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寻到慕含信息,琉璃越发茫然。
又是这样,千年前他到了冥府,每一日每一日的查看魂灵入地府的登记,就没看到要寻的人魂魄归来的任何痕迹,而后不死心把整个冥府都翻了一遍,甚至连黄泉奈何都翻了一遍,直至魂魄受损再也无法修复,忘却了要寻的人的模样,也还是没找到要寻的人。
这般千年下来,他几乎要绝望了,但每每绝望至极,又不甘得很,凭着不甘守望千年,终于有了转机,哪知道此时又像回到了千年之初一般——一切都成空了。
琉璃几近绝望,暗黑的眸子光芒明灭一阵,不愿相信这样就把人又丢了,把簿子丢给安长生,又风一般去寻幽冥之主。
幽冥之主高高坐在王座上,隔着一道帘子,那人面目晦暗不清,和人间帝王着实相似,琉璃躬身行礼,而后抑住焦躁恼恨道:“大人,我欲请辞,往人间一趟。”
帘幕后幽冥之主站起身,身形高大,粗犷的声线听不出喜怒道:“琉璃,我准你请辞,只是,此时时机未到,你可曾记得,你当年发誓要听命于本王,且要尽全力帮本王了去一桩心事?”
“琉璃不敢忘却,当年大人协助才能让我有此境遇,我自是听大人调遣。”琉璃低着头,蕴着星辰的眼睛闭了一下,而后没有迟疑的回答道。
高大男子从帘幕后绕出来,露出布满胡茬的面孔,虽是胡子拉碴,身形壮硕,但是男子面容却是偏阴柔,气质倒也有几分儒雅,声音也很温和:
“你有此觉悟就好,当年我留下你,正是看你心性坚毅,能担当重任,我冥府处处掣肘于上界,也不若上界人才济济,正需要你这般不逊于天界仙者的人才。况且,你也知道,只有冥府,才能接收容纳世上所有人的魂灵,你要寻故人,冥府才是最该待的地方。”
“请容我斗胆问一句,大人所言,要了去的心事,究竟为何,可否尽快些?”琉璃闻言,眼神颤了颤,当年冥界之主也是这般说辞,可是蹉跎了千年,此番明明察觉慕含已经魂归地下,归来却没寻到慕含,他却是开始窦疑,要不是感念冥界之主当年施恩于己,不得冒犯,他怕是会直接询问这中间到底有何不能说出口的问题。
冥界之主闻言,顿了一下:“时机还未到,我不方便告知,不过,我预感到就是此时,你且耐心等待一阵。”
身处这样的位置,作为一界主宰,冥界之主方才开始就感觉有种难言的心惊肉跳之感,虽然这数千年来不是就有此感觉,但是此时感觉更甚,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由不得冥界之主不小心些,于是眼看琉璃神色不对,也依旧将他劝住。
他这位子坐得实是宛如有把剑在头上悬着一样,此时那预感就要成真的感觉愈发明晰,冥界之主那还会放任能用到的琉璃此时离开。
身为凡人就能闯入冥府,如今琉璃在冥府任职千年,实力与日俱增,怕是比一般的上界仙长还强,他留下琉璃本就只有因那预感解决后患一个用处,哪怕琉璃已经有了线索真要离开,他也要把人说服留下来护驾。
看琉璃因为他的回绝堪堪维持的冷静自持几乎要碎裂开,冥界之主眉头一跳,暗叹这人怎么不识抬举,忽而想起初见时还是凡人之躯的琉璃,那时琉璃疯狂的神情连他都要惊惧,生怕琉璃修身养性千年一朝恢复本性,登时挂上和蔼的笑,拍拍琉璃的肩膀:“你到底还是年轻,我已让你年岁无尽,要寻人自然不急在一时……”
忽然手一顿,冥界之主脸色微微一变:“嗯?”而后收回手,又笑言:“你确是个人才,这才数日不见,你的修为,又上升了,灵体竟已经大成。”
若是鬼魂变为灵体,也只是一般的鬼差,在冥府时间长了,修为增加,灵体大成,鬼魂已经不再是鬼魂,会越发和上界中人相近,冥府之主也确是意外,这琉璃当年还只是一个天赋上佳的凡人,初入冥府还是他出手才将他灵魂化为灵体留在冥界,没想到才千年过去,琉璃灵体已然大成,修为增长的速度,竟是比那些泡在黄泉中凝聚灵体的灵魂还快上数倍。
琉璃自己没觉察到力量变化,闻言蹙了一下眉:“原来如此,我在凡间,似乎感觉到一股力量冲入身体,当时浑浑噩噩没注意,原来是灵体大成。”
他没有露出丝毫欣喜之色,倒是忧愁渐重,虽然冥府之主口口声声要他留在冥府,可到底不甘心:“大人,我还是要往人间一趟,她并未归于地府,我怕是有异。”
“世上所有魂灵都是要归于地府的,哪怕是上界上仙转世,身死也先要来地府走一遭……”冥界之主看琉璃如此,登时有几分怒意,语气沉了两分,但思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用得到琉璃的时间就到了,还是耐着性子劝说自己的下属:“就是你要寻的那人,自也免不了。”
冥界之主言罢,忽而一阵威压铺天盖地袭来,而后一个冷冰冰的男子声音响起:
“正是如此,我上界仙者转世轮回后,自是要来你这里走一遭,可是,焚空,扣住仙者魂灵,却是大罪,哪怕你是冥主,也一样罪责难逃。”
人未至,声先到,那语气高傲凌然,焚空面色骤然暗沉:“上界中人?”转脸对琉璃示意,让琉璃退下。
随着那傲然的声音,一道银光一闪,在焚空面前出现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姿容出尘,高高在上的模样,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看到焚空,也似看不上焚空的冥主身份,冷哼了一声:“你冥府需给我一个交代。”
说话间,琉璃满腹心事的退下,他对除心上挂念之人外,本就冷情冷、性,对那上界来人自也是一样,在他看来这人也和冥府中花草树木无异,倒不若焚空见到这上界中人那般面色难看,只面不斜视的直行而过。
那上界来者根本不把冥府中人看在眼里,可是琉璃无意中此般行径,竟让他感觉这冥界一个小小的勾魂使竟比自己还高傲,登时越发不满,忍不住带着睥睨神色侧目看了一眼琉璃。
琉璃的模样只被看了一眼,人已经行远,只觉是绝顶样貌,那上界来客只看了一眼就一愣,一怔间,琉璃行远,已经只剩一个背影,一身玄衣,身形修长,长发无风自动,腰间勾魂索漆黑带煞,端的是风华无双却又煞气腾腾,但那含煞的人影又是清贵冷郁模样,倒不像是见惯了的冥界中人。
还有,观这勾魂使,竟甚是眼熟。
“那是何人?”虽是来兴师问罪,但看到琉璃模样,白衣青年微一皱眉,忽而扭脸向焚空冷声问道。
这一会儿工夫,焚空就被这白衣人叱呵了好几回,面色自是不虞,但又不能表现出来,青着一张脸道:“我的下属,上级勾魂使,算是我的半徒。敢问宫跃仙者,此前所言为何?”
这宫跃一来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焚空不解,但也晓得上界中人不会莫名其妙的来找自己的麻烦,故而也含了怒气反问道。
“你的徒弟?”宫跃没回答焚空的问话,反倒喃喃了一声,皱眉看着琉璃的背影,又问了一句:“他在冥府做勾魂使,有几何?”
“区区数百载。”焚空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但很快面色恢复如常,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