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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星期二的中午,吴思怀中抱着刚刚借回来的书,走在图书馆后方那条林荫小道上。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凉,空气中传来深幽香甜的味道。这条安静清幽的小路两旁种满了高高的桂花树,吴思抬起头才发现头顶上方绿叶丛丛,树冠大如伞盖。阳光寻找着层层叠叠的树叶间一丝丝缝隙,漫不经心的洒下来,落在脚下高高低低的鹅卵石上,变成星星点点的光圈。这个时候的桂花开的正是茂盛,碎碎密密的千万白色花朵弥漫在枝头,沐浴在丝丝缕缕的光帘下,晶莹剔透。几朵小如米粒的四瓣小花随风落下,吴思随手捡起一朵夹进书中,就像是珍藏一段记忆。

回到宿舍,吴思刚刚放下手中的书,就听到卫生间一声响动,汤孜平推门而出,伴着身后传来的一阵阵马桶努力抽水的声音。吴思指了指汤孜平上衣胸前那一处明艳艳的大红花,说道:“你这是要去参军吗?”

朱心和侯婷婷两个人正坐在一处翻看一本杂志,闻言齐齐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朱心把杂志回翻几页,停住:“和模特身上穿的这件有些相似啊。”说罢,不由又看了看那朵走在时尚前沿的大红花。侯婷婷接着补充:“好像今年挺流行的。”

吴思扫了一眼汤孜平腰侧衣服缝合夹层中漏出来的商标,淡淡提醒:“......好像穿反了。”

“......”

宿舍的门后贴了一张课表,显示着星期二的下午没有课。当初汤孜平拿到课表的时候很是兴奋,拿着红笔像一位老人在东南沿海边画了一个圈一样也在那个空白处画了一个圈,并且描上好几遍才肯罢手。当然这不是因为她画上几遍就平复了自己激动地心情,而是吴思及时的制止了她,如果那处圆圈再被她描上一遍,只怕课表就要被画穿了。据吴思形容,她狠厉的表情不像是欣喜若狂,倒像是因爱生恨了。

本来吴思看着那个红色的圆圈也很高兴,但是高兴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就想到一个问题,然后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以吴思的看法,既然下午的课表是空白的,那么完全可以把上午的课挪到下午去上。不要以为吴思的这种想法单纯只是为了可以让自己睡个懒觉,她其实一直十分“无私”的为着别人着想,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她一向觉得日夜辛劳的老师们特别的需要休息,尤其的需要睡个懒觉。这厢吴思还正在思考,转眼间就看到另外两个红色的圆圈出现在周三和周五的三、四课时。吴思看着位居一、二课时宣威耀武的英语课,怒了。

此刻吴思的手里正捧着刚刚借回来的书,身后靠了一个枕头,半躺在床上。可能这个姿势过于舒适,没过几分钟,吴思就有些恍惚。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向自己跑过来,说要找自己聊天。两个人胡吹海侃的乱讲一通,老头突然摸了摸肚子说自己饿了,问吴思现在最想要吃什么。吴思认真想了想,吐出“烤红薯”三个字。老头摇摇头:“现在没有烤红薯,再换一个。”

吴思又认真想了一下,说道:“那就吃点唐僧肉吧,听说可以长生不老来着。”

老头顿了一顿:“我还是给你找烤红薯吧。”说完,一溜烟跑了。

回来的时候,老头的怀里抱着一纸包的烤红薯,热气腾腾的飘着香气。吴思伸手拿出一个,剥开一角刚想要咬一口,就听到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听声音好像是汤孜平。吴思向身后看了看,没有发现汤孜平的身影,应该还在很远的地方。她把头转过来,心里想着或许吃完一个红薯,汤孜平就能找到自己了。然而这个时候,对面的老头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红薯,重新放到纸包里包好,转身跑了。吴思大怒,盯着老头衣服上的“周”字就要去追,抬起脚却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踏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头越跑越远,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吴思揉揉眼睛,认出是汤孜平。汤孜平一脸“天降大任”的样子拉起吴思,告诉她英语社团要开会,现在马上要出发。吴思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想起刚才被汤孜平打扰的睡眠和没有吃到的烤红薯,又怒了。

若是没吃到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偏偏是烤红薯。汤孜平不知道,吴思从小就对烤红薯有一种很深的执念。据王依女士说,在她还怀胎十月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的想吃烤红薯。当时正值炎炎夏日,不是红薯收获的季节,若是在当下科技普遍的年代,这种小事肯定不值一提,随便到哪处塑料大棚里扒一扒,总会找到反季节的红薯。就算再不济,还可以到超市里买包地瓜干啃啃。但是在近二十年前,诚实本分的农民伯伯只会按着季节来种植粮食,绝不反着来。最重要的是,反着来的话,粮食可能也种不活。所以吴思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与红薯有不解之缘。好不容易等到天气变凉,红薯块要成熟的时候,小吴思出生了。刚出生的吴思牙没长齐,眼睛也没有睁开,总不能抱着红薯啃上两口。于是,这种执念越积越深。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吴思要吃烤红薯,结果孙晓凡拎回来俩包子,然后吴思一个星期都没有和孙晓凡讲上一句话。这其中的执念可见一斑。

现在恰是初秋,校园内外也不曾出现红薯的身影。吴思在近段时间内做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梦,好不容易梦到一回日思夜想的烤红薯,没想到这个梦又被无情的斩断了。汤孜平听闻,深表遗憾,立刻答应吴思要请她吃上一个冬天的烤红薯,然后,此事圆满解决。

吴思和汤孜平到达英语社团所在的教室的时候,来的人还不是很多。五、六个人扎一堆,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聊天。

汤孜平巡视了一圈之后,拍了拍吴思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在蠢蠢欲动?”

“不是你自己吗?”

“不是我......不对,说起来我也算是一份子,仔细看看,有没有发现现场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女生?”

话音未落,又有一拨女生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汤孜平一边观察现场一边拍着胸脯向吴思保证:此处绝对有帅哥出没。

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三五扎堆的女生慢慢的都向门口看去。吴思转过头,有些惊讶的发现从外面走近来的人竟然是皇甫尚。

本来吴思想着,若是皇甫尚来到自己所在的方向,她会主动和他打个招呼,这也算是自己对他假期里请客吃饭和解救自己于孙晓凡之纠缠的小小敬意,虽然后者失败了。三秒钟之后,她看着一教室的女生随着皇甫尚移动的脚步而移动的目光,迅速的改变了计划。她转过身去,同时在心里默念咒语: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还没等她念到第三遍,汤孜平就拉着她的手把她转过来归于原位。吴思看着面前的皇甫尚和他身后一众变换意味的目光,无奈且任命:“这么巧。”

不等皇甫尚回答,汤孜平突然指着他说道:“你......你不就是那天告诉我社团里有赵涵他们的人吗?”

皇甫尚微微一笑:“没错,是我。”

正说着,赵涵、钱哲羽、李延三个人前后走了进来,一众或艳羡或爱慕的目光又迅速尾随而至。赵涵看到吴思和汤孜平向她们走了过去,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吴思的周围立刻又凶光毕现。吴思瞪了瞪身边的汤孜平,暗示自己在众多目光中所受的凌迟之苦却只有一个冬天烤红薯的补偿是多么的不合理。

赵涵笑着向吴思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参加任何一个社团,看来晓凡预测的不是很正确啊。”

几个人围在一处聊了半天,吴思和汤孜平才知道原来赵涵、钱哲羽、李延三个人也在学生会。这让汤孜平很受挫,为自己努力却没有探听到的小道消息,同时,又很庆幸赵涵一等三人有爱生活爱英语的优良作风,否则自己就要白白错失了许多与帅哥们亲密接触的机会,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另一方面,这让汤孜平更加坚信了百家姓宿舍被幕后黑手操纵的观点。

据吴思所知,孙晓凡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吊死在学生会这颗歪脖子树上,没有去别的社团报名。她昨天还特地问过孙晓凡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深刻的理由,孙晓凡思索了三秒钟后慢悠悠的回答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主要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专一和神秘。”

汤孜平有些疑惑:“学生会不是很忙吗?你们怎么还有空来这里掺一脚?”

赵涵淡淡一笑:“可能是为了彰显能者多劳吧。”

“......”

第二天中午,食堂。汤孜平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面前的吴思和孙晓凡,无数的思绪在心中翻转。她想来想去,把心思来来回回转了三回,还是决定要把昨天皇甫尚后来和自己的一番话讲出来。电视剧和电影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吗,男女主角相识很久却止步于朋友,心里明明很喜欢对方却不自知,等到第三者插入或者其中一方将要结婚的时候,双方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是深爱着对方的。汤孜平一向认为自己是有高尚品德的人,如果自己接下来的这番话能够改变吴思和孙晓凡的现状的话,自己的高尚品德应该能更上一层楼。等到他们两个人走向婚姻殿堂的那一天,说不定自己的高尚品德一举能得道升仙。

想到这里,汤孜平咳嗽了一声,对着吴思说道:“知不知道昨天皇甫尚后来和我说了什么?”

吴思此时正在努力的解决自己面前的一块豆腐,连头都没有抬,随口问道:“什么?”

汤孜平又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吴思和孙晓凡:“虽然我知道皇甫尚是通过你才认识的我,但是没想到早在国庆之前他就认识。他说看到过我们俩一起去逛街,后来在社团招人的时候,他认出我,并且告诉我赵涵他们也在英语社团。”

吴思:“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汤孜平:“其实,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他这段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过后来他问了我一大堆问题,比如你的生活习惯、爱吃的东西、喜欢的颜色......”说到这里,飞快的扫了一眼孙晓凡,咳嗽一声,又接着说道:“我在猜,他该不会是想要追求你吧?”

吴思抬起眼,看了看汤孜平:“感冒了吧?怎么老是咳嗽?”

汤孜平:“.......”

孙晓凡放下手中的筷子,幽幽的再次表明自己的心得:“像这种小时候的同学,特别是欺负过你的同学,在长时间不联系你之后突然找到你,肯定是怀有某种目的,不是针对你,就是针对你。”

汤孜平看了看孙晓凡,觉得好像自己的计划有所成效,接着补充:“现在想起来,我上次莫名其妙的就替你也报了名,肯定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受了他的蛊惑。看来这都是他追求你计划中的一部分,用情颇深啊。”

其实,在高中的时候,也会有几个不好好学习、不天天向上的男生向吴思直接或婉转的表达过自己的心思。当时吴思声称自己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孩子,对这种事一向不予理会,但是总有不屈不挠的人在坚持不懈。有时候,吴思被弄的烦了,就会拉着孙晓凡去冒充自己的男朋友,对方看到孙晓凡那唇红齿白的模样,立刻自惭形秽,通通都选择了放弃。这种方法曾在一段时间内非常有效,百试百灵,不过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了这是一个骗局,主要是因为孙晓凡同学作风太不检点,女朋友换来换去,这才被别人看穿了。然后,不屈不挠的人又崛起了。

曾经有一个男生特别的不屈不挠,每天早晨都会悄悄地在吴思的书桌里放上两个苹果。这样持续了一个学期后,吴思有些受不了了。大概无论是谁碰到这件事都会受不了,因为连着吃了一个学期的苹果着实有些腻,若是偶尔换成香蕉或许就不会了。

吴思花了半个小时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她把那位男生约到操场,拿出一张表姐的照片,告诉他照片里的人正是自己喜欢的人。这个男生当然不肯相信,甚至有些嗤之以鼻,表示至少也应该拿出一张男生的照片,这也算对自己最起码的尊重。

一分钟后,照片里的人现身,吴思搂着表姐亲了亲她的脸颊。这位男生有一丝动摇,但是声称自己不会被眼前的现象所迷惑。

吴思再加一味猛药:“这种事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其实很辛苦。”然后,那位男生就跑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孙晓凡会取笑她对男生不感兴趣的原因了。

吴思揉揉太阳穴,有些理不清头绪,如果汤孜平推测的是真的,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的方法显然是不能用了,据说那位男生现在的人生观还有一些扭曲。毕竟皇甫尚还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尤其自己还白白吃了他一段饭,外加后来孙晓凡也蹭了一顿饭。

想来想去,吴思也没想出来一个结论。突然灵光一现,她记起一件事:上次和汤孜平一起逛街,汤孜平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很是感慨,对着吴思悄悄说道:“现在的父女像他们感情这么好的,真是不多见了。”还没等她感慨完,前面的姑娘就叫了一声“老公”......

想到这里,吴思就十分放心的放下筷子,说道:“可能皇甫尚是没话找话吧,毕竟,他应该和你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汤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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