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野兽嘶吼一般的关门声落下,府里渐渐一片死寂。寒卿直起身子,小心翼翼的将三个孩子接连抱入内室,哄着他们安然入睡,蹑手蹑脚出了后院,朝正堂走去。带着春寒的微风抚摸着她的脸颊,寒卿不由得一阵神情恍惚,几日前还一片温馨笑语的华丽府邸,此刻说不出的萧条冷落。残红成泥,揉在尘土中无人清扫,与地面摩擦的细碎的沙沙声,只让一颗心越来越沉。正伤怀中,丈夫的低语声忽然隐约传来,寒卿慌忙抬头,只见百十米远处,远风正与西宫氏的暗卫首领密谈着什么
她放缓脚步,隐在一棵柳树后稍稍凑近,只听得:“你速速挑选五名精干之人,前往北周平洲驿馆,若在那里发现什么对皇家不利的踪迹,尽数除去,切不可被他人发觉,西宫氏的命运就全仗你们了。”那首领闻言大惊,对上远风那深不见底的冰眸后,只迅速低头应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首领走后,露出远风那张面色复杂难测的脸,附着一层暗沉的阴霾,寒卿心中的不祥之感,又渐渐升腾而起。傍晚,冷月初上,寒蝉凄切,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内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融融的烛光投射在男子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幻化成虚无起伏的光晕。寒卿从孩子安详美好的睡颜上收回目光,含笑望向略显疲惫的丈夫,眼中的深情尚未散去,远风心里一阵隐痛,终是被他强压了下去,稍稍犹豫的抬起右手,示意寒卿随他出去。
外间夫妻二人相对而坐,静默了一晌,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压抑而古怪的气息。忽而远风又站起身来,微不可查的叹息着,踱步至窗前,一边伸手合上那工艺精良的雕花大窗,一边背对着妻子开口道:“族里有些人已经想趁机分家了。”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寒卿却睁大双眼,转身震惊的看向丈夫的背影。“分家,是不可能的。有我西宫远风在一日,就有西宫家一日的希望。这些事,我早晚会有解决之法的。不过,家中少了父亲这根顶梁柱,要应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伙,花销只会比往日有增无减。就算是变卖家产,三个孩子,还是难以养活。”
言罢,远风微微侧转身体,观察着寒卿的反应,眼睫似蝶翼翕动,投下一片阴影,遮挡了他的神情。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结成细细碎碎的冰碴,剜割着寒卿的每一寸肌肤,她难以置信的声音颤抖着:“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哭腔里隐隐透着几许歇斯底里,先前的不祥之感已慢慢汇聚成恐惧的涌流,激荡着心神,让她陷入茫茫无际的黑暗之中。远风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阴霾里升腾而起:“明日我会寻人来为孩子批命。”
寒卿不知自己是怎样起身走回内室的,不知是如何跌坐在孩子榻旁的木椅上一直熬到天明的。直到三个孩子醒来的吵闹声渐渐响起,她才将丢失飞离的思绪寻回。无力的从椅子上站起,揉了揉酸痛的腰身,刚要去为孩子穿戴,内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现出远风瘦削却挺拔身影,他嗓音略带沙哑道:“卜卦的先生已经到了,你快些将孩子们领出来。”寒卿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机械的点了点头,就开始动作僵硬的为孩子套起衣服。一盏茶的功夫,三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东西便站在了外堂的算命先生面前。
白须飘飘的老者半眯着眼眸打量着面前的孩子,捋了捋颌下的长髯,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烦劳先生将孩子的生辰八字写与老朽一览。”远风忙寻来纸笔,按着孩子的长幼边写边抬眸示意道:“这是长子彦淩的,这是长女墨淩的,这是次子赫淩的,前辈看好。”
老者接过墨迹尚未蒸干的纸张,仔细看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半晌,他抬起头朝三个孩子缓步走去,先拉起彦淩的手,掰开凝视了一会儿说:“这孩子往后文才超群,只是性子淡泊,不宜官场。”又拉起赫淩的手道:“此子是块当将军的好材料,但切勿追名逐利,否则性命堪虞。”当他走到年仅四岁的墨淩面前,如先前一样拉起她的手端详着,不多时,须发皆白的老者竟猛地将她的手丢开,倒退一步,眸中原本的淡然被一股震惊畏惧的神情所代替。又自案上取过方才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张,急急查看,面上写满不可思议。
一旁的远风见状早已坐立难安,上前一步拉起老者的袖子焦急道:“前辈这是怎么了,我女儿的命盘究竟如何?”老者又抬头面色凝重的盯着那天真懵懂的小女孩看了几眼,只幽幽吐出几字:“此女的命盘,天机不可泄露,否则老朽是要遭天谴的。”
闻言远风更是心中忐忑,不依不饶的问道:“前辈总要有个交代,也好不让我等蒙在鼓里。”卦师沉默良久,长叹了一口气,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能告诉先生,纵然嫁与极贵之人,也难以镇住此女的命盘。老朽仁至义尽,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