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芳随手荡开了郝玉兰欲要搀抚的手,一种强烈自尊驱使他向前一点一点的移动,一只脚抬步的高度轻而低,另一只脚跟进的速度缓而慢,拉动脚下的地毯发出细微的“嗞嗞”的声音,象一只小老鼠嘶咬破布的声响。
“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超心,你这该死的下人,我需要你搀吗?我何时让你搀过?”她狠狠地瞪着郝玉兰,一句更比一句响亮:“拾起你手里丢下的东西,滚!滚!滚!”
她面上细纱巾靠近嘴边的部分被风吹起,忽前忽后。
“张无英,睁大你狗眼看着我,怎么,你不敢吗?你怕了吗?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高兴!”
张元芳慢慢转过身子又象是对着门外的黑虎说:“哦!我忘了,狗眼不长在你头上,长在你头上的那玩艺根本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咳……”
“咳咳……”
郝玉兰伸出的手象疆尸一样在空中停留了一分多钟,嘴里不住地唠叨:“大少奶奶,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这样!”她先低下头,随后带动身子弯成了一张弓,当双膝下蹲的同时,双手刚好够着那丢失在地上的东西。
“你口口声声说我错怪了你!难道你知道真凶,还是真凶就是你?”张元芳伸出一只手拉着张无英垂落在眼前的几缕细发,细发连着头来往的摇摆。
“哎!不说了,说多了满眼都是泪!你自裁吧!免得我的下人动手,伤了大家的脸面!”
“你!想不到你会是这样?”张无英眼睛向上方斜视着,头皮似被无数只芒刺扎着,耳朵唔唔地震鸣!右手食指似有无数只蚂蚁在噬咬。
多余都付出了,何必在乎一只小小的舌头!
她知道过多的悲痛只会让她们小瞧自已,让人不耻,让人唾骂。
她双唇内收,把舌头长长地伸出嘴外,上下牙齿从开到合,反复地挤压,自我嘶咬着,鲜血在她的嘴周围画着弧线奔跑,随着那发丝迁动的头部摇摆。
半截舌头活生生地被她自己咬断,她用左手托起它,放在地面的托盘里,那舌头象一只放大了的马蝗,还在不停的蠕动。
张无英一个酿呛倒在了地毯上,嘴里的血咕咕地流着!
那银票就在她身旁,还有契约,以及郝玉兰正准备拾起的那柄刀。
张元芳手里扯动的头发拉力在慢慢地变大,她来不及拉动它向另一个方向,眼前低垂的身影己经在地面变得粗和长,还有那托盘跳动的舌头,这舌头是乎是一魔鬼的利剑直刺她心扉,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卖报,卖报,东北大学招生日报!”一个满脸稚气,头带蓝色小花帽的少女手里摇愰着报子,嘴里不停地呼叫着。
单薄的衣衫里面,一些突出的部位时隐时现,体型修长瘦弱,纤纤的手指雪白如怱,红红的脸蛋,随着嘴角上下运动脸上那酒窝一起一沉。
那姑娘拥挤在人流之中,三三两两的人流汇成了街道的主要人群,有双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的老年人,有蹬着山轮车急速奔跑的中年男人,有穿着旗袍撑着洋伞的年轻女人,或弯着,或劲走,偶尔也挂着笑脸在街道上穿梭。
“老板,你这烟是咱卖的?”一个中年人抄着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题。
中年人望着这烟店出神看着,是乎在寻找某种存封的记忆,他眼晴眨了几下。
这烟店虽然在闹市区,也显得相当单调,其实仅是一个流动的烟点,几根竹杆称起一个由几块白布围成的篷子,一个窗子大小的木框上面嵌了两块玻璃,一前一后,中间留有一个夹层,夹层中间有无数个小方格子,格子里面放着小盒子,盒子外面有不同的图案,但都画着同一个标牌一一一一只不足五公分长的纸烟,有的上面还蒙有灰层,无彩打彩的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被称为老板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粗糙的皱皮手布满了老剪,下鸽一撮山羊胡子足有五寸长,声音还没有跳出来,那山羊胡子早已开始蠕动。
山羊胡子看着眼前带着鸭舌帽的中年人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此烟不卖鹰爪孙人(官府人)!”
鸭舌帽眼里闪着光,是否有新的发现,他头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
“这批大前门不买鹰爪孙人?”他一面说一面用右手十指比了一个“1”:“那并肩子(朋友之意)来了又咱个说呢”
山羊胡子低着头,眼睛望着远处,是乎是没有看见,但他说话的语气中增加了一些豪迈纷围:“格老子!哈哈,若并肩子来到本店,照本便卖就是!”
双方的大脑袋几乎在同一直线上,鸭舌帽这时候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反复柔捏了几下,右手很夸张地把那十指竖起,在山羊胡子的眼前愰了愰。
山羊胡子一看见那手势,也同样伸出右手竖起十指比了一个“1”。
“并肩子!”一个满怀沙哑之声。
“并肩子!”一个充满毫迈之语。
双方一指变成了五指,成孤形握在了一起,随后山羊胡子把一根指头放在了嘴边,嘴儿尖尖,形成一个“O”形状,从嘴里吹出的气息形成一个“嘘”字之声。
鸭舌帽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左右望了望:“同志,我姓韩,小名一个通字!”
山羊胡子一改脸上的严肃,微笑地说道:“韩同志,我们早己接到上峰的指示,知道你此次的目的,东北大学那边情况怎么样?”
“情况正常,一切都在筹划之中,哦!对了你是?”
“我姓汪单名一个兴字,负责这里的连络工作。”
“哦,原来你就是汪兴,辛苦了,汪同志!”
“说不上,都是为了革命工作的需要,还是你更辛苦,千里迢迢来到四川。”
“汪同志,那小黑驴(洋枪)准备得怎么样了?”鸭舌帽把嘴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道。
“小黑驴真不好找,不过还是找到了,到底好不好用,试一试就知道了!”
“卖报!卖报!东北大学招生日报!”少女甜甜的喊声在他们耳边响起。
“去!去!一边去!”山羊胡子对着那少女挥了挥手。
“老总,买一份吧!很便宜的!”少女象是没事似的,厚着脸皮对着鸭舌帽说道。
当鸭舌帽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不觉对眼前的少女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哎!普天之下同为黄皮肤的中国人,难免相识之处,面貌相似之人比比皆是。
少女天真无邪的脸上那双眸闪烁,她仔细地打量着这年青人一一在那鸭舌帽下是一张俊秀的脸。下嘴皮正中有一颗黑志,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记号,在她的脑海瞬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给你一个铜板!”鸭舌帽望了望面前红着脸蛋,小自己也不过几岁的少女说道。
“谢谢老总,给!报纸拿着!”少女把报纸的一角卷起成一个圆筒,递了过去,脸上露出微笑,在阳光照射下更显出她无比可爱,充满青春的活力。
少女接过铜板,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仍然充满好奇地仰着头,对着比自己大几岁的年青人说道:“你们刚才说的小黑驴什么的?我奶奶养了好多小黑驴,你们需要可到我家去看看!”
两个男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先是吃惊的样子,继而又相互之间会心地一笑。
山羊胡先开口说道:“小妹妹你真逗,要是你早告诉我们就好了!下次需要的时候一定买你奶奶的小黑驴!”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很是不自在,用手掌在自己的山羊胡子上轻轻拂了几下,然后自嘲地说:“你看我这臭嘴。”
鸭舌帽露出了少有的笑容,这个少年老成的年青人用手抬了抬头上的帽子:“大哥说得有理,小妹妹你留个地址,需要的时候好给你联系!”他边说边抬眼眺望,他感觉有双无形的眼在盯着自己。
顺着前方看去,他发现地面上一个长长的影子在慢慢变短,就在不远处的转角的墙角边,太阳是从东往西斜晒着,转角的小巷正好在东西方向,当地面上那象葫芦的影子消失后,韩通却皱起了眉头,他有一种不祥之感拥上心头。
“兄弟,给你大前门香烟,三个铜板!”山羊胡是背对着那影子,当然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韩通还在走神沉思,当那烟及一只手触到他胸前,他才明白是怎么的一件事情。
“三个铜板,正好多一个!再拿个洋火!”他把那铜板递到对方手上,另一只手接过了大前门香烟,他把烟拿到鼻孔边,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气,也许这是一个抽烟人的习惯。
山羊胡弯下腰又从烟框下面的柜台里摸索着,然后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方块,在手里面垫了垫:“老总,你运气真不错,今天刚好进了一批洋火,改在往日己经没贺了!”
“是吗?托你的洪福吧!看来我今天的运气真不耐,小妹妹你说对不对?”他边说边准备把那纸烟拆开,一旁的山羊胡惊奇地看着鸭舌帽,又望了望身边的少女,脸上胀得通红,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