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焉便问:“那是天宝太医配药的地方?”
“是呢,最近天宝太医为皇后娘娘配药,十分忙碌,这些常用药材他都是放在手边,唉,看看,太医走的急,连这剩下的药渣都忘了处理。”
如焉一听,赶忙说:“那我帮着拿去扔掉好了。”
良朗忙道:“不敢烦劳贵人,我去就好,何况这药渣要做备案。”
如焉便生气:“怎么?难道是怕我拿这些药渣去做别的用处不成?!本贵人是好意来帮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良朗便赶紧转言:“微臣哪里敢,那边麻烦小主了。”说着便把药渣包好,给了如焉,如焉暗自高兴,出了太医院,马上把这些药渣托人带出去给自己阿玛,叫他在京中找一个靠谱的郎中看一看,有什么不妥。
自从那日宛柔替皇后说了不少话之后,皇后便更觉得此人可栽培,因此屡次三番在皇上面前说,宛柔应该升一升位分了。
皇上本就喜欢宛柔,既然皇后说了,他便也就升了宛柔为贵人,宛柔便趁机又故作贤惠,说那东偏殿实在装饰的太过豪华,她住着不安乐。皇上体念她节俭,左右香草堂主位已经不在,便开恩叫宛柔去了主殿。
一夕之间,宛柔便成了这个合宫最受欢迎的宫殿的主位,这叫其她嫔妃既羡慕又嫉妒,可她们也不敢明着就对宛柔指手划脚,背地里虽然说些酸话,可每个人也都送来贺礼,唯有瑾妃,似没看见也没听见一般。
虽然香草堂之外的人对宛柔毕恭毕敬,可香草堂之内,原本跟在静姝身边的人,自然是对宛柔十分仇恨,钱多等人现在属于无主的奴才,皇上便暂时叫他们伺候的宛柔,也免了重新调配的麻烦。
可这些人哪里有听宛柔话的,宛柔说西他们偏要往东,宛柔说东他们就偏要往西。宛柔因知道他们是思念静姝,因此便也不与他们计较,凡事能自己动手的便自己去做,皇后问起来的时候,她也每每都说很好。
如焉自从那日从太医院得了药渣,送出宫去之后,便日日等待回音,她十分担心,叶宛柔也已经察觉天宝有异,若她捷足先登,那自己就失去了在皇后面前领功的好机会。
这么多年,皇后对天宝可谓十分信任,若自己能证明天宝其实是一枚钉子,那这功劳可不是寻常可比,因此这几****也就全心放在这件事上,连宛柔升为贵人与她平等她都未太在意。
终于,如焉阿玛从宫外将药渣原封传回,纸包内还夹杂一封信,信中详细陈述了此配方中含有一味药材,可使人精神萎靡,长期服用则会使人呆滞。
如焉看了看这症状,与皇后现在症状一模一样,她心中顿时既兴奋又紧张,看来,关键的时刻到了。
如焉不耽搁,拿着药方马上便到了永寿宫,皇后因无力接见,本叫红袖打发她回去,可她坚持说找到皇后凤体不安的的缘由,红袖看她不像是空穴来风,便去禀报了皇后,皇后一听是有关自己凤体的事,便强打着精神,叫她进来了。
听了如焉述说,皇后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如焉不知自己是不是说对了地方,毕竟天宝是皇后十分信任的,因此此刻她跪在这里心中也是惴惴。
过了好一会,皇后才凤眼倒竖,目光锐利的盯着如焉:“莫贵人,本宫知道近几日叶贵人得宠,你心中不快,想要在本宫面前邀功,可这种陷害人的把戏,叫本宫十分讨厌!”
如焉顿时吓的脸色苍白:“娘娘,如焉不敢啊,若不是有了十分证据,如焉怎敢就这样信口胡言,这是我阿玛叫京中有名望的郎中共同查看得出的结论,若娘娘不信,大可叫其他太医来确认!”
这样的事即便是皇后也有些为难,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十分微妙的关系,若皇后此刻真的就叫其他太医来查看,自然能得出结论。若如焉说的是事实,倒还好办,皇后想杀一个太医不会没借口。可结论如果是如焉在胡言,那天宝心中定然会存下芥蒂,那自己便会失去一个左膀右臂。
权衡之间,如焉又道:“娘娘若存疑虑,倒也不必马上确认,现在是臣妾确定这药有问题,左右娘娘近日服药也不见好转,倒不如就暂时不要用天宝太医送来的任何药,这样是不是天宝蓄意谋害,那自然见分晓。”
皇上看着她:“若不是药有问题,那莫贵人你难逃干系!”
如焉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她不是信宛柔,而是相信自己的阿玛,阿玛在宫外定是为自己这个女儿跑断了腿,这结论断不会有错。
次日,宛柔依旧如常到永寿宫请安,恰好天宝给皇后送来了药汤,若是平日,皇后便会在天宝的服侍下,把药喝下,可今日,皇后只说腹中实在不适,想等等再喝,便找个由头将天宝打发了回去。
宛柔本想再陪皇后坐坐,便拿起药碗想服侍皇后用药,不想皇后依旧没有喝下,只说乏的很,叫宛柔也回去了。
宛柔是何等细心,何况良朗已经告诉过自己,如焉取了药渣而去,这样看来,她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定然是那莫如焉已经得到了结果。宛柔便马上通知了良朗,告诉他皇后这边的进展,让他心中有数。
接连几日,皇后都未曾用药,果然便渐渐的又有了活力,面色也红润起来,连皇上见了都会说:“总算见你好些了,不似前些日子,苍白的叫朕心疼。”
天宝则未察觉阴云渐进,他只认为是自己的药方见效慢,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些人对药材敏感,吸收又好,几服药便会有起色。有的人就是体质弱,很难对服用的药很难吸收,他还一心为皇后好起来而放下心,想着总算平安度过,可以睡个好觉了。
就在他睡了一个好觉的次日,他再次端药去给皇后,皇后遣散身边所有人,只留下了天宝,天宝便觉得有些奇怪。
皇后看着他:“你跟着本宫几年了?”
天宝不以为意,以为皇后大约是大病初愈,因此才这般感慨,便如常回着:“回娘娘的话,微臣侍奉皇后六年有余。”
“六年,时间不长却也不短了,这六年你觉得本宫对你如何。”
“皇后待微臣如兄弟一般。”
皇后点点头:“已经许久未见你父亲了,不知你父亲近来可好?”
“父亲已经在数月前病逝了。”
突然皇后变了脸,声音之中充满杀气:“因此你以为本宫没了把柄你便要害本宫?!”
天宝只觉得这是天降横祸,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娘娘,微臣对娘娘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害娘娘的意思啊?!”
“你没有?那这药是怎么回事!?”
天宝辩着:“这就是安神药呀,娘娘近日心绪不宁,因此微臣才开这方子。”
皇后盯着他:“那你喝下这碗药。”
这是天宝亲手端过来的,他自然觉得无不妥,便拿起来就喝,可刚喝了一口,他的脸色就变了:“娘娘,这药被掉了包!”
皇后怒极:“从始至终便是你端过来的,这宫中只有你我,你的意思是本宫掉包的不成?!”
天宝脑子已经糊涂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药中含有迷人心智的药材,他是断不会弄错,可皇后的暴风骤雨已经向他袭来,他根本连反应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皇后因过于愤怒,连声音都尖刺起来:“本宫向来信你,只要是你说的话,本宫就不怀疑!只因为在本宫最困难的时候,你帮助了本宫,当初,若你临危改变心意,没有跟随太后到底,本宫对你是另眼相看,这么多年,本宫赏赐你的金银可以让你买下整个太医院,你却背叛本宫!?”
天宝心已冰冷,他深知皇后为人,自己此刻已经被人陷害的无还口之力,除非立刻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否则,自己将见不到明日太阳,可这一切究竟怎样发生的,何时发生的,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没有洗清自己的证据,可眼前自己亲手端来的这碗药是碗**,却是不争的事实,皇后何尝不想听他辩解,看他拿出自己清白的证据,可天宝除了说自己清白其余便说不出个所以然。
皇后又问:“你是替谁做事?”
天宝摇头:“天宝从始至终都是跟随娘娘,从未变过心意,若娘娘要问我这碗药怎么回事,我只能回答不知二字,若娘娘要叫我死,我不敢有怨言,只是,娘娘以后身边不能没有太医。
微臣也知道,此刻我推荐的人,娘娘定不会重用,只是,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待那日来临,还望娘娘能够想起微臣今日说的这个人,他是宫外一个郎中,名为佟正真,娘娘可去京中御药堂去找他。”
见他如此,皇后心中很是有几分不忍,她何尝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背叛了自己,可事实就是如此,皇后看惯了宫中背叛,杀戮,因此尽管不忍,可背叛自己的人,也不能就叫他这样活下去。
宫中能与自己做对的人屈指可数,瑾妃有心却没本事,唯一能说动天宝的只有姚静姝,因此皇后便也不再逼问是谁,只说:“念你跟随本宫多年,姚静姝又已经死了,本宫只当你是为主报仇,你便自己回去了结吧。”
天宝落下一滴泪:“娘娘还请好生保重,没了天宝在身边护航,还请娘娘多长一些眼色,是药三分毒,微臣走后,在事情未查清之前,还请娘娘就不要再用其他太医送来的药了。”说完便磕了三个响头,谢过皇后才离去。
见他离开,皇后心中亦是十分痛惜:“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本宫。”
天宝失魂落魄的回到太医院,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便是可悲的一生,从开始他被太后利用,安插在虞妃身边,他看着虞妃从落魄时候被人欺凌,到后来的自立自强,他对虞妃产生由衷的敬佩,因此他背叛了太后,跟随虞妃。
大约也是报应吧,自己背叛太后在先,如今他再衷心,只要稍有不甚,背叛者的帽子便会砸下来,皇后自然会想,他曾经既然能背叛高高在上的太后,如今自然便会背叛皇后。天宝凄凉的笑了两声。
太医院中,只剩下良朗还在,他早已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事,因此太医院中的太医全部被他支了出去。
天宝笑过两声之后,回头看了看良朗:“不想,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对手。”
良朗看着他:“我温了两壶酒,你可要喝一杯?”
“哈哈,你是早有预见啊。”
良朗不置可否,天宝摇晃着走到良朗对面,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是你做的。”
良朗无言。
“我早该想到,能神不知鬼不觉换走我药的,只有你了。罢了,我们也是各司其主,静妃没有死,对不对。”
良朗只喝酒。
“看来这一局究竟是你们胜了啊,可也别高兴太早,皇后不会这么轻易倒下,这次,不过是我败了,在官场的斗争中败了啊。良朗,最后送走我的药,由你去配吧。”
“我只救人。”
“不要说的这么好听啦,若只是个寻常郎中,自然可以说自己一句救死扶伤,可在这里,哈哈,主子要你杀人你便要杀人,主子要你死,你便要死,没人是自由的。”
良朗只觉得口中的酒愈发苦涩,天宝身形晃动的站起来,只过了一刻,良朗便觉得这个好似一下子跳过了时光,变成了一个老叟,天宝自己去桌案中取出一个瓷瓶:“知道这是什么吗?鹤顶红,我知道,不知何时,我便会被赐死,因此,从我入宫那一日起,这瓶鹤顶红便一直跟随我一起了。”
良朗心中震动了一下,天宝一口气喝下,似在喝一壶佳酿一般,服下这**,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微笑道:“良朗,若有来世,你还愿意做这太医吗?”
良朗默默的摇了摇头,天宝笑道:“我是定不会再来了。”说完,他便吐出一口鲜血,全身抽动几下,不动了。
良朗的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或许都是太医的缘故,天宝的死让他也感同身受。天宝似乎走的没有遗憾,良朗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安详,良朗叹息:“唉,这倒也是解脱。”
皇上得知天宝死的消息,也只是略微问了句为何,皇后便随便找个缘由说过去了,皇上便也不再细究,诺大一个皇宫,死个太医是再稀松平常的事了。
天宝死后,便无人再过问过,良朗觉得他可怜,便自己央人把天宝的尸首运回了故乡安葬,也算是对这个同僚一点安慰吧,纵使生前身不由己做了太多错事,可毕竟人已经死去,便不要再追究对与错了。
皇后自失去天宝之后,便一直想要再物色新的太医,可太医院的人,要么是过于迂腐,要么是只会照本宣科,没个真本事,挑来挑去,简直没有一个称心的,于是这件事便放下了。
在这件事之中,受益最大的便是如焉,她找出了差点害死皇后的凶手,皇后自然是要好好奖赏她一番,再加上她精灵古怪,皇上十分喜欢,因此便很快封她为嫔位,如焉自然是乐不可支,更加觉得跟随皇后自己吃不了亏。
而宫中发生的每一件事,宛柔都会事无巨细的写信告诉静姝,静姝也会交待宛柔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焉因刚被册封为嫔位,她又沾着她阿玛的光,宫中前来祝贺的人众多,收到的贺礼简直要堆满屋子。
这****正看着竹青盘点清算贺礼,就听着宛柔来了,如焉便稍稍端起了一点娘娘的架势,如今她已经是个嫔位了,再也不是那个看见人都要低头说话的贵人了。
自己同一批进来的,如今也就是自己发展的最好,她叶宛柔得宠又怎么样,还不是父亲官职低微,她自己熬了这么久,才是个贵人。
宛柔一进门,便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赞叹不止:“呀,娘娘这屋中如同宝库一般,什么珍奇物件都有啊,哎,就说这碧玉镯子,成色这么好的东西,我连见都没见过呢。”
如焉笑着便把那手镯套到了宛柔手上:“妹妹若喜欢就尽管拿去。”
宛柔赶忙推脱:“那怎么好,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着就要摘下来,如焉道:“你我同时进宫,本就应该互相照顾着些,如今咱们这一批也就你我还能看,咱们俩不亲近不走动,我还要与谁走动去。”
听她这样说,宛柔便也就安心的戴着那个镯子了,如焉见她收下,那优越感得到极大满足,她以前也不是没打赏过别人,可这次,她是拿着别人送过来的东西,以嫔位的身份打赏给位分低的嫔妃,想着她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
这笑容虽然一闪即逝,可也瞒不过宛柔,宛柔仅心中不屑,脸色却是真如没见过好东西一般,对如焉十分感谢:“娘娘不嫌弃我是个小小贵人,愿意与我走动,这可真是我修来的福气。”
娘娘,这是个多么尊贵的称呼,如焉心中又高兴一回:“不知叶贵人突然造访所谓何事啊?”
宛柔喝了口茶:“倒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娘娘,可曾注意到皇后娘娘最近似乎不大安乐?”
如焉作势叹了口气:“唉,得知信任多年的身边人原来是在帮别人害自己,怎能安乐,那天宝也真是想不开,娘娘对他这么好,他却还要背叛,真是傻极了。”
“唉,谁说不是呢,可是看着娘娘每个笑颜,我每日去请安也觉得压抑的很。”
“叶贵人正说到我心里去了,可若要投娘娘心意,便是现在要找个合适的太医进来,可经这一事,娘娘怕是很难再信任其他人,娘娘最近自己不也是在太医院寻了许久,都不曾找到能用的人,我们就更无能为力了。”
宛柔笑笑:“娘娘想找人是一方面,除了人,还有别的能让娘娘高兴。”
如焉便猜道:“是金钱吗?可娘娘是国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就说这颗夜明珠吧,我宝贝的像什么似的,可娘娘不过是扔在鲤鱼池子里做观赏用罢了。”
宛柔似有深意的说着:“只要肯用心,便总能找到娘娘喜欢的。”
“嗯?看来叶贵人似乎有什么想法。”
宛柔故意长叹:“唉,纵使我有千万种想法又有什么用,我位分低,又没个能撑腰的。”这话如焉是相信的,若宛柔真有本事,那这次揭露天宝的事哪里轮的到她,于是听宛柔这样说,她便自然又起了兴趣:“若叶贵人有主意不妨说给我听,若我能办到的,自然是全力去办。叶贵人也大可放心,若真是个好办法,我定不会独吞功劳。”
宛柔便真就千恩万谢:“哎,娘娘能这样说,宛柔若再掖着藏着便是对不住娘娘了,我心中是有一个主意,且我敢保证,这个东西一定能得娘娘欢心。”
说了这么久,如焉早就急不可耐,宛柔偏要吊她的心思:“只是这个东西十分难得,即便是皇后娘娘本人也未必拿得到。”
“哎呀,贵人就不要再吊我胃口了,只直说便好。”
宛柔见时机已道,便笑笑:“不知娘娘可听说过九凤金钗?”
如焉道:“当然听说过,听说是当年皇后娘娘还是妃位的时候,戈尔泰大人,集齐京中所有金匠,花费数月打造而成,制作工艺繁杂,十分珍贵。”
“是,娘娘对这金钗可谓是视若珍宝。”
“可是好像从未见娘娘戴过。”
“唉,这说来便话长了,娘娘其实是把这金钗赠送给咱们的太后娘娘了。”如焉赞叹:“娘娘真是贤德,这样贵重的东西,那太后娘娘一定十分开心吧。”
“话也未必,太后娘娘潜心礼佛,对这些金器俗物倒未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