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至一月初可能是大学里所有学生最忙的一段时间了,这个时候,期末考试即将到来,紧张忙碌的气氛在各个角落肆无忌惮的弥漫开来。图书馆、教室,所有能够学习的地方都纷纷爆棚,到处挤满了捧着书复习功课的人。
极少数平日里认真学习的人还能够悠哉悠哉、循序渐进的复习功课,但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期末考试无疑是以不挂科为目标的背水一战,他们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日夜不眠的奋战,各种咖啡、提神醒脑用品的味道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空飘荡,可能对于他们来说,期末前看得书比一个学期加起来的都要多的多。放眼望去,这个时期的校园里几乎到处都是目光呆滞、形容枯槁、日渐消瘦的学子们在宿舍与教室间游走,颇有给人一种学风良好的错觉。
所以“临时抱佛脚”是大学考试前最常见也最普遍的现象,不过对于吴思她们这些学医的人来说,“临时抱佛脚”是明显不够的,可能还没等到她们看完一本书的目录,考试就已经结束了。
汤孜平的面前放了一本摊开的书,她烦躁的抓抓头发,把书翻得“哗哗”作响,翻了半天之后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有翻完一个章节,不由更加烦躁,她看着身旁依然不慌不忙的吴思,气呼呼道:“如果我女儿以后也选择学医,我一定和她断绝关系!”
吴思头也不抬:“女儿?那你儿子可以学?”
“当然可以了,年轻帅气的男医生可以吸引多少年轻的小姑娘啊!以后我儿子必定要万中挑一个好的带回来给我过目。”
吴思把整理好的重点知识扔给她:“哦,很有可能你儿子带回来的那个恰好就是跟你断绝关系的……他的妹妹。”
“……”
孙晓凡考完最后一场考试的那天是12月31号,而吴思她们还剩下三场考试。校园里每日都有考完试后一身轻松的人拖着行李箱走出学校的大门,与之迎面擦身而过的则是抱着一堆医书愁云惨淡的医学生,所以不用猜,学校里还没有放假、驻守到最后的一定都是医学生。
孙晓凡自考完试后便神清气爽、大摇大摆的在医学院里游荡,着重彰显自己的无所事事和悠闲逍遥,这种行为令吴思等人又是为之所不齿又是羡慕不已。汤孜平为了眼不见为净,极力劝说孙晓凡尽早回家,不过被孙晓凡断然拒绝了,他拍着胸脯表示自己誓与她们一起奋战到最后一天,让她们从他的实际行动中提前感受到从考试中解脱后获得的自由和洒脱,给她们鼓励,另外她们也可以从枯燥的学习中间或看看他的脸,以增加生活的精彩度。汤孜平气结,但想到孙晓凡留在学校的绝对原因可能是想陪着迟清清后,便也无话可说。不过吴思知道,事实不仅仅是如此,因为六天之后,1月6日是孙晓凡的生日,他一定是想等着迟清清陪他一起过生日吧。
知道孙晓凡即将到来的生日后,汤孜平便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到一家商场为孙晓凡挑礼物,但她又实在不知道孙晓凡喜欢什么,所以顺带拉着吴思也一起去了。从很久之前,汤孜平的新年愿望就已经从“收到和自己同等重量的压岁钱”变成“不挂科”了,她一边拉着吴思逛街,一边心疼自己流失掉的本可以用来复习的宝贵时间。
两个人来到一家帽子店,汤孜平直奔主题:“孙晓凡喜欢什么?帽子怎么样?”
吴思点点头:“好像挺喜欢的。”
“那你赶快帮我挑一个。”
汤孜平最后在吴思的建议下选了一顶红色的绒线帽,她想,自己拉着吴思一起出来果然是做对了,这种旭日升起时暖融融而又明亮的红色,的确很适合孙晓凡。她拿着帽子跑到收银台付钱,漫漫人形长龙好半天都不挪动一下,她略有焦急的四处观望,不经意间回身,看到吴思竟然还站在刚才她买帽子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的正盯着眼前的一条项链。
那其实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条项链,银色的金属质地,下面悬挂着一大一小的两枚普通对戒。汤孜平眯起眼睛仔细看,她既没有从那条项链上看出任何突出和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没有从吴思的脸上看出她想要买下它的欲望。汤孜平想,吴思认真的样子是在思考自己应该给孙晓凡买什么礼物吗?
汤孜平猜得不错,吴思确实是在思考,但却不是在思考自己应该买什么礼物,她看着眼前项链下的两枚戒指,不知怎么就记起上一次和孙晓凡偶然间看到的一对戒指那也是两枚银白色的戒指,但却比这两枚要漂亮得多,没有镶嵌细碎华丽的钻石,也没有繁复精巧的设计,只是在边缘有一圈不规则的简单花纹,但却大方优雅得令人过目难忘。
吴思还清楚地记得孙晓凡见到那对对戒时的表情,不是平日里洒脱的笑容,不是一张严肃紧张的面目,也不是溢于言表的惊喜,他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就像是清晨时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大会惊吓林中高歌的鸟儿般不安,也像是流浪多年的游子归来时近乡情怯的忐忑,他指着那两枚静静躺在红色绒布盒中的戒指,轻轻地说:“吴思,你相信吗?它们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我一直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在……在一个女孩子的手上戴上我最满意的戒指,我勾画了无数遍它们的样子,只是没想到,它们真的存在。”
吴思心中一动,没错,在她的印象中,尽管孙晓凡的恋爱史精彩繁杂,但从来没见过他和谁一起带过情侣戒指,原来,他一直在等,穿越华丽浮躁的表面,在等一个对的人。
吴思看着玻璃壁橱里那对银白色的戒指在白炽灯下微微闪着光,心中开始不安,是迟清清吗?是她让你眼中的惊讶看起近乎幸福吗?你眼角的笑意是因为终于替你的戒指找到了主人,还是因为在遇到对的人的时候恰好发现了这对戒指?她定定看着孙晓凡棱角分明的侧脸,胸口闷闷涨涨的难受,默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躁动的情绪,脸上仍是轻松平静:“你确定是一个女孩子?”
孙晓凡看了一眼吴思,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当然是一个。”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甚至有些随意玩笑,但吴思知道他不是在说谎,躲在漆黑瞳仁背后的全是认真和笃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的因果都会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后尘埃落定。她想,她不是那个幸运的女生,她也不是这其中一枚戒指的主人。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的戒指有些刺眼,带着炫耀的美丽光线对着她冷笑,她终于知道,自己是在嫉妒。
孙晓凡交往过很多女朋友,但大多时间都很短,不过在很久以前,吴思就一直知道,也一直在想,不管怎样终究有一天会有一个不同以往的女孩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犹如等待一个悄悄到来的灾难,而现在,或许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管吴思愿不愿意承认,她避免不了,也逃脱不了有一个名字在她的心房飞扬跋扈,她待他不好,她不想,也不能给自己任何机会,她以为到最后罪有应得会淹没心中一切的波动,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当这一天如她预想的一样到来,她为什么会觉得失望,失望到甚至觉得可怕?
不管自己看起来如何坚强,原来自己只是一个胆小鬼。
吴思自嘲的一笑,她竟然开始慢慢后悔,后悔自己冷言对他,后悔自己不够勇敢。如果自己对他好一点,如果自己可以温柔一点,如果自己可以积极一点,如果……会不会……可是那又怎样?她终究不能。
多年以后,他会以怎样的方式记起她?应该是挽着妻子的手散步,夕阳的余晖滑过手上历经年岁的戒指时,他不经意地记起某个时刻,然后淡淡地说一句:“哦,吴思吗?她也算是我们的见证人。”
孙晓凡最后没有买到那对戒指,因为已经有人提前预定了,而恰好这家店所有的戒指都有且只有一个或者一对。
孙晓凡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以后我一定会亲自定制一对一模一样的。”
吴思看着他不说话,她想,自己或许应该高兴,也或许应该偷笑,可是不知为何,他笑容背后的失望刺痛了她的眼睛。
汤孜平付好钱后就莫名其妙的被吴思拉去了一家卖戒指的店,她被眼前金灿灿、白亮亮的晃得险些睁不开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价格,偷偷的附在吴思耳旁:“这些戒指好贵啊。”说完之后她很快就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无比惊讶和震惊:“你要送戒指给孙晓凡?!你该不会是喜……”
吴思伸出手,及时的堵住汤孜平张大的一张嘴,淡淡扫了一眼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她:“你想多了,送给他和迟清清,不过现在好像有点麻烦。”
吴思盯着依然躺在那里静静等待的那对戒指,耀眼的光芒看起来陌生而又熟悉,她对着服务员说道:“这对戒指的预订人,可以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