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如何答对。
“哈哈,我就知道的,你躲不过去的,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他笑着,摇着扇子越走越远。我这时却仍什么都说不出,只得咬着唇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厅里…………
我想,时间应该过了许久了,久的我都快要忘记。
我不再想我是谁,我不再想段星沉是谁,我不再想小蝶是谁,仿佛天经地义,一切都本该如此的,我甚至不再执著于萧郎,不再执著于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想,也许一天,一天便够了,且让我圆了这与其双宿双栖的梦,哪怕只得一天………
段星沉也多日未来,在与不在亦无区别,或许以前还只是徒增烦恼,在今日,却连烦恼都没了。
不过有时他还是会来,或朝或暮,携着酒,携着箫,也不言语,只笑,坐在轩窗前,高兴了,便喝两口酒,冲着月亮吹箫,调子里有说不出的凄苦,每每要垂泪时,瞧他,却仍旧一味的笑着,仿佛都不在乎了,可谁知道呢?三百年,也许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这凄苦。
萧朗还没回来,音信也无。
我几乎断了念,不再盼,重复每天的动作,起床,更衣,梳洗,然后凭栏遥望,我想,那些长短歌里的女子大约也是这么望的,但不知,她们在望的时候,心里可像我一样,空似明镜,静似瑶台,连为什么日日遥望却都忘了。
望来望去,老天却也不忍了,也只好送个人来打发一下。我想着便笑了,远处来的却不是段星沉是谁?笑,也只能无奈的笑。他来也好,匀面都省了,且听他的曲子,勉强也算消遣,只可惜,太悲凉。
唤个丫头来,支了张靠椅在轩窗边,放在手边几小碟果子,安安生生的侯着他的酒气,他的笑和他的曲子。
酒香随着他的声音飘了进来,“明月美酒,唯缺佳人耳,不知在下可有薄面邀如烟姑娘共赏之。”
“何乐不为。”我低笑,捧琴而出。
“你……”他看着我,语言却止,摇头轻轻笑道:“罢了,把酒言欢,今日无醉不归了。”
我也不问他究竟要说什么,却都淡却了,说什么又能碍到我什么?把酒言欢,无醉不归。
月影疏桐,映下地来,也只有我们的好兴致。酒至半酣,
“星沉啊星沉,你可允我叫你星沉?”
“哈哈,有何不可,三百年前,你又不是叫我星沉怎的?”
我微微一怔,
“果然是故人。只可惜如烟没福气,除了承仪,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哈哈,除了承仪,谁又管。喝酒。”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姑娘不用避嫌?如此这般同段某人痛饮,有碍姑娘名声罢。”
“哈哈,你却怕我会碍着自己名声?若你会担心这个,你又怎会叫我出来?碍着姑娘名声?啊哈哈哈,三百年来我可曾怕过这个,可还记得一年前?我是谁?天香楼的花魁,虽是清官人,哪个男人又把我当良家女儿看的?本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呵呵,罢了,提它怎的?倒是你,你不怕?人们随口给你冠个调戏朋友女眷之罪,与段家倒是大大的不好吧。”
“嗯~~”他沉吟片刻,站身起来。
我以为他要走,方兴起的一点好感却都要被鄙夷击碎了。
谁知他仰天大笑道:“我怕?!在下却要套姑娘的话了。这三百年来我可曾怕过什么?生死都不怕了,还会惧了世人的眼光不成?”
他擎起箫,吹奏起来,听得只觉神清气爽,万般烦恼都抛在了一边。不由击著附和。一曲歌罢,相视而笑。
“不知怎的,连日只觉得你可憎。近日却觉得你可亲了,大概三百年前,也曾这般畅饮高歌过。”
“三百年前……”他笑了“快了,快能记起了。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好便能多好?坏又能多坏?”
“这……若是好,便能断了你的执念,各得其所;若是坏,谁知道呢?”他无奈的笑,摇头“今夜却也不须想这么多,明月美酒佳人,多想无益。”他擎着杯,痛饮一口。“如烟,如烟,我可能叫你流光?”
“流光,流光……不是我匕首的名字?”
“何妨”他抽出自己的佩剑,“这剑,有劳姑娘法眼还给品评一下。”
我接过剑,轻轻叩击,只听得铮铮的龙吟有声,看剑锋,却是寒光凌冽。
“劳烦公子舞几下。”
星沉也不辞,执了剑便走了几招。阵阵青光,隐隐有雷鸣应和。剑好,人更好。一套剑法,被他使得淋漓酣畅,恰恰应了惊若游龙,翩若矫鸿。舞一般的,美不堪言。我不由便痴了。
“呵呵,小子献丑了。姑娘看这剑如何。”
“好剑,好剑法。”
“承蒙姑娘夸奖,这剑,便叫星沉。”
“星沉,星沉,……沉星断月,好气魄,合这剑亦合这人。”
“呵呵,流光溢彩,却不合姑娘你?”
“罢了,我便是流光了。”
“流光流光,可否同星沉合奏一曲。”
“何乐不为。”
“沉星断月,争叹大漠掩风魂。流光幻彩,无言对沧海。
梦觅秦汉,随手斥云烟。知己疏,归去路远,余音空缱绻。”
“好词。”
曲儿奏完,我亦歌完。
“信口胡诹的,见笑了。”
“流光,这聪慧的性子倒不曾改。哈哈,我也来对一首可好。”
“星沉公子肯赐教,自是极佳的。”
“长短句难得,歪诗倒是有的。”他沉吟片刻,叩着剑鞘走了几步,吟道:
“月隐星沉避流光,
大漠孤烟尘飞扬。
广寒深处处处冷,
风扫落叶叶叶黄。洞箫音绝空余曲,
恨别抚琴碎断肠。
泪盈秋水伤红颜,
再为何人整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