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仲夏,姬考岁满,行了及冠之礼,受伯爵位,封地邑,所以也称伯邑考。这仪式甚是隆重,各方诸侯都送来贺礼不说,大王也赐了封地和金银。苏护则是亲自去了西岐,一是为了表示诚意,再者也想和姬昌商议一下婚约的事情。毕竟这各守一方封土,若不是朝中召见,两人是很难碰面的。借着这个机会,多交流一下感情也不错。
虽说姬苏两家礼书齐备,可此时妲己不过十一岁,天葵水未至,苏护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的。姬昌也明白苏护爱女心切,同意等妲己稍大一些再商议婚嫁之事。
既然苏家不急,伯邑考自然是乐得自在。反正他身边也不缺女人。婚约是订了,什么时候成亲都无所谓,只要是两家的关系保持住,他就心满意足了。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妲己刚满十二岁。身子依旧的单薄,眉眼倒是张开了不少,只是仍旧是个孩子像。
这一年,帝辛决定出兵讨伐鬼方,以平定北疆祸乱。
烽烟乍起,只怕又要断送多少亡魂。
这战事来的突然,帝辛甚至等不急苏护入朝,便亲自带兵出了朝歌。此一举,倒是让苏护也始料未及,眼看大王已经在路上,他也只得抓紧准备。
北征的官兵住在军营是自然,只是大王的住处,着实让苏护犯了难。
军营在冀州城北,而与军营最近的府邸,便是苏护自己的侯府。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莫过把自己的府邸让出来,让大王暂且安顿。他则是在城东选了一处宅子,让柳氏安排及早搬过去,他自己则早早住到了军营里面,一面要操练军队,一面要囤积粮草。
一个月之后,君临城下,迎接的卫队列出的十余里长,浩浩荡荡,绵延不绝。苏护则带着亲卫,在三十里外的蓟县跪迎。
当今大王年不过三十,却已经身经百战。东至薄姑,南至淮夷,西至鬼戎,这些曾经起兵谋逆的藩国,如今都乖乖的俯首称臣,只剩下北方鬼方一处,想平定此乱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帝辛的坐骑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名火龙居士。额头上一抹白色的月印,日头照了,竟泛出刺眼的银光。旁的战马,行进时多会罩上黑布,一是马匹胆小,容易失惊,再者马儿好奇心重,张着眼睛便不好专心。可帝辛这匹火龙居士,一双乌溜溜的翦水明眸,却渗出清冷的寒光,只是见了,便让人敬畏三分。纤长的睫毛甚少眨动,时时刻刻露着机警。
帝辛则是一身红衣外罩墨漆鳄鱼甲,头上带鎏金的铜盔,盔上插着九支鹖羽,身后披着大红色的袍子,好不威风。他向来是不爱朝服的繁复,这一身铠甲虽厚重不堪,活动起来却是自由。
先锋卫队过罢,苏护便携着一干人等跪在帝辛面前:“大王天威,臣苏护接驾来迟,还请大王赎罪。”
帝辛坐的挺直,一身霸气,不怒自威,口气却是亲和:“一切都是孤的安排,将军又何罪之有?倒是听闻将军忙于操练军队,营中粮草也囤积了不少,让孤甚是宽慰,想此次北征凯旋之时,将军必是功不可没。”
苏护听闻此话甚是安心,忙言道:“臣所做都是分内之事,能为大王分忧,是臣的福分,功过赏罚,全凭大王恩典。”
帝辛点了下头,赐他起身,跟在后面的几十个人也站起来,退到一旁。等帝辛的倚仗过了,才跟在后边,进了蓟县。大军在此住了一晚,再赶上半天的路,便到了冀州。
先行的部队已经安排妥当,随后的大军分别驻扎在其他几个县城。帝辛在兵营巡视了一圈,见驻兵训练有素,个个都是精明强悍,便安心的去了苏府住下。
苏府原本的家丁仆人早就跟着柳氏迁走到别处暂住,府里内外都换上了王宫的内军侍卫。妲己则是在三个月前就被姑母接过去小住,也并不在府上。
第二天,帝辛便召集了几位将军到府一同商议战策,为首的便是大将军苏护,另外是先锋将军姜惟清,左将军黄克,右将军郭信等一干副将。除了苏护外,姜惟清和郭信也都是从驻地直接带着兵马粮草赶过来的,只有黄克是随大王从朝歌至此。
几位将军在府外碰了面,不免寒暄一下。而除了黄克,其他几个人都是面有难色。黄克自然知道这些人的顾虑,便说道:“几位将军想也知道,大王早就有北征之意。只是因为大祭司他极力反对,才一直未能成行。此次鬼方又在边境作乱,连呑我四个城池,抢走牛羊马匹无数,百姓也皆沦为下奴。大王实在是忍不过,便又提出北征鬼方。大祭司见劝谏不成,竟然罢了官绝食在家。朝中文臣都在劝谏大王勿动干戈,大事化小。可咱们当今的大王是何许人也,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他先是表面上应了大祭司的话,可同时又与我下了旨意,在城外调动军马粮草,只等我准备妥当,大王趁夜与我奔出朝歌。”说到此,他不免大笑起来。“想朝里那些木讷脑袋还在念念有词,大王却早就行出百里,他们知道了必然气急败坏,真是痛快!痛快!”
黄克是个粗人,只懂得行兵打仗,自然顾虑不多。平日里被那些文官念叨的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这次把他们当猴耍上一耍,可当真是出了口恶气。苏护却深知其中利害,不免问道:“如今大王离都,朝中的事情由谁主理?”
“大将军原来担心这个,不碍事,大王心思缜密,临行前已经安排了太子代理监国,上将军黄飞虎和太师箕子共同辅佐,想朝中那些人无论如何也生不了事的。”
听到此,苏护才松了口气。箕子本是大王的皇叔,对成汤一脉自然是忠心不二。黄飞虎则是朝中上将,文武双全,手握重兵。此次北征未见,原来是在朝歌驻守。如此,即便其他藩王有忤逆之心,也必定不敢妄动。
前锋将军姜惟清是个怪人,平日里便是怒目圆睁,甚少嬉笑,倒是上了战场,杀了人才会开怀。他自然也不去关心这其中的缘由,只要有仗打便好。郭信倒是个明白人,听黄克把事情讲明白,连连叹道:“大王英明神武,反而是我等思虑太甚,自乱了阵脚,罪过,罪过。”
黄克拍了拍他肩膀:“郭将军,你就是想太多,头发才会掉光的。”
郭信怔了一下,忙摸了摸前额,果然,头盔不知什么时候歪在了一边,赶快扶了端正。几个人相视一笑,也不再挖苦他。单单姜惟清不与他们言语,而是死盯着门口,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卯时刚过,便有侍卫来传唤几位将军进府。
最熟悉这园子的人,莫过于苏护,但他也不敢独行,而是乖乖跟在引路侍卫的后面,一直进了中厅。
几个人又是跪拜,帝辛赐了坐,又赞了他们几句,无非是想他们为自己多卖卖力气。
姜惟清一直不说话,就是对着帝辛也是一样。帝辛瞟了他一眼,问道:“姜惟清,你可是有何不悦?”
这一句倒是把他吓的不浅,赶忙跪下叩首:“大王赎罪,微臣不敢。”
黄克忙帮着说道:“姜将军一向如此,大王怎会不知道,想是和将军逗趣罢了。”
帝辛却不给他这个面子:“大胆,你说孤逗趣?大战在即,可是尔等玩笑的时候?”
黄克听大王语气不善,也忙跪下:“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郭信看了一眼苏护,苏护心领神会,便和郭信一同起身,连着一干的副将,都跟着跪下,帮忙求情。
帝辛突然哼笑了一声:“你们倒是同心,孤只盼望你们在沙场上也能如此,孤便别无所求了。好了,起身吧。”
几个人叩谢了大王,又重新落座。苏护和郭信明白,想这是临战之前,大王在试探他们,也便舒了心。
“姜惟清!”帝辛紧跟着又点了这位先锋将军的名字,让这几个人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这一升一降的,真怕是要闹出什么病来。
姜惟清也纳了闷,他就天生这么个鬼面脸,大王之前也知道,却从未怪罪过他。怎偏的今日,横竖就跟他一个人过不去?
却见帝辛笑意吟吟的道:“孤看你是有心事啊,这马上就要上阵杀敌了,孤还指望你这个先锋能抢下头功。可揣着心事的话,孤只怕你头功拿不到,反而是丢了自己的脑袋。”
姜惟清复又跪下,惴惴道:“大王明鉴,末将我……”
他人虽怪了些,性子倒也算耿直,平日里少有拐弯抹角的时候。此时这一句话没说出来,必是有什么因由。帝辛也不责怪他,只说道:“你有事便讲,孤自恕你无罪。”
“谢大王!”姜惟清便是等了这句,马上说道,“大王,我刚才在府外等您传唤的时候,看中了大王的一样东西。”
这话一出,旁边坐着的几位将军,汗毛孔都跟着竖了起来。想大王的东西你也敢惦记,当真是不想活了。
帝辛冷笑一声:“你倒是说说,你看中了什么?”
姜惟清也不再顾虑,直说道:“是门口那个黑衣铁帽,黑面短眉,带着镣铐的侍卫。”
侍卫?感情他之前一直盯着的就是这个人,听到这里,黄克忍不住嗤声笑了出来,苏护和郭信也是忍俊不禁。
帝辛摇摇头,想他会看上什么,竟然是个侍卫:“也罢,之前你随孤平定鬼戎的时候,你最心爱的副将刘地就是带孤死在鬼戎人的手里,那个人便是鬼戎的族人,孤就送给你,做赔偿吧。”
“谢大王天恩!”姜惟清也不辩解,答应的甚是痛快。
起先他并不知道这个侍卫是鬼戎人,只是看他身强体健,双目有神,是个当兵的材料,想带回去好好琢磨,必定会大有所为。现在知道了他是鬼戎人,姜惟清也毫不介意。是什么人都罢,只要能陪着他上场杀敌,就是妖魔鬼怪他都来者不拒。
所谓不疯魔不成活,姜惟清便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