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直眼盯着这个女人,神情复杂,惊喜,怜爱,却还透着一丝忧伤和懊恼。那些跪着的人也不敢抬头,待走到近前,他拖起妲己的下巴,细细端详,眼里已是微红。
妲己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他那一身的霸气,不免让她打了个寒战。
“起来!”他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几个侍卫战战巍巍的起来,连着妲己一起拉了起来。帝辛摆了下手,他们便松了妲己,退到一边。可是这一松,妲己便是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这两天的疲劳加上一连串的惊吓,她当真是撑不住了。帝辛忙上前环住她,可又不敢搂的太紧,见她气息微弱,便马上抱起,回了自己的卧房。传了巫医,为妲己诊治。
朝中的巫医都是大祭司的门下,帝辛不方便带出来,这请来的,便是苏护最信任的巫医米良。米良叩拜了大王,而后来到榻边,见到妲己便是一怔。
帝辛察觉他脸色有变:“你认识这姑娘?”
米良连跪下回道:“启禀大王,这位姑娘正是苏将军的长女苏妲己。”
“你没认错?”
“回大王,小人跟随苏将军几十年,是看着小姐出生长大的,绝对不会认错!他定是苏妲己,只是……”
“只是什么?”
米良也觉得奇怪,小姐怎么会出现在府里,可不好怠慢,忙回道:“只是,小人听侯爷说,小姐三个月前就被姑母接过去了,怎会突然回来?”
帝辛点头道:“你且为她诊治,待她醒来再问。”
“遵命!”米良起了身,探了妲己的鼻息脉相,发现并无大概。估计她是身体疲乏,加上受了惊吓,才会昏倒。回了大王病由,便去准备了清心宁神的香料,在屋子里点上。又用热水为她敷了手脚,在脚心上贴了安神的膏药,才算结束。
帝辛看着妲己那纤细的身子,不免问道:“既然是侯爷家的小姐,怎么身子如此的瘦弱?”
米良回道:“小姐命苦,刚出生,夫人便卒了,小姐跟着乳娘到六岁。虽然衣食无忧,可身子就是不见长。侯爷也请过许多名医来看,都束手无策。好在小姐生性淡然,与世无争,虽然瘦弱,但也无大碍。”
帝辛闭目,默了会儿,摆手遣了他和随从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他和妲己两个人。他想起抱妲己进来的时候,落在地上的那个荷包里面有个硬物。此时打开来看,正是那颗龙眼大的东珠,穿在一根极细却坚韧无比的丝线上,熠熠生辉。帝辛看着那珠子,再看看妲己,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滚落,噼噼啪啪掉在妲己的手上。
妲己恍惚间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枉自伤悲。再细眼打量,他额宽耳丰,鼻高唇厚,须髯若神,一身大红烙黑色龙纹的袍子,头发并未挽起,而是用一支长长的白色玉笄扣着,束于胫后,倒也绑的干净利落。
他见妲己醒了,忙背过身,把手里的珠子荷包掖到怀里,又擦了眼睛,再转回去,已是笑颜。
可他果真不适合笑,这嘴角一扬,反倒让妲己胆怯,窝到一角,与他相对而坐。颤颤的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他笑意不减,也不用尊称,便如普通人一样回道:“你这个丫头倒是好生的无理,闯了我的住处,还来问我是谁?”
妲己环顾四周,怒道:“怎就成了你的住处,这分明是我爹爹的房间。”
“你果然是苏护的女儿!”
妲己眨巴了两下眼睛:“没错,就是我。现在你既然知道,还不快把我送到我爹爹那去!”
他捻了胡子,笑吟吟的道:“你又不知道我是谁,怎就敢这样对我说话。我是你爹爹的朋友也就罢了,万一是敌人,绑了你去要挟于他,你又该如何?”
“哼!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这战事未起,军兵未动,能住进我苏府的人,不是将军侯爷,便是朝中的重臣,我又为何要怕你?”
“你倒是聪明!”说着,他笑的更甚了。
“你只管笑,可别忘了让我爹爹来接我!”
他点头道:“便是我不去传他,想必你家的巫医也会去通风报信!你便安心在这里等着吧。”
“你指的是米良?”
帝辛哪记得这些个名字,也不置可否:“你说是便是了,名字我也不记得,只是他认识你是真的,对你身世也清楚的很,还说你本应该是去了姑母那里,怎么突然回来?又是怎么进的园子?我这一园的侍卫在你面前成了摆设不成?”
妲己看他和颜悦色,不觉也便亲昵了些,说起接到书信的事情,又说起后园的细缝,自己进来的过程云云。帝辛听了,便是笑的愈发温和:“也便是你这细小的身子,换做旁人怕是也进不来。”
妲己点头,她唯一自信的,便是这见缝可入的纸片身子,却也为她惹了不少麻烦。只是这说着,肚子不免叫了起来,想她已是一日未进食了。忙捂了肚子,脸颊染上一片绯红。
帝辛唤人准备了些吃食送进来,端在床边,让她就在床上吃。妲己也毫不客气,一碗粥咕噜咕噜下肚,竟就觉得饱了,那些从未见过的各色点心,便一概都不想碰了。
“你只吃这点便饱了,连老鼠都不及,难怪长的这么瘦小。”
见他拿老鼠和自己比,妲己自然不悦,嘟了嘴道:“吃的少又如何,倒是省下了粮食,留与你们去战场杀敌的时候,好吃的饱些。那老鼠哪有我好心,吃了你们的粮食,也不会对你们言半句谢。”
帝辛见她生气,知是自己失言了:“是我不好,怎么偏偏拿那些惹人厌的东西比你!若当真要比的话,也该是鸾鸟凤凰才对!”
妲己看他一脸的紧张,便是噗呲一笑:“我哪有能和那些个神鸟,它们不吃不喝也能活上百年,我可是一顿不吃便要饿的难受呢!”
帝辛自恼,好端端怎就非要把她比个什么:“嗯,不比了,你便是你,我看也没什么不好。”
“那是当然!”
他们两个越说越觉得投契,仿若忘年之交。帝辛问及她母亲的事情,她却也不慎清楚,倒是把自己的生平交代的清楚明白。也不知过了几时,门外才有人通报。
“启禀大王,冀州侯苏护苏将军求见。”
帝辛起身开了门:“让他来孤的卧房来见。”
“是!”来人匆匆离去,帝辛出了屋子,看到日头西沉,天边已是霞光异彩,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时辰当真是晚了,想明日必是好天气,该出征了。”他喃喃的念道。
等苏护前来,帝辛已经离开,只剩妲己一个人愣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妲己,妲己,你没事吧!”苏护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那个人是大王?父亲,刚才在这儿的那个人是大王?”
苏护牵了妲己冰冰凉的手:“他对你做了什么?别怕,告诉爹爹!就算他是大王也不怕,有爹爹在,一定为你做主。”
妲己看到爹爹那紧张的样子,又看看自己的狼狈,便知道是爹爹误会了:“爹,你……哎,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的手怎么如此冷?”他一边说,一边搓着妲己的手。
“他一直与我说话,也未曾告诉我他是谁,怎么会是……”妲己显然还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可转念道,“爹爹,你可看见蓉……蓉儿,她说去军营寻你的。”
苏护点头道:“放心,她就在府外。只是你怎么不好好在外面等她回来,偏要闯进这府里面。害的我和于蓉好找,若不是米良过来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在府里。”
妲己笑着道:“人家是心急想见你么,谁知道这府邸已经被别人占了!”
“以后不要再这么冒失了!”苏护也无法怪她,只是抚着她头,又道,“我听于蓉说起,你收到了信,那信上没有说我已经让柳氏搬到城东的事情么?”
妲己摇头。
苏护自然是相信女儿的,不免怒道:“都是那个贱人惹出的事端,我让她写信与你,便是要你知道家中的事情,怎么偏就避重就轻,说些个不该说的。”
“爹爹不要生气,想是夫人未料到我会这么急回来,你也不要怪她。我看这园子已经修缮一新,必是夫人日夜操劳,她只为这些事情便已是焦头烂额,顾虑不周全也就难免了。”
苏护见女儿如此乖巧懂事,便也稍熄了火,点头应道:“先不说这个,你在此不便多留,还是和父亲回家去吧!”
妲己点头应道:“嗯,我想也是如此的好。”
可他们刚到了门口,就见严洛侯在那里。苏护见了他,也只得客气的问道:“严总管在此可是有何吩咐?”
“侯爷有福了,大王有旨,命苏姑娘不必出府,就住到后园她原本的卧房便可,侍婢于蓉也可跟来侍奉。”
苏护听了不免心惊:“这可如何使得!小女年幼冒失,怎好留在府里?”
“侯爷,这是大王的旨意,小的也只是照旨传话,别的,就管不了了。”
苏护看看妲己,她倒是空眨着两只大眼睛,好像全无关系一般。
“敢问总管大人,大王现在何处?”
“在后园!”
苏护对着妲己道:“女儿,你先在这里等爹爹,爹爹去和大王求情,定会把你接回家去。”妲己虽点了头,却也是不想回去,毕竟要与柳氏朝夕相处,实是她不愿的。
“劳烦严总管带路,我想求见大王。”
严洛蔑笑道:“你只管把女儿留下便是,想大王英明神武,绝不会亏待了你家小姐就是。”
苏护却不回他,表情已是十分的不悦。
严洛知道,大战在即,大王对这位将军甚为倚重,这回又看上了他家的小姐,更是惹不得,便说道:“那就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