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岫躲在一旁掩着嘴笑,也不知从前眼高于顶的岳尚书,何时生出这般想法。他见她满面揶揄神色,想必她心中那答案为“是”,却是用力攥了她的手于掌心,道:“我哪里经得起你无故拖着不嫁,年内须将婚事办了。”
她倚在他怀中道了一声“好”,但见马车渐渐远去,曾经宛若铜墙铁壁般的筑城已然瓦解,筑城之外是茫茫草滩。而今已是盛夏,可筑城之外却并没有半分闷热气息,清风拂过还带着些许寒凉。
林馥仰面躺在软榻之上,头顶是巨大的华盖遮阳。身侧一左一右,乃是葛慧与柳娇。葛慧一边饮菊花茶,一边嘲笑沈通连纸鸢也放不起来,直气得他远远地跺脚。柳娇原本在她身侧,也不知怎么便越躲越远。
林馥不由问道:“你在躲什么?”
柳娇讪笑,“太傅说笑了,没躲什么。”
葛慧嗤笑一声,“听闻蒙峰城主尚未成婚,又对你有意,你可曾想过与他成就一段姻缘?”
“他?”柳娇自鼻息中“哼”了一声,“他家中十几个女人,我哪里有那样大的心,跟了这般野人!”
林馥听罢却是笑道:“夷人做了南楚的官员,便要奉行一妻制。蒙峰前些日子,遣散了一干姬妾,却是一人未留。”
柳娇不由同情起他来,那样一个索求无度的男人,竟是一个女人都没留下,入了夜憋死了可如何是好?她心上这样想,抬眼的一瞬便是同蒙峰投来的目光遇了个正着。四目相对,二人眼中皆是讥讽之色,一番电光火石之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移开了眼。
柳娇知晓他恨不得杀了她,若非她近日紧跟在太傅左右侍奉,早被这野人大卸八块扔去喂狗。想到此处,柳娇却是道:“听闻余大人不日便要回京,我能否随了他的车驾一同回去?也好早日向陛下复命。”
林馥见她无心留下,点头道:“也好。”
只听葛慧连连叹息道:“你这样戏耍了他又一走了之,实在是不负责任。”
柳娇笑道:“我又没睡大他的肚子,负什么责任!”
葛慧但见这女人一说到正事,言语之间便不正经起来,也只得替蒙峰叫了一声不值。葛慧连连摇头,便见一只纸鸢直向她的脸扑来。她连忙侧身躲闪,单手捉了那纸鸢,指着沈通道:“连个风筝都放不起来,你到底会是不会?”
沈通无奈道:“不会你教我啊?”
葛慧嘲讽道:“人家余阳先生的纸鸢可载人,你竟是连放飞都困难!”
她说罢撸了袖子,露出两条白净结实的手臂,大步走向沈通道:“拿着风筝站到那边,看我是怎么放起来的!”
蒙峰与南夷诸位将领一同在华盖之下饮茶,目光时不时向几个女眷瞟去。说来他平素喜爱饮酒,每一回都是不醉不归,可是自从南人来此,偏要开什么茶会!
庆安王婚礼当夜,他与诸位夷人将领、连同北齐太子饮的是酒。庆安王全军上下,竟然以茶代酒,这也便是当夜龙晟遣人纵火失败的缘由。楚军治军严谨,未曾退下铠甲,便算不得离开战场,哪怕战事已经结束,也不可沾染半滴酒。
依照庆安王的部署规划,南线的草场至海域,已经派兵驻守,且在海岸线建立起了瞭望台。由军士日夜轮换、监察海域。虽然蒙峰数年来未曾见过南夷有过水战,可庆安王却说海防亦是重要的防御措施。
此外,筑城中还开设了学堂,所有年满十岁的孩童,不分男女皆可来读书,要知道南夷贵族之中,识字断句的也是极少数。便是连现任南天大王禾仓,除了自己的名字,几乎不会写字。
蒙峰深知楚军最厉害的不是行军打仗,而是战后的文化侵蚀。学堂的教书先生乃是楚人,自幼就教孩子们说南楚官话,习楚字。试想十年、二十年之后,除了他们这些老臣,又有谁会认得夷文?
蒙峰思及此处,愈发抑郁难耐,捧着茶水当做烈酒般饮个不休。数杯茶水下肚,腹中胀得难受,这才大步到茅厕纾解一番。哪知一泡尿还没撒完,便听得男厕之外有隐约人声。
余览被柳娇拦了去路,躲闪不迭道:“你……你别过来,这是男厕。”
柳娇笑道:“余大人怕什么呀,我就是问问你何日回京,我也好跟着你一路回去。”
余览知晓她是什么行当,担心被她一不小心怕了床,二十年的童子之身毁于一旦,却是连连躲闪,“别,你可别跟着我,我怕。”
柳娇双手叉腰,乐得哈哈大笑,“余大人,难道你一把年纪还是个童子?那岂不是更需要我的抚慰与教导?”
既是没能爬上庆安王的床,这个余览也不错,丞相之子前途无量啊!
“柳娇姑娘,咱们有话好说,你拦在男厕前面实在不雅。”余览尴尬道。
“男人我见得多了,有什么不雅?”柳娇愈发放肆,便听身后突然咚地一声,连同头顶的墙壁也被砸穿了个窟窿来。
柳娇暗道糟糕,还没来得及跑,便被人捉着衣领提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余览“呵呵”干笑了两声,“不打扰你们叙旧。”连忙捂着肚子跑了。
柳娇觉着庆安王就在不远处,心想这野人要是敢打她,她就大叫“杀人啦”。哪知她还未来得及喊,便被他捂着嘴往草丛里面拖。
光天化日,难不成他要杀人灭口!柳娇吓得连牙齿都在打颤,但见他越走越远,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在她耳边低语,“老子为了你连姬妾都遣散了,你竟还当着我的面勾引男人?”
柳娇惊愕地睁大了眼,便被他大力推倒在地,不由分说开始解衣。不是吧,先辱后杀?她跟他也算老相好了,犯得着这么绝情!
沈通终于将纸鸢放起,若鹰隼一般翱翔在蔚蓝的碧空。待他准备徐徐收线,才发觉手里的牵引骨碌碌转了几圈,竟是断了线。
纸鸢断线之后不断下坠,于浅滩之处落了水。远处的军士连忙前去打捞,却忽然远远挥动旗帜,意为发现异常。
沈通即刻与葛慧上前查看,而后连忙向上禀报。
海边打捞出一具尸身,已经被海水泡得肿胀腐烂,不成模样。尸身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童模样,沈通检查口腔之时,发现其中断了一颗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