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订下,只等将军们去部署。大战在即,帝辛竟难得的清闲了一日。坐在园子里,看墙外那一簇簇槐花。他却不知道,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节,姬发也曾在这里如他一样,望过这一番美景。他更不知道的是,许多年后,那个貌不惊人的二公子,却要取代他,成为天下之王。
妲己在姑母那里住的安好,平日里与姑母学些女红和礼节,免得嫁到王府之后丢了苏家的脸面。只是,许久不见爹爹,妲己难免思挂的深。而就在此时,柳氏派人送过信来,说老爷正准备带兵攻打鬼方。妲己看着那信,呆滞了良久才缓过神来。连忙召唤于蓉收拾包裹,就去和姑母辞行。
同是苏家出来的人,又是苏护嫡嫡亲的姐姐,苏氏自然也关切弟弟的安危。可既然已经嫁做人妇,轻易不得离开夫家,这是规矩。苏氏为妲己选了几匹快马,又命一队仆从跟着,才把妲己送出门。
好在这里离冀州不远,快马加鞭,三五日便到。
妲己心急,路上甚少停歇,日夜兼程,两天便到了冀州。可一入城,便已经发现出许多不寻常。平日里的闹集,已经全然不在。百姓都闭不出户,街上空落落的,当真是要开战了。
回到苏府,见门前的侍卫都换了人,还不等她下马,便有几个围过来,打头的一个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为何?”
这些人毫不客气,执着长戟向着妲己他们,怒目圆睁,甚是可怖。
于蓉知道事情有变,看这些人衣着,必是王家侍卫,如此可知,府里来了人,且身份不一般。她先下了马,轻声回道:“回官差大哥的话,我家小姐是冀州侯苏护的长女,此前借助在亲戚家中,听闻北方战事将起,老爷要带兵出行,我家小姐便急忙赶回来。希望官差大哥行个方便,让我家小姐与老爷见上一面。”
那打头的人上下打量了妲己,见她骨瘦如柴,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姐样子。倒是这说话的丫头,有几分姿色,人长的也贵气。
“你们要真是苏府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苏将军早就离府的事情,如今这府中住的是……”他一句话险些说出来,被旁边的人顶了一下,才连忙停住。“反正你们老爷现在不在这府里,你们快滚开,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那人便拿着长戟要往妲己身上刺,苏氏派来的几个仆从马上下了马,要过来拦,却被于蓉叫住了。
“既然如此,我们离开便是。敢多问一声,官差大哥可知道我家老爷现在何处?”
“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快走!”
他们拿着兵器,于蓉知道凭身边这几个人,绝对不是对手,又怕生出事端,也不敢多问,就上了马,离开了府门前这块地方,找个僻静的地方歇下。只是这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也问不出爹爹的下落,妲己不免心急。
于蓉知道妲己焦心,这两日路上敢的紧,只怕她急火攻心,又生出病来,便劝道:“小姐放心,老爷是大将军,如果不在府里,就一定是在军中。我这就带两个人去军营那边打听情况,你且在这里等我。”
妲己思忖了下:“蓉姐姐,还是我与你一同过去吧。”
“小姐,你这一路行的太急,现在脸色难看的很,还是在这里休息吧。我去去就回,你放心就是了。”
妲己知道于蓉是定了心要自己去,便点头答应。于蓉带了两个人走,剩下两个人在这里守着妲己。只是让于蓉一个人去努力,妲己是万万不肯的,她大眼睛提溜一转,便是计上心头。
“你们两个,跟我去后山那边走走。”
“小姐,于蓉姑娘吩咐我们在这里等着,若是去了别的地方,于蓉姑娘回来找不到我们可如何是好。”
“那你们便一个人留下,一个人跟我走。”
“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听于蓉姑娘的吩咐,在这里等着吧。”
妲己一嘟嘴,怒道:“就你话多,那你就在这里守着。”然后她指了另一个无话的人道,“你和我走。”
那人虽然心里不愿,可毕竟主仆有别,大小姐吩咐了,他也只得听命。和多话的那人对了个眼色,便跟着妲己往后山行去。
这后山荒凉的很,也并无侍卫把守。妲己记起当初偷跑出来的那个洞,虽然是被堵上了,可夹缝的地方,她还是钻的过去。走到后园墙外,扒开草木,果然见到那个细缝。她俯身向园子里望了一望,发现并无侍卫,不由分说,低了身子就钻了进去。可怜那个跟来的仆从,眼睁睁的看着她爬入细缝之中,自己是拉不得,喊不得,钻又钻不进去。
妲己从缝中探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可还不等那人回话,妲己便已经消失不见。
当时妲己走的早,苏护还未接到诏书。等柳氏开始整理园子的时候,看妲己不在,也便不想管这园子,只让人上了封条,省的日后生事。
妲己进到自己的园子,看见一切如故,稍微安了心。院门是在外面上的封条,她并不知道,只是轻轻拉了下,见并没有锁,便大着胆子开了门。赶巧这地方也没有侍卫,妲己蹑手蹑脚,便往正园那边过去。这路,她从六岁那年起,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哪一个块地面上的砖裂过,哪一棵树开的什么颜色的花,就连哪一块石头该是摆在什么地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今日看来,却全都变了样子。地面的砖显然是新铺过的,园子里原有的几处假山又被重新布置过,只是这路边的几棵笨槐还在,却也修的面目前非。之前横生出的枝桠,如今都不见了。人被繁文缛节困着也就罢了,为何连这树,也要被束缚了手脚。
妲己看着窝心,警惕也松懈了下来,竟未如之前找隐蔽处躲着。
“什么人?”
这一声,把妲己的魂都吓走了三分。她顺声望去,只见四个侍卫,执着长戟过来。她也慌了手脚,拔腿就往园子里面跑。这园子的布置虽是变了的,路却还是之前的走向,三步两步便到了池塘的边上。这水芙蓉是妲己生母的最爱,苏护便为爱妻在园后开了这一方水塘,种上清一色的白莲,每至仲夏,便是一池菡萏,美不胜收。如今春意正浓,荷叶尚未舒展,也不见有花开,稍显清冷了些。
这塘子上横了一座木桥,过去了便是正园。只是妲己还未跑到桥上,便被追来的侍卫制住。
“你是什么人?从何处进来的?”那些人都是横眉立目,妲己只看着,便已是魂不守色。只是她退无可退,身后便是一池碧水,前面又被这些长戟抵着,她把心一横,便要往水里面跳。其中一个侍卫眼尖,看势头不对,便用戟首的胡口勾住了妲己的喉颈。
这胡口是内弯的利刃,战场上也可以割人首级,妲己自知无处遁逃,便任由他们摆布。
跟着上来两个人,压了妲己推倒在地,用戟首矛尖对着她胸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妲己合了眼睛,也不说话。她自知道,与这些人说也无用,若是他们讲理,便不会连爹爹去处都不告诉自己。只恨自己没有听于蓉的话,闯进园子,如今被他们抓住,也只能听天由命。
那几个人见她不说话,调转了长戟,便要往她身上打。就妲己这身子,只挨上一下,便是要骨断筋折的。那些人下手又没有轻重,一棍子下来,眼看就要砸到妲己的身上,却听一人喝道:“出了什么事情?”
说话的是帝辛的贴身侍卫——严洛。
帝辛先前在园子里看槐花,休了半晌,便往这塘子这边闲逛。听到后面声音凌乱,又有人呵斥,就让严洛过来看看。几个人看见严洛,便都收了手,恭恭敬敬的道:“严总管好!”
“好个屁,到底怎么回事?乱哄哄的,扰了大王的兴致,看你们几个是活的不耐烦了!”
“严总管,我们抓到一个奸细!”说着,那人指了下妲己。
妲己本以为这条命要折在这里,却听见又有人过来,不免看过去。来的人年纪不大,穿的与这些人稍有不同,赭红色葛布衬袄外罩的是鳞纹描金的铜甲,便知道身份不寻常。可此时,若不是爹爹来,谁人又就得了她?没了希望,她又垂下头去,暗自悔恨。
“这府邸有多大?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竟放到这里来,要你们是何用?”
那几个人也不敢顶嘴,连连求饶。
“还愣着做什么?拉到外面去,不要在园子里见了血气。眼看就要开战了,办事机灵点,小心触了霉头,拿你们几个试问。”
那几个连连点头,拖着妲己上了桥,便要走小路出院子。可偏在此时,帝辛从园子那边过来,想看看这后塘的景色。那几个人忙跪下叩拜,却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帝辛瞥了一眼他们,便是这一瞥,让他断送了成汤六百年的基业,却也全然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