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位公子,那也是大大的有名,如烟你可知江南段家?”
“可是以藏剑闻名的段家?”
“正是,正是。”萧郎拊掌大笑起来“星沉星沉,你家可真是大大的有名气啊。”
“如烟姑娘却是如何得知的呢?”段星沉淡淡问道。“鄙庄内似乎未有人涉足过贵宝地啊。”
“这……”我不禁心里一惊,好缜密的心思,一个青楼女子怎会知道这江湖中事?不由乱了阵脚,迟疑道:“偶然听见听曲的客官说的。”微颤的声音却早泄了我的底细。好在萧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只嚷嚷着让我快弹上几个小曲。那段星沉倒也没再追问下去。
弹了几段曲子,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厮却忽的闯了进来,在萧郎耳边低声了几句。萧郎面色一变,对那姓段的使了下颜色,便站起身来。我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便知道定是出了什么难缠的问题。便殷殷切切道:“张公子,时候不早了,便请早些回去罢,也省了家里人担心。”萧郎感激地冲我一笑,“今日确是不太方便,唐突佳人之处,还望海涵,我们便起个约,改日定来赔罪。星沉,你可要跟我一同回去?”
那段公子笑笑:“来是一同来的,去便也一同去吧。”
我温柔一笑便放下琴,起身送客。走到门口时,那段公子却轻扯一下
我的袖边,低声的笑道:“怎么只知萧郎,却忘了我这故人了?”
我刹时的惊起来一身冷汗……故人?心里暗暗的想,却总也想不起这几百年里曾识得如此一个人物,他竟还识得萧郎……这三百年我可对谁提起过萧郎?莫不是我听错了?
罢了,罢了,好端端的却不再去想了,以后不见他就是。
陈妈妈催了几遍,始终没有胃口去吃晚饭,只斜倚了靠枕,看窗外落英缤纷,韶华漫舞。那时候,离了萧郎的时候,可也是春时?
时间太长了罢,好些记忆都模糊了。我是为什么离了萧郎的?萧郎怎的就死了?我又怎的就这般等了他三百年?我是魂吗?为何大家还都看得到,触得到?我是人吗?却为何永远是这十七八的面貌?那梦里的女子大抵是同萧郎有关的吧?可她是谁?……
轻轻的阖上眼,罢了,却又想它怎的?便是总也想不起来的。只要还记得我是这般爱他,这般生生的等了他三百年就够了。萧郎,如烟的心还未丢了的…………
不知不觉的竟昏昏的睡过去了,醒来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唤了小蝶几声,却没人应我,这却奇了。心里暗暗的琢磨,陈妈妈没找人来唤我倒罢了,现下怎的连小蝶都没了?
推开门,刚走到楼梯口,只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天香楼的大堂里,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放了五十口红木箱子。箱盖一溜的打开,打头十口里面是明晃晃的雪花官银,下面十口满满的拇指肚大小的珍珠,再来是十尊半人多高的珊瑚树,剩下的二十口里满满的装着翡翠珠花,宝石玉器。明晃晃的只把半个天香楼都照亮了。而端端得站在箱子中间的却正是我再不愿见的段家长公子,段星沉。
想躲却是来不及了,只有装作满不在乎的向前走过去招呼。
“段公子,这……。可是把这南京城的珠宝玉器行都搬来了?”
他却并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定定的瞧着我,我却看不出什么内容来。心下不由慌张起来,眼光逃了去寻陈妈妈。陈妈妈显也被这阵势唬了一跳,脸色难看的站在楼梯边。再看其他人,也都比她好不了多少,舞娘们都歇了舞,不安的揉着衣角,销金的主儿也都停了觥筹,却只是盯着满箱的财宝,眼珠儿却都要瞪出来了。
我鄙夷的瞧了他们一眼,略了怯,直直便问那姓段的:
“公子也是个明快人,便要怎的?”
“替人赎身。”
“不知是哪个姑娘竟要劳段公子费这般周折?有这些珠宝,只怕半个南京城都能被买下来了。”
他笑笑,却用扇子指着我道“如烟姑娘你。”
心里又是一惊,也只能装着镇定,嫣然笑道:“公子说笑了,一面之缘,怎敢劳公子这般费心。况且如烟命贱,怕还不能这么早就离了这里。”
他却不答话,只扬了扬手中的卖身契。
我回头询问的望望陈妈妈,她却土灰了面孔,只把眼角向脚下瞟去。
罢了,问都不用问了,我却早该想到的。
低头干笑了两声,直直的走到陈妈妈面前,“妈妈,你好……。”
“丫头,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好,好。我最后求你件事,把小蝶给了我,那孩子孤苦无依,自小被卖来这个不干不净的地方就跟了我,若我今番离了这里,单单把她抛下,只怕早晚被你连骨头吃下去。”
“如烟,你……”
“今番走了,可用再讲什么情面?哈哈,段公子给的赎身费只怕连十个如烟都卖得下,你又怎在乎一个小蝶?小蝶你跟着我,先上去帮我看看有什么要带的。”
小蝶感激地看着我,拜了两拜,利落的跑上楼去。瞧也不瞧陈妈妈一眼。
半晌,小蝶兴冲冲的跑下来,手中却只有一把匕首。
“姑娘,并没有什么可带的,左不过是一些衣物首饰的,想来姑娘也不希罕。只拿了姑娘随身带的匕首,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果真真是跟我一起四年的小蝶,这世上也只剩下她还略微知我心意了。
“好小蝶,就带着这匕首吧,其他的东西便留给陈妈妈。我们走。”
头也不回的,径直随着段星沉上了马车。任他人在身后用目光杀了我千回百次。怀里紧揣着随了我三百年的流光,眼里快要滴下泪来。
萧郎,萧郎,我可还见得到你?
来段家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却平静的如水一般,涟漪都不曾起一个。原以为那姓段的赎我回来不过是为了贪图我的美貌,不然就是为了在宾客面前挣个面子,却不曾想,这两个月,连他的面却都不曾见到。每日只派了不同的丫鬟来打扫我住的院子一并送饭进来。
我同小蝶在这别院并没有什么事情好做,每天只做些女红,弹琴下棋,画画种花。日子过的神仙般的自在。
只是萧郎……萧郎……
日子又过去了四个月,每日还是一样的过法,偶尔会坐在窗望望门前的水榭花圃,园子里的花儿早都谢光了,枫叶却都红了,一片一片的飘落下来,落在池子里随着风不时地打个旋,引得池里的小鱼纷纷上来喋啜一阵,倒比花开时候多了几分风味。
正看着那鱼儿发呆,只听的房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本以为是送饭来的丫鬟,头也没回不以为意道:“我现在还不想吃,放在桌上便好了。”
“总这样不吃饭吗?”
是个男子的声音,我狐疑的转过头,却是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