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了片刻,心下却阴暗了大半,强笑道:
“诗自然是好诗,只是太悲苦了,也不能再算好。罚你痛饮一杯。”
他微微一笑,也不争辩,拿过酒来一饮而尽。
“在下不过偶然有感于怀,你又何必太放在心上。”
一听,自己也不由暗自笑了起来,心里暗暗道:“流光啊流光,何时你也学会了这伤春悲秋的路数了?”
当下全都略过不提,只饮酒赏月。
不知不觉,东方渐白,一夜竟然如此过去了,地上露华渐渐重了。
“哈哈,一夜畅谈,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我亦觉得如此。”
“得此一知己,可谓大善也。哈哈,露重了,流光你该进去休息了。”
“你也是,路上走好。”
他摆摆手,示意我先进屋。我也不推辞,捧着琴就要回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得他叫我。回头看去,心神不由一凛。
他颓颓的站在身后,执着箫,望着我,惨惨一笑,全没了昨晚的洒脱。
“差点忘记告诉你正事。后日,最迟不过第三日,你的箫郎便回来了。”
“你……”
他摆摆手,转身过去。
我呆呆得立了半晌,想说些什么,却梗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挣扎了半天,却只说出个谢字来。
他听得,肩头一震。
我逃也似的退进房内。关上门,一头倒在床上,便再无法起身。心下就仿佛少了什么,惴惴,难以言状。
后天,后天他便回来了。
这几日,张府上下的仆役管家都忙得不住脚,四处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连一直服侍我的红螺都不太常见了。好不容易到了掌灯时分,见她回到别院,刚要打听一些底细,她却自先耐不住性子的冲我叽叽喳喳的报告起来:
“小姐小姐,公子明日便回来了,据说这次出海赚了不少钱是小,还成就了一番美事。”
“美事?”
“是啊,不过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菩萨保佑最好公子高中。”
“高中?莫不是你家公子曾进京赶考?”
“难不成小姐你还不知道?前面托段公子照顾小姐的那阵子,正是我家公子进京赶考的日子,忙得没时间安排小姐,生怕怠慢了,才要段公子费心照料小姐的。”
我点点头,承仪承仪,你毕竟还是放不下书本的。
“我家公子”红螺继续道:“虽继承老爷遗训,但也不忘孔圣人,总盼着哪日获得朝廷赏识,谋个一官半职,也好为国尽忠,光耀门楣。……”
我也听不得她继续说什么了,一颗心早都飞出好远。“小姐!”
小蝶冲我直直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便抽泣起来。
“乖蝶儿,不哭不哭。”
“小蝶要想死小姐了,……日日夜夜的念着小姐,……下雨……下雨可曾记得添衣。早上可有按时吃饭…………小蝶想煞小姐了。”
“蝶儿乖,我这不是好好的,你瞧。”
“嗯,……嗯……”
我轻拍着小蝶的头,心里无比温暖。蝶儿回来了,承仪,承仪呢?
“蝶儿。”外面一个男声唤道:“才回来,便粘着你家小姐,路上走得你不累吗?快回去歇歇。”
小蝶从我的怀里探出头,冲着窗顽皮的吐吐舌头,“这便去了。”
我心下顿时被针扎了一般,只盼不认识窗外的人儿。强逼着自己望过去,却不是我的箫郎是谁?
他笑着,满面阳光,和煦如春风。
“如烟,我们回来了,你一向可好?生活还习惯?红螺可有怠慢你?”
“都好,红螺亦很尽心。倒是担心我们小蝶。……”
“蝶儿?”他脸上笑意更浓了。“蝶儿也很好,只是这丫头太顽皮,哈哈”
“如此便好,我会严加管教的。”
“管教?管教可不用,顽皮的怪惹人怜爱。”
我淡淡地笑了,心里却如针扎般的痛。
“如烟,如烟你来,我给你带来个玩意儿。”
我忍着痛,笑着走出来
“有什么的?”
“知道你什么珠宝都不希罕,给你带来这小玩意,你可喜欢?”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打开一瞧,却是一个做工精细的金丝楠木的匕首鞘。
“蝶儿说你有把匕首很宝贝。我想了想,也不知合适不合适,估计着便买了来。唯喜欢这鞘上的两个字:流光。匕首的名字,莫如流光最好。也不知你是否喜欢。倒听得卖鞘的主儿说,这也是古董,传了几代人传到他手中的。本想连匕首一起买来,怎道那人说自从生下来这鞘内便没有匕首的。只好单带了一把鞘来。你不会嫌弃吧。”
笑着接过那鞘。仔细的打量着。鞘底细细的用金丝掐成的两个篆字,不是流光是什么。心中狂喜,这不是我丢得那把怎的?忙从怀中掏出流光,取下后来配的鞘,原配进那鞘。端端的就是一副。
承仪也呆了,“这便好象本来就是一对的。”
我颔首笑道:“这鞘原是我先前丢掉的。还要谢谢你帮我寻回。”
承仪抚掌大笑:“端的就是你的东西,也是它自己来寻你的。谢我怎的?”
我淡淡笑着,“且不说着个,我听红螺说起,公子好事将近,却不知是……”
“这……”他也笑了,满脸神秘的凑过来说:“我好事的时候,便是你好事的时候。”
我的脸登时胀得通红,原先的不快一扫而光。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盼了三百年,似乎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候了。这鞘的失而复得,不就是明证?
几日都不曾见到小蝶了。张府里却还端端的披红挂绿一派热闹景象。再问起时,竟连红螺都不言语了,只一味的冲我笑着,眼里满是打趣。
我也不再问,只等,已三百年了,谁又在乎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