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榕也不知二人在此对峙了多久,连忙捉了老头子的手腕,“父皇且先松手,我送你回宫去见迟悦可好?”
太上皇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迟悦”二字,竟是忽然撒了手。
燕榕偷偷看了林馥一眼,只见她同他一样尴尬。他无奈地摇头,而后命人将太上皇送回寝室歇息。父皇自律且极少贪杯,为何喝成这般模样恐怕也只有岳子荣知晓。
燕榕只道父皇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却是于无人的树荫下将林馥抱了满怀,抵着她的额头问道:“他是不是同你胡说八道了?”
“聊了几句,言谈之间对我有几分不喜。”林馥回想她与他初见,太上皇不论是神色还是语气,没有一处不讥讽。待到对弈之时,因为提及科考殿试,太上皇或许觉察到她并非不学无术之辈,态度才有了改观。
他分明看到父皇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燕榕转而抱紧了她,“不如你我就此约以婚姻,以免夜长梦多。”
防火防盗防父皇,他可没有皇兄的心胸气度。虽然知晓林馥不会答应嫁他,可是燕榕仍旧打算每日在她面前说上几遍,说不定哪一天她心一软就点头同意了。
林馥哑然失笑,却听他贴着她的耳畔又道:“这么一耽搁,险些误了正事!”说罢竟是顾不得用饭,反而拖着她又回到元妃墓一番祭拜。
他撩开长袍,“扑通”一声跪下,“啪啪啪”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朗声道:“孩儿不孝,未曾教母妃享受过孙儿绕膝之乐。日后一定勤加努力,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林馥总觉着他时不时偷眼看自己,这一席话也似是说给她听。可若是他这番话被太上皇知晓了还了得?太上皇出现得蹊跷,对她的态度亦是阴晴难辨,莫不是她在京中那些不好的流言传入太上皇耳中,招他厌恶了?
林馥一时捉摸不透,用饭之时也有几分心不在焉。燕榕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素菜寡淡,不合你胃口?”
林馥摇头,“太上皇亲至,我尚有几分疑虑。他此次回京,可还有旁人追随?”
“他与岳太公同行。”燕榕道:“自然还有随行的百余神行骑。”
燕榕听岳子荣说,他们本来要返回明城,人已到了御街,太上皇突然调转方向,说是上巳节将至,要来栖梧山一趟。及至山腰已是昨天夜里,太上皇沉默不语,唯有一杯一杯地喝闷酒,岳子荣知晓山上是元妃陵墓,她当日被太上皇赶出宫去,客死他乡好不凄惨。而今太上皇想念故人,岳子荣也不敢多问,唯有陪他一同饮酒。
林馥听罢,却是若有所思道:“我想会一会岳太公。”
既是她心中有事,燕榕又岂能放任她胡思乱想,当下自告奋勇要替她排忧解难。
岳子荣心道自己本就上了年纪,昨夜又喝多了酒,今日便起晚了,哪知起身之后竟是四下寻不得太上皇的踪迹。他瞬时醒了酒,一面派人暗自搜寻太上皇的去处,一面通知山上的庆安王。
太上皇昨夜虽然也喝得酩酊大醉,却未曾招呼过任何人,天未亮便起身,独自一人沿着小路上山,在元妃墓前坐了一个时辰。
自从元妃故去之后,太上皇便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岳子荣又岂会不知。虞城之时,太上皇或是对着元妃的石像发呆,或是自言自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他与太上皇皆近知天命的年纪,尤其是太上皇,雷击与中风这般要人命的事物,也未将他带走,真龙天子当有神仙庇佑!
好不容易寻得了太上皇,岳子荣正打算在山居别院歇脚,便听到“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外面的人声音清冷,却是当日抢了他太傅之位的林馥!
这北齐来的小姑娘,也不知在陛下面前吹了什么风,天子便暗示他年事已高,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逼得他主动请辞、告老还乡。
岳子荣想到此处,气便不打一出来。更可恶的是这狡诈的女子不知给自己的两个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今年春节族人皆在,临江说她有世家大族贵女之仪,临风说太傅的学问深不可测。说来岳子荣又岂会不知林馥的来历,她与那迟悦一样不安分,都是害人不浅的祸患。他的儿子岂能都折于齐女之手?
岳子荣当即往榻上一躺,装睡!
敲门声便又不急不缓地响起,这一回却是庆安王出了声,“岳太公可是歇下了?”
岳子荣愈发觉着林馥阴险,这回到是勾搭上了庆安王,这女子好本事!他扶着老腰开了门,颤巍巍地躬身道:“老臣昨夜饮多了酒,方才不小心睡了过去,望殿下恕罪。”
燕榕的目光在房中巡视一圈,笑道:“岳太公哪里的话,太公这几年在虞城陪伴父皇,又时常往返两城之间。今日相见实在匆忙,本王也没能陪太公好好叙旧,实在是罪过。”
岳子荣看着几位皇子长大成人,燕桓心思难辨,燕诩优柔寡断,唯独燕榕宅心仁厚。女儿临玉对庆安王殿下可是中意得很呐。
岳子荣越看庆安王越满意,只是待他的目光触及庆安王身后的林太傅,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太傅也在此处?”
岳子荣知晓林馥户籍造假,至今仍是以男子的身份欺上瞒下,可是因着她与皇后这一层关系,陛下对弹劾林馥的奏章几乎视而不见。
今日再见此女,竟是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她虽不似京中贵女般穿襦裙露胸脯,博带褒衣的模样竟自有一番洒脱风韵,若流云飘烟般恣肆,难怪庆安王时不时回头看她。想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远离了京城喧嚣,岂不是……苟合于此!
岳子荣是过来人,北齐女子在床榻上千娇百媚的模样最惹人怜,便是他年轻的时候也未能躲过此劫,更何况眼前这没有城府的庆安王?
他不知庆安王来此究竟有何事,只见太傅捧了一壶酒上前。
“老臣还有要事在身,不敢多饮……”岳子荣还在推脱,庆安王便开了封。瞬时有清甜甘美的气息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岳子荣不由吞咽着唾液,朝那酒壶撇了一眼——若高山融雪之甘露,清泠香甜,其韵醇厚绵长。
林馥替二人满上杯盏,却是先递给岳子荣道:“太公请。”
“名医姜白薇的藏酒,不仅凛冽甘甜,更有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之功效。”庆安王道:“太公何不品鉴一番?”
岳子荣没忍住,不由多喝了几杯。及至半夜醒来,却是懊恼地翻箱倒柜,但见随身携带的器物没有被翻找过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身上火辣辣地烧得厉害,这药酒泡的不是旁物,恰是肉苁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