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素直到出了秦国境内,才算真的松了口气。她扯下这样的弥天大谎,不是没有漏洞的。只是秦王现在还在没有发现罢了。如今出了秦国,她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换回了女装,玉素神色放松的靠在软垫上,兰一边为她按摩着腿部,一边细细的打量着玉素,然后有些心疼的道:“殿下又瘦了。”
碧也点点头道:“可不是么,这几年阿姐好不容易让殿下长了些肉,这一次出来,又掉回去了。看来这秦宫的饭菜也不怎么样啊。”
兰瞪了她一眼,伸手敲了她一记,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活似个吃货么。殿下那是累的。”惹得玉素一阵发笑。
碧有些困惑的看着玉素问道:“殿下,您问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办法,您直接去找赵王不就好了。”
兰又敲了她一记,说道:“去找赵王,跟他说‘你女儿不喜欢老头这,你取消联姻吧!’这是政治联姻,又不是真的嫁女儿。”然后她又看向玉素,问道:“其实,婢子也不大明白,以公子尧黎如今的地位,殿下若是与秦王直说,秦王也是会答应的吧,怎么看拉拢公子尧黎都比拉拢赵王有价值的多。”
玉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回答道:“其实很简单,若是秦王在壮年,我一定会直接与他谈判,那时的他还有着雄心壮志,想着征战天下,一个有潜力的盟友正是他需要的。但现实却是,他已过了花甲之年,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呢?而他的子孙,又有哪个能与尧黎相比呢?所以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值得冒险的盟友。而是让秦国修生养息的机会,确保能讲一个富裕的秦国交给他的儿子。
若他真与尧黎结盟,等到他儿子继位,那时的尧黎却羽翼已丰,新的秦王根本压制不住那时的公子尧黎。所以就算他答应,也定是希望我们能用更实惠的方法来解决这事,既能损了尧黎的实力,又能发展自己,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更何况,如今公子尧黎身在中山,要赔偿,用的也是我中山国的东西。我为何要用自己的东西去换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赵国公主?而且你看,如今我不费一厘一毫,也可以把事情做好啊。”
看着玉素有些得意的脸,两姐妹微微囧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想:“殿下,您要不要这么小气。”
其实倒不是玉素小气,而是她觉得,既然公子尧黎说了将来会将中山国交还给玉玦,那她就应该确保将来交到玉玦手里的,是一个富裕强大,能成为他后盾的中山国。玉玦还太小,他还需要历练。玉素不怕他遇到困难和挫折,但她要保证,玉玦在他成熟之前遇到的这些困难,必不会伤及国本。
玉素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两姐妹便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不是也不再打扰,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一时间马车里变得十分安静。
“当啷,当啷……”的铃声,好似从远古传来的颂歌,轻的如同耳语,如烟似雾,空灵飘渺。又好像在敲打着你的心。玉素微微皱眉,那种如同神音的铃铛声,至今为止她只在一个人那听过。
她坐起身,来到前面,“嚯”的一下子掀开车帘。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个人就在不远处,朝她一步步走来。白发飞扬,眉间一点朱砂红艳似火。法袍无风自动,翻滚出一朵朵白浪。
那人似感觉到玉素探视的目光,慢慢扬起嘴角,淡淡一笑。虽然相隔甚远,但玉素还是可以看清,那双眼睛依旧还如初见那般,清澈通透,根本不带半分笑意。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让你无所遁形。这双眼曾在无数的夜里将她惊醒,如同梦魇。
玉素便这样一不小心对上了他的眼睛,霎时间,玉素便觉得浑身的血液凝固,入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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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王宫
此时,燕王的寝殿里烟雾缭绕。琴声悠悠,歌声飘渺。不知实情的人,怕是会以为误入了仙境。
一个华服美人抚琴而歌:“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曲调婉转,歌词动人。但被那美人的吴越口音唱来,又平添了分娇媚,让这“仙境”添了丝****。
而燕王此时正靠在软榻上,眼里带着痴迷,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正在奏琴唱歌的美丽女子。而那个美人则低头弹琴,偶尔一抬头,便对上了燕王深情的目光,脸上便泛起一丝嫣红,就连歌声也带着丝轻颤:“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燕王被美人的娇羞的样子勾的心痒难耐,他其身下榻,慢慢走到美人面前,伸手轻轻按住了她正在抚琴的手。惹得美人抬头轻嗔了他一眼。
燕王将那只如玉的小手握紧,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嘴唇轻触到她的手,便感觉到她羞怯的轻颤。惹得燕王轻笑出声:“世人都道鹂大家的琴声如同仙乐,歌声更是婉转若黄鹂。今日寡人算是见识到了。”
这美人正是在齐国忽然消失的鹂姬。鹂姬站起身,被燕王牵着手走出案后,燕王伸手一拽,便将她揽入怀中。鹂姬有些娇羞的将头埋进了燕王的怀里,羞怯怯的开口:“只要大王愿意,妾这只黄鹂,便愿意永远只为大王一人歌唱。”
燕王惊喜的道:“鹂大家此言当真!”说着手便托起鹂姬的脸,想要确认她说的话是否当真。只见鹂姬害羞的不敢看他,干脆闭上了眼,只有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脸红的如同醉酒一般。她糯糯的开口:“自大王救了鹂姬之后,鹂姬就决定要以此身回报大王。”
燕王欣喜欲狂,他一把将鹂姬抱起,向床榻走去,边走边道:“美人放心,寡人绝不亏待与你,寡人要封你为王后,让你成为这燕国最尊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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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鹂姬伺候了燕王去上朝,自已也梳洗了一番,便要回自己的寝殿。
当她走到后花园时,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一声嗤笑。她柳眉轻拧,出声喝道:“谁,出来!”
只见从假山后缓缓走出一个华服男子,那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长得倒是十分挺拔,只见他依靠着假山,语气里有些嘲弄的道:“哟,这一爬上了那老家伙的床,气势都变了。”
鹂姬显然不大愿意看道这人,只见她眉头皱的更紧了,语气里也带了些不耐烦:“你怎么在这。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那青年缓缓直起身子,慢慢走到鹂姬面前,伸手欲抚摸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有些嘲弄的看着鹂姬,道:“怎么,才刚爬上老家伙的床,就不待见我这个旧情人了么?还是说有了老家伙的承诺,就真的觉得自己能当上王后了?”
鹂姬一僵,那人见了轻笑一声:“怎么?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痴儿……”这一声痴儿,叫的如同情人间的爱称,竟有些缠绵的味道,但他下一句话就让鹂姬觉得如遭雷击,他靠在鹂姬耳边,道:“他对每一个拐上床的女人,倒是这么承诺的。可你看,这燕国的后位,如今还不是空着。”他见鹂姬以为他的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便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接着说:“你若不信,便去问他,‘大王,你何时封我做王后啊?’他保证会告诉你‘虽然因为大臣的反对不能封你,但你在我心中就是真正的王后。’而如今,这燕宫的无冕之后可是能一直排到城门外去啊。”
最后,他同情的看着呆立在那的鹂姬,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的说:“想让我唤你一声母后,你还有得熬啊。”
说完便丢下鹂姬,心情颇好的哼着小曲离开了,而那首小曲,正是鹂姬昨日为燕王唱的《采薇》。
再听到这首歌,鹂姬只觉得耻辱,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将那老东西摸清摸透,可以随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但,其实她才是被人耍的团团转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的,她只觉得心里憋了一团火,让她愤怒的想要毁了一切。当初的那些侮辱还不够么,为什么老天总是对她那么不公,为什么总在她觉得自己将要成功的时候,却偏偏又被打入泥里,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摔得更重。她不甘心,为什么好运永远都是别人的,她一定要成为燕王后,无论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跻身权利的中心,让那个人对她另眼相看,让他知道,自己才是最配得上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