
那天师自然不信,眼下便是晴空万里,怎么会有雨,因此他便料定北飞又是在诈他不敢,便迎战:“既然姑娘苦苦相逼,便不要怪我不客气,若是姑娘输了,如何?”
北飞笑道:“若是输了,北飞便认天师名副其实,若是天师输了,那证实了天师你毫无真才实学,从入宫到现在便是在欺瞒圣上!”
说到此,任何人都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天师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呢?皇上便道:“好,若是明日真如北飞所说,那朕便信了长春宫只有静妃居住才得宜,若是说的不准,便如天师所说,为保皇后平安,便叫她入住。”
这样说完,便先行离去,皇后已经只剩下没了灵魂的躯壳,虽然她极力掩饰,可还是藏不住心中那份不安。
皇后离去,这香草堂偏殿只剩下静姝一行人和瑾妃,瑾妃很是担心:“北飞,你话说的那么满,可有把握?”
静姝其实也只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北飞,想叫她在关键时刻凭着直言的性子,阻止那天师胡说八道,不想北飞擅自做主,竟然就这样决定了,因此静姝也不知北飞究竟心中是何想法。
瑾妃这样一问,北飞便先跪下给静姝认错:“还请娘娘恕北飞擅自做主之罪,只是看那天师实在妖言惑众,害人不浅,因此想着不如为民除害!”
静姝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是,你就如此确定明日会下雨?”
北飞十分自信的笑笑:“娘娘尽管放心,北飞在宫外的时候,没能保娘娘完全,回了宫,便想法设法要将功补过。
娘娘或许不知北飞身世,北飞在入宫之前,一直居住在海边。我们一家世代以捕鱼为生,海边的人,最在意天气变化,一朵云,一丝风,我们便可判断出接连几日的天气状况,若是没这个本事,那渔民在海上作业风险便十分高了。
娘娘想,北飞连几日后的阴晴雨雪都可预知,何况是明日这样近的时候。北飞早就看出那天师不学无术,只靠着那张嘴来糊弄皇上,只是皇上不知这其中奥妙,才被他蒙骗,娘娘且看着,明日定叫那老妖道人头落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