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燕归死了么,那样的人,怎么能死的掉,就是你下手,也有失误,燕归就是个失误,所以,燕公子根本没死。”千年前被暗害的君王摇着扇子道:“我后来似乎还见过他了呢,可是燕公子躲着你,也没见上几回,真是可惜。”
慕含手指一抖,又是一张符纸丢过去,又听那鬼魂更加哀怨哭诉道:“燕归没死你们还能再见啊,千叶,阿央不来见我,我也找不到阿央,千叶,我有多伤心你知道么,我活着不如愿,死了更不如愿,你说阿央就这么恨我?啊,千叶,你说是不是这样的,大概是阿央不好寻我呢,他活着时眼睛就不好,死了大概也好不了,看不到怎么来寻我,千叶,你觉得如何?”
燕归没死和她有何关系?慕含对鬼魂的哭诉厌恶的皱眉。
“你的阿央要是成了鬼,不比你差,不来寻你,是他早舍了你投胎去了,做什么偏一直找我哭诉,烦得要死。”慕含实是对瞎子变成鬼是不是还看不到没研究的兴趣,接二连三的丢了符纸过去,越发郁卒的怒道。
虽是半鬼,可她现下还没变成鬼呢,做什么非要给个死了千年的老鬼做知心人?
上一世慕含没死时这种开导面前“人”的事情没少做,可是那时她多少装着温柔善解人意的模样,身为青家主母,却时刻谋划借了青家的势让南国夙夜连带青家一道消亡了去,有那样的谋划,面上就得装出十二分的柔弱出来,好不容易等得老国王崩了,夙夜继任的国君却是眼前这样的货色。
一个满脸桃花的公子爷,整天缠着自己名义上的夫婿,偏青胥央对国君表现的忠心无比,等这年轻君王知道青家主母和家族里傀儡似的瞎眼大公子真正的关系后,就放下心来,时不时的找尧千叶谈心,话题一直绕着青胥央打转,公子今天吃了什么,公子今儿睡得好不好,公子今儿有没有说梦话,梦话说了什么诸如此类……
尧千叶当初没有亲自下手杀了这人,对慕含而言简直就是个大失误,就是被勾魂当做仇敌,也比当做知心人倾诉来的好。
当年她只是看他命数本就不定,遂没动手,就像这人自己说的,他一世没有如愿,到死也无法如愿,死的不明不白莫名其妙,成了鬼也是虚假的一个,竟是比尧千叶还可怜,看着这样明明位高权重却偏偏被位高权重束缚住的比自己可怜的家伙,尧千叶心里畅快,也就容忍他对着自己倾诉。
但是现在她是慕含,不用扮演知心人尧千叶,就用不着可怜这鬼。
“月昶,月小姐,你这又是为何,明知道你的阿央心里只有夙夜,还巴巴的等着他,等来等去一场空,空作茧自缚,又何必。”慕含嘲讽道。
这鬼到底是有多可怜,身为公主,本该是被娇宠一路平顺的过完一生,却因心心念念的阿央一句话,竟是在两位兄长相继去世后,自愿扮作男儿身,当了太子,而后当了国君,把一个只晓得天下的瞎子一步一步捧上夙夜权利的顶峰,连带整个青家都盛宠不断,却独独不能恢复女儿身嫁给青胥央,最后终于疯魔,亲手刺死了移情别恋的心上人。
扮了心上人需求的国君一世,到头来早忘了自己女儿身是什么姿态,就是成了鬼,也找不回原本的自己,那人心里本就没她,何苦如此执迷不悟?
“千叶还是叫我月公子吧,和以前一样,听着顺耳,好像和你谈论一会儿阿央就会出来叫我到书房商谈要事一样呢,就这样就好。”
迷失了自己不知还是否清明,已不愿承认自己本为女儿身,摇着扇子笑道,眼尾一勾,锐色闪现。
他已是彻底忘了当年以小女儿心态接近他的阿央的人该是什么模样什么姿态了,当了那么多年太子,国君,也只记得自己是阿央一直会笑颜相向的月公子,即使不着调,也还是阿央要忠诚的国君。
这样就好,他可以用这模样等着阿央回来。
“你的阿央不会回来了,当年他下葬,你我都亲眼看着,我是灵媒,清楚地感知到他魂归地府,你就是再等一千年,也是等不到,要么乖乖去地府,要么就在我手下魂飞魄散。”慕含拿了锦缠出来,冷冷道。
月昶用折扇挡住半张脸,凤眼看着慕含,喃喃一句:“阿央果然还是不想原谅我么,他该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气昏了头,他说什么都是骗我的,我都知道……他要是明白我的心是会原谅我的……明明一直在等他,他怎么就可以单因生气就不来寻我……”
这是一丁点也没把慕含所言听进去,迷障太深,一不小心就被生前执念困住。
慕含看她好好地魔怔起来,心道鬼怪执念太深,被困在世上太久,果然还是因为积了怨气,一般阴阳师该是消了她的怨念让她心甘情愿魂归地府的,可是慕含此时走的是驱灵一脉,本就借的是鬼的怨瘴,断不会主动消去鬼魂怨气,于是看着那鬼也就越发露出冷笑。
何必,何苦,因为一个男人弄得自己成这般模样,真是可笑可怜的紧,慕含最是不屑男女****,纵然此时对琉璃有了别样情愫,也断不会如月昶这样把自己都搭进去犹自执迷不悟。
还是魂飞魄散去的好。
慕含终不再犹豫,手中伞上墨色闪动一下,伞身罩向周身气息不稳的月昶。
月昶眼看阴阳师的武器落下,遮着面孔的扇子移开,扇面上金色缠绕,大朵大朵的菊花绽开来,慕含能看到月昶带了黑气的唇和变得血红的眼睛,一身白衣变得漆黑暗沉,华贵之色被戾气冲刷的干干净净,月昶扑了过来,身上黑气正被锦缠吸纳进去,鬼魂气息却是越发阴森,竟是不顾损耗自身的力量,直直的扑到了慕含身上。
“咔擦——”一声脆响,折扇被尖利的牙齿咬住,不等丝丝缕缕幽蓝的色彩弥漫,一口尖牙的嘴唇就裂开来,尖锐的笑声响起来,咬住月昶武器的傀儡脑袋下小身体扭了一圈,小手小脚张开,长长的指甲弹出,撕向面前鬼魂。
月昶闪开,折纸扇在阿鬼齿间破碎消失,像是花瓣一样飞散,再次聚于月昶手中,鬼魂不甘的呜咽着,眼底凶煞之气却是半点不消,身子一扭,蛇一样缠过来。
“执迷不悟?呵,可笑。”
慕含看着月昶状态越发诡异,远处一阵铃声摇曳,细碎的传到耳畔,寻思怕是这鬼本来就是要对自己下手的,不然也不会在她转世一遭后还一眼就认得出她,有锦缠在她身边的缘故,怕是还有些她不知的事情。
是月昶死后在她身上留了什么印记,也不对,什么印记能让她转世一遭还被识别出来?还有,月昶到底想做什么?
从方才慕含就疑惑,此时看着月昶眼神越发的冷了,阿鬼笑得大声,声音尖锐,身影飘忽成一团黑气随着月昶异动,月昶也察觉这小傀儡的古怪,收了折扇,退开数丈,忽的又拿了扇子遮面对慕含一笑,眼底血色褪去几分,但是整个鬼魂原本凝视的身体却骤然虚化起来。
森冷气息扑面而来,慕含驱使阿鬼追过去靠近月昶,漆黑的指甲掐入了月昶身体,鬼魂由白变黑的衣袍上上渗出血迹,从被指甲嵌入的地方,血色浸染了衣衫,月昶却再次用他伪装惯了的不辨雌雄的声音叹息道:“阿央,阿央——”
锦缠移了过去,不等继续吸收鬼气,鬼魂已经低泣着倏然破碎,阿鬼迷茫的弯着脑袋,慕含眉心蹙起,收回伞,正要招阿鬼回来,一阵隐约的铃声又响起来。
月昶消失的地方猛地一重一重的金色席卷开来,慕含连躲开都来不及,就被花瓣包裹住。
撑开锦缠,慕含脸色黑沉的看向四周,破碎开的花瓣落在地上,变成一束一束摇曳的菊花,生机勃勃,慕含正被遮在花瓣中央,撑开的伞摇动着,慕含抬眼,正好看到一片一片火红的枫叶从眼前飞过。
接住枫叶,碾碎,黏腻的汁液散发着树叶的清香,慕含左右打量,却并没有寻到任何一株枫树,只脚下没膝的菊花绽放的热烈。
“阿央!”忽的一声稚嫩的童音使得慕含惊诧的回头看去。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孩,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柔软的黑发梳成双髻,发带上吊着几颗圆润的珍珠,一身白群纤尘不染,正捧着一朵绽放的金菊,递到身旁的人手里:“阿央,你摸一摸,很漂亮的。”
“殿下,我看不看得见都无妨,能嗅到味道就好,花香有些浓郁,这花,的确是开的不错。”女孩身边的人并不接花,只浅淡的道。
少女手颤了颤,微微垂脸:“阿央……”
一旁负手而立的少年侧脸,睁大双眼,认真的听少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