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季阳君在一次宴会中醉倒,醉酒后偶然提及他听闻墨家钜子墨离如今身在秦国,但想那墨离已经消失多年都无人得知他身在何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秦国,想来不过是无稽之谈。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季阳君的死对头鄱阳伯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一来无风不起浪,这种传闻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也只有季阳君那个傻子才会不放在心里。二来秦王对墨家的理论虽不是很看重,但却对他们的机关术与发明很是痴迷,近几年流传出来的一些墨家的发明,都很有用。若是他能将别人寻而不得的墨家钜子带到秦王面前,想必以后加官进爵自是不在话下。三来也可以好好的呕一呕他的老对头。想到这,鄱阳伯冷笑一声,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家伙竟然敢爬到他的头上,这一次,一定要他好看。
于是,鄱阳伯回府后,立刻命人去查墨离的踪迹,也是他运气好,只不到一日便真被他寻着了。于是他连夜进宫,将这一消息报给了秦王。秦王大喜,第二天便命人将墨离招进了宫。
秦王与墨离相谈甚欢,欲留其在秦宫住下,但墨离却辞而不受,言道:“主公尚居陋室,不敢自住金屋。”秦王听了十分吃惊,能让墨离甘心效忠的人,怕是不那么简单。于是忙问:“不知先生之主是哪国王孙?”
墨离道:“吾主本是中山国王孙,但如今也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闻言,秦王内心稍安,如今中山国早已易主,一个没前途的落魄王孙不足为患。于是便起了挖人的心思:“先生跟随那样的主公怕是难有出头之日,若是先生能到我秦国来,寡人必会重用先生。”
墨离却道:“正因主公如今落难,草民才更该侍奉左右,若草民今日因为主公落难便弃于不顾,他日草民若是落难又怎能期盼别人的帮扶呢。而且我跟随主公乃是钦慕主公的才华,无关他的身份地位,还请大王见谅。”
秦王暗想,能让墨离这样忠心侍奉的人怕是也是有大才的人。于是就对墨离说:“不如就请你的主公前来一见。”
秦王对墨离的主公很好奇,对那人也有很多猜测,但真见了那人却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是个瘦弱的少年。秦王不禁皱了皱眉,暗想,这样的让人若说是有大才,寡人是万万不信的。观他面貌迤逦,雌雄莫辩,且气质风流,若说是个娈童到还差不多。倒不知那墨离是不是看中了他的样貌,心里这般想,言语间便有些轻视。说道:“寡人听墨离对你很是推崇,以为是个大贤,却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年幼。寡人观你面如好女,身似稚童,不知你有何本事让墨离效忠于你呢。”
面对秦王的嘲笑,玉夙显得不卑不亢得道:“夙并无什么大才,只是各花入各眼,我就好像是那桂花一般,在懂得欣赏我的人眼中,我身量虽小,却气息芬芳,香味浓郁,也是诱人的。而若是不懂欣赏我的人,就算闻到了香味也觉得腻味。”
这番话引得齐王哈哈大笑,他有些调笑的说:“寡人倒是觉得你比那桂花可艳丽多了,只是不知墨先生欣赏的是你的容貌还是你的才华呢?”
玉夙既不恼怒也不答话,只是微微抿唇一笑。这一笑恰似似皎皎明月般,让人心动。恰如那诗歌所言: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东。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尔形既淑,尔服亦鲜。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便妍。和颜善笑,美口善言。
这首诗歌是人们用来赞美一位和潘安齐名的美男周小史的。但秦王觉得用在这里却是再恰当不过。想来若那周小史还在世,比是如他一般的人间绝色了。
却听玉夙说道:“方才草民一笑,大王与周围的侍从都看呆了。却只有离公他巍然不动,这样的人,大王怎么能说他是看中了我的容貌才跟随我的呢?”
秦王闻言尴尬一咳,扫了一眼大殿,见果然,周围的侍从还有许多人都忍不住盯着玉夙发愣,只有墨离还正襟危坐,面色如常。
玉夙又道:“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离公与草民,便如千里马与伯乐,伯牙与子期一般。如今我落难,身边只有离公对我不离不弃,这样忠义的人,大王怎能用那样的话来污蔑于他呢。”
秦王觉得刚刚看玉夙看呆了很丢脸,所以又打算为难她,说道:“既然你与墨先生是知己,那你更不应该耽搁了先生的前程,你若是真的为他好,就应该让他留在秦国,寡人自会重用他。”
玉素答道:“离公若是留在秦国,固然会受大王的重用,但大王却会只把他当做有才能的臣子,在需要他时就重用他,不需要时会另有人来代替他。但我与离公虽名为主仆却亲如父兄。他于我来说如同亲人一般。如今的我虽然落魄了,但离公看重的并非是我的地位,而是我的才能。他因我的才华而跟随我,我的才华不会随着我身份的变化而消亡,反而会因为困难的磨练而懂得更多。较好比一粒沙能变成一颗珍珠是因为蚌的痛苦磨砺,须知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说道这里玉夙站了起来,走到秦王对面:“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如今所受的苦难只是上天归我的考验,是为了历练我,终有一天,我会如凤凰浴火一般,涅槃重生。”
玉夙的这番话,终于使得秦王对她刮目相看。于是便将玉素与墨离都留在了秦宫。每日请二人前来与他讲学。
一日,大夫季阳君走进王宫,就被浓烈的酒气呛得透不过气来,稳了稳神,才看见秦王正在一边喝酒,一边观看宫女们跳舞,就大踏步地向秦王走去。“季阳君来得正是时候,寡人喝得高兴,你陪我痛饮二杯!”秦王喷着酒腥气,一把拉住季阳君,就命一位宫女向他满满地倒了一杯酒。季阳君哪里是来喝酒的?他听说秦王沉迷酒色,在宫中一连喝了2天2夜,把厨师、宫女们都累得东倒西歪了,这样下去秦国不是要毁于秦王之手吗?他既去接酒杯,也不答谢,却直愣愣地站在秦王面前,心情沉重地说:“大王,酒能伤人,也会废政,为了秦国大业,大王应该停止宴舞,从此把酒戒掉吧!”
秦王碰了个软钉子,很不高兴,冷冷地说:“眼下国泰民安,喝几杯酒又会怎么样呢?”季阳君是个直性子人,听了秦王的话忍不住怒火冲天,大叫大嚷起来:“大王如果不听劝告继续沉溺酒杯,那么,你就下道命令杀死我吧!”秦王正要斥责季阳君放肆,玉夙走进官来。秦王要他出出主意如何惩治这个敢于当面顶撞国君的人。
“恭喜恭喜,”玉夙笑容满面地对季阳君说道,把秦王和季阳君两人都弄糊涂了,“你遇上秦王这样贤明的人,能够倾听臣子的意见。如果遇上了夏桀和殷纣那样的昏君,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所以今天我要恭贺你呀!”这一席话,表面上是说给季阳君听的,可是秦王听了却坐不住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哈哈大笑起来:“先生说得对!我应该听取你和季阳君大夫的劝告,下决心戒酒。”
玉夙感到现在是到了直截了当说话的时候了,于是诚恳地说道:“大王这样做正符合我的心意。古人说过,饮酒只是为了沟通感情。贪杯就要误事,因此,不论男女,饮酒不能超过五巡,否则就要受惩罚。那时实行这样的礼法,在外就没有聚众闹事的,在内就没有胡作非为的,国家就太平了。如今大王喝酒没有节制,竟然一口气喝了2天2夜,这样,在你身边的大臣跟着你狂欢滥饮,在外面的大臣心灰意懒不问国家大事,如此下去,秦国怎么会强大起来呢?”玉夙的一番话,打动了秦王的心,秦王立即传下命令,撤掉宴席,让妃子和宫女们各自回去休息,并向季阳君道歉。自此以后,秦王对玉夙便很是看重。
玉夙觉得如今是时候了,于是有一天她拜见秦王,痛哭流涕的说:“大王对夙如此看重,夙实在无以为报,如今我心中有一事若不说出来,实在对不起大王对我这样的厚待。其实素在前来秦国之前,曾是赵王身边的谋士。”此话一出。让秦王大惊失色。
玉夙接着道:“赵王不是个贤明的君主。他宠爱美姬,穷兵黩武。宠爱大公子而将有能力的公子尧黎赶出了赵国,使得我流离失所。我本想公子尧黎与赵不和,所以才去赵国投奔于赵王,但赵王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他听信大公子的谗言,听大公子说郑姬她姿容出众远超一般的美女,至于说她的眉眼、鼻子、脸蛋甚至是额角,都有帝后之像,绝不是诸侯的嫔妃。赵王听后竟想得到郑姬。”
秦王听后脸色大变,很不高兴。玉夙接着说道:“于是赵王听闻您喜爱幼女,就像将自己的小女儿嫁与您,这样您就会因为赵姬而冷落郑姬,赵王就可以趁此机会向您讨要郑姬了。”
秦王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将手中的酒樽狠狠地砸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道:“赵赢老儿实在欺人太甚!”
玉素跪在地上道:“夙因实在看不惯赵王的行径,所以才离开赵国。我虽看不惯赵侯的行径,但出卖旧主来换取荣华富贵,又实非大丈夫所为。若不是大王带我亲如子侄,夙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秦王走到玉素身边,将玉素扶起,感慨道:“先生与我秦国有大恩啊,待我出兵灭了赵国,定立先生为上大夫。”
玉素忙劝阻道:“大王万万不可,赵国虽不及秦国,但也是个强国,大王若是因此发兵赵国,未免会伤及自身,这边得不偿失了。”秦王便问:“那该怎么办好呢?”玉素答:“大王不若立阴姬为后,以此断了赵王的念头。世上还没有把一国公主嫁与人为妾的道理。”
秦王听了,觉得是个好办法,于是拍着玉夙的肩道:“先生实在是我秦国的恩人啊,先生想要什么封赏呢?”
玉素连忙跪下,道:“夙背弃旧主在先,又怎能以此向大王再讨封赏呢。夙只求大王允我离开秦国,也不要将我在秦国的消息透露出去,若赵王得知,夙空有杀身之祸。”
秦王感慨玉夙为人忠义之余,也不免出言挽留,但怎奈玉素态度坚决,秦王也只能放行。
至于鄱阳伯则郁闷非常,他怎么也搞不明白,明明是他推举的墨离,为什么最后却是季阳君的女儿做了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