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一如三百年前。“暮霭千里,烟波四处,离绪难断无人诉,信手拈却,韶华直上九霄路。美人如玉,剑气如虹,怎奈春光日暖花先谢,流水逝去无穷数,抚琴阳关,君行且住。”萧郎,萧郎你可还记得我??我切切的瞧着他,眼睛里竟要生生的急出火光来。萧郎,萧郎你可知,我就这样寻了你整整三百年。“好!陈妈妈,可真有你的,调教出这样的好女儿来。”他笑着,站起身来弹弹袖子“如烟姑娘好才情!”我放下琴,淡淡的道了一个万福:“蒙公子错爱。”然后盈盈的转身上楼。关门的刹那,看到他的眼神,“是……忘记了吧。”窗外吹过一阵风,落英飞飞扬扬的散落在我的妆台上。陈妈妈巴巴的赶过来掩上窗,轻轻的把一件单衣搭在我肩上。“乖女儿,你的病才好,千万别再凉着。”“谢妈妈关心。”我漠然的应承着,三百年来,什么炎凉没见过,她又何尝把我真的当女儿般来疼?如烟,如烟不过是这天香楼的一株摇钱树罢了,缺了我,这天香楼大约是一天都撑不下去的。“乖女儿,还记得我跟你提的秦公子?”“秦公子?”“就是城东秦家的大公子啊,听说那人才好的,多少姑娘都巴着望着让他瞧上一眼呢。你就先跟了他,若他觉到了你的好处,娶你做填房也说不定。那不是两全其美?放心,放心,你说妈妈还能害了你?配不上你的人,妈妈还舍不得把你往火坑里推呢。”“妈妈”我冷冷的打断她的话:
“女儿是清官人,卖艺不卖身。时候不早了,妈妈回去歇着吧。”“你……”陈妈妈的脸气得刹白了
“不知好歹的狗西……。”我也不理她,生生的把她推了出去。门外息息簌簌得响了一阵,我没作声,想来陈妈妈也唾乏了,骂骂咧咧的回了房去。萧郎,萧郎………“我愿后生,常为君妇,好丑不相离。”“又来了”我掩住耳朵拔足便跑,歌声却还在耳边盘旋,空洞轻灵。募然,我立住了,前面,前面……女子,宫妆,云鬟,斜斜的倚着树。风吹过来,鹅黄色的宫纱合着桃花飞飘起来,摇摇曳曳的坠在地上,红艳的桃花撒了一腕,如火,如血……直刺的我眼睛生生的疼。一霎那,整个天地都是红和白,竟再容不下其他颜色。“我愿后生,常为君妇,好丑不相离。”……不由得掩面而哭,“我愿后生,常为君妇,……”…妈妈找人来叫时已经日上三竿了,我也不急,只消消停停的唤来小蝶来帮我梳洗停当。然后自己随手松松的挽个飞燕鬟,斜斜的插一只玳瑁簪子,也不着脂粉,又从碧纱橱里拽出一件秋香色拢袖朝雾纱的大外罩便晃下楼来了。妈妈显是等的不耐烦了,站在楼梯脚不住的张望,一见我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匆匆的招呼道:“乖女儿,乖女儿快过来。有客呢。”狐疑的望了妈妈一眼,“这天香楼何时可改了规矩了?上午便接客吗?”“可记得昨天晚上的张公子?”张公子?莫非,莫非……是我的萧郎?!惊疑之中也顾不得别的,忙忙说:“还劳烦妈妈带我过去。”全忘记了自己身上穿得却那般的不成体统。陈妈妈喜笑颜开的说:“这可好了,还担心你不肯见呢。”说着话脚步到不肯停下来,一霎便到了天井的隔间门口。笑吟吟的拍拍我的手,转身离去了。我望着天井里的凝翠嫣红,深深地吸口气,伸手拍拍门,刚要说话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门那端的萧郎,脸上刚展开一抹笑却又马上怔怔的立在了那里,手中的折扇兀地掉在我的脚下,脸色如同柿子般的涨的通红,目光讪讪的移向一旁去。这时我方才忆起,我下楼来时内里只着了一件桃红色的抹胸,脸不禁也微微一红。“景天,你怎就生生的立在那里,这位可就是鼎鼎大名的莫如烟,莫姑娘?”萧郎身后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随后撤出一人来。笑吟吟的看着我和萧郎,那眼神,剑光般的,寒冽冽,直刺透我的心过去,可是在提醒我忘记了什么不该忘的事?不该忘的?三百年,可有我不该忘的事?萧郎忙展开袖子遮在脸前,打个哈哈说:“瞧这风,可迷了我眼睛了。如烟姑娘无恙吧?”我暗笑一声,盈盈的拜下去,:“奴家见过二位公子,劳烦张公子挂心,如烟谢过了。”起身时,手中已多了一把折扇。萧郎讪讪的应承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家便过去坐吧。”转身同时,我暗暗地将那折扇递在萧郎手里,他感激的冲我笑笑,我的脸却不禁红起来。这三百年来,我再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笑。…………“我来替你们介绍,这位便是名满京城的天香楼花魁如烟姑娘,想必也不用我多说,莫姑娘的琴技舞姿连同才情早已名满京城,只怕这城里能比上她的姑娘倒不多了。”“噢?”那随萧郎来的人轻轻的奇了一声,齿里唇间却满了鄙夷的味道。我低下头,心里暗暗的恨道,瞧不上我这烟花乡里的女子?那却为什么一大清早巴巴的赶来瞧我?天下的男人除了萧郎只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微微笑着,一幅娇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