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是被饿醒的,饥饿的抗议鸣响经久不绝的响彻于寂静的宿舍上空,她摸着肚子想了想,自从昨天中午比赛之前吃了一顿迟到的早餐,到目前为止自己好像还没有见过一粒粮食。嘴角上扬,她无声的笑了笑,还好没有沦落到滴水不进的惨烈地步,至少自己的身体里还被注入了两大袋葡萄糖液。
窗户外的光线透过绒绒的窗帘,让室内的一切都清晰分明起来,看样子,外面的天色几乎已经完全变亮。吴思摸出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上立刻发出一片幽蓝莹亮的光芒。此时的时间是六点十四分,她本以为自己睡了好长一段时间,却是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不到一个小时而已,就像梦中那些绚丽多姿的幻想,实际上自始至终都只是错觉。
宿舍内关了灯,虽然不是黑漆漆的样子,却还是有点混沌朦胧,犹如一阵轻烟萦绕在眼前。吴思抑制不住的长长舒出一口气,吴思这才发现自己的鼻腔严重阻塞,而嗓子也发干、发痒的难受,看来在冬天被雨水浇过之后,势必不会逃过重感冒的魔掌了。灵魂仿佛飘在半空,全身使不出力气,她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行尸走肉般游走到柜子前想找些零食来填补开始抽紧的胃,打开柜门却发现里面空空的,连一点零食的渣渣都没有。她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想起汤孜平一周以来每晚跑完步后的夜宵来源,不禁感叹自己的命运多舛:先是一向视锻炼为邪教运动的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拉去比赛,接着自己在历经过马拉松长跑的折磨和煎熬后很没面子的晕倒,然后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病毒和饥饿折磨得几近奄奄一息。吴思有些欲哭无泪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眼下还不到七点,学校的食堂还没有营业,而宿舍距离校外的餐厅的路程又太过遥远,她无限哀伤,没想到自己的结局其实是被饿死的。
手机一阵震动,吴思收到一条孙晓凡发来的短信——“如果看到这条短信就下楼来,我在你的宿舍门前等你。”
吴思想不到有什么原因会让孙晓凡此时不去补觉反而天不亮就跑过来,思考再三,她干脆放弃猜测,裹了一件羽绒服下了楼。
孙晓凡正站在一棵松树下,眉目若画,身姿挺拔,他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手里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保温桶。吴思慢慢走近他,看到不同于平日里的神采飞扬,,他的神情略显憔悴疲惫。
孙晓凡把保温桶递过去:“那么长时间不吃饭对胃不好,喏,先随便吃一点。”
“你去学校外面买的?”
孙晓凡摇摇头:“不是。”
“那你是从哪里抢回来的?食堂还没有开门,难道……”
孙晓凡急急打断她,不自在的把视线落到不远处的一片叶子上:“你别管了,有的吃还那么多话。”
吴思眼瞅着孙晓凡红红的眼眶,一副像是刚刚被人蹂躏过的颓唐小模样,再加上闪烁的眼神、恼羞成怒的语气,脑内立即树立了一个为了她的早饭不惜出卖色相的热血美少年的鲜明形象:今日凌晨,孙晓凡一身正气,怀揣着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高尚品德,冒着寒风来到尚还在熟睡的食堂总管大妈的面前:“请给我一点早饭。”
大妈睁开朦胧的睡眼,不耐烦:“再等一会!”
孙晓凡垂下头,坚持:“求求你!”
大妈更加不耐烦:“还没到吃饭的时间!”
孙晓凡绝望,语气凄凄:“求求你,我的朋友快饿死了,求你给我一点早饭……”
大妈怒不可遏,坐起身来,粗糙的大手一把捏起孙晓凡白嫩的下巴,露出他一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大妈愣了愣,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好商量,我可以给你早饭,不过……你要付出一点代价,嘿嘿,你应该懂。”
孙晓凡面如死灰,神情满是不甘和倔强,但他想到远方还在饿肚子的吴思,认命的闭上眼睛,声音颤抖,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弱之美:“……好……我愿意……不过你答应我,一定要给我早饭……”
扣子被解开,香肩小露……
孙晓凡伸出手在吴思面前挥了挥:“在想什么呢?”
吴思回过神来,咳嗽两声,一脸的淡定:“没什么。”
伸手接过孙晓凡递过来的保温桶,紧接着吴思就被震惊了,刚才还没有注意到,现在近距离观察,她才看到这只保温桶竟然是粉红色,而且一看就是十分小女生才会用的嫩粉色,不仅如此,桶身上还有各种卡通的美少女的形象,弱智得就如同一位有着公主病的女生用蕾丝来装饰自己房间里的一切。吴思抽动着嘴角,指着保温桶:“这是……迟清清的?!她的品味怎么会……”
孙晓凡像是才注意到手里保温桶的颜色和图案,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然后犹如触电般忙不迭把它塞到吴思手里:“不是她的,是……一位男生的,但不是我的!”
“……”
保温桶有两层,吴思打开盖子,看到上面一层是两个荷包蛋,下面一层是淡黄色的小米粥,单纯的就外观来说它们已经是不及格了,想必味道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两只荷包蛋竟然被煎成几种不同的颜色,边缘一圈焦黄得几近发黑,蛋白看起来软硬不同,不过还算勉勉强强过得去,但是蛋黄明显还没有变熟;小米粥煮的太烂,黏黏糊糊的一堆。不过,吴思也顾不了那么多,舀了一勺粥放到嘴巴里,舌头上一阵阵淡淡的苦,吃不出味道,她自我安慰,或许它们卖相上不招人喜欢而实际上却是口味极佳,只是自己现在重感冒唱不出来罢了。
这厢吴思还在做心理调整,那厢刚刚醒来的汤孜平已经就着吴思的勺子吃了一口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了出来,她皱着眉对吴思吼道:“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吃这种东西来折磨自己?!”
吴思愣了愣:“有那么难吃吗?”
汤孜平苦着一张脸:“难吃?这种东西能仅仅只用难吃来形容吗?我家洗碗的水都比它强上百倍。”
“哦?你还喝过洗碗水?”
“……”
吃过早饭,吴思躺在床上渐渐便有了困意,和汤孜平、朱心、侯婷婷一齐睡到下午,这大概是她们大学生活以来做得步调最一致的一件事了。傍晚孙晓凡又送过来一大袋药,吴思细看了一下,发现都是一些感冒药,另外还有一瓶止咳糖浆,都是她以前感冒的时候习惯吃的几种。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吴思打开药瓶倒出小杯褐色的糖浆,甜润的味道划过喉咙直达温暖的胸腔。
吴思对于孙晓凡的无事献殷勤不是没有猜测,不过她一直不太敢下定论,眼下她吃了药后越发觉得身体发飘,脑袋也是一片混沌,全身每一处肌肉都酸软的厉害,而脸颊也一直发烫,她终于可以断定:“孙晓凡果然是来害我的!”她看着镜子中自己不同寻常的满面红霞:“汤孜平,我死之后记得替我报仇!”
汤孜平手里拿着一个齿痕明显的苹果,闻言漫不经心的转过身,一时竟有些看呆了。吴思的一张脸已经变得潮红,汤孜平想,她应该是发烧了,但这种病态的红却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柔和。漆黑如墨的头发长及腰,衬得一张精巧的脸白皙清丽,脸颊两抹异常的红润让她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淡孤傲、拒人千里外的凌厉,反而将她不轻易示人的娇美之态一点一点抽离出来,待到细细看来,她的眼角眉梢又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妩媚。不同于冰冷淡漠带给人的压迫和肃然,这种昙花一现般的改变令人触目惊心,令人惊其美艳。
汤孜平摸摸自己的额头,又走近吴思摸摸她的额头:“唔,你发烧了。”
“你确定?”
“非常确定。”
“是吗?我认为没有。汤医生,你怎么能单凭自己的直觉就定诊断?不觉得对病人不负责吗?”
“我……”
“你怎么?是预见到自己未来丢饭碗的那一天了吗?是不是抱着一箱举报信瑟瑟发抖、步履蹒跚的从医院大门口走过?”
“你……毒舌的功力一点没降,看来,的确是我错了。”
三分钟之后。
“38.8度!”汤孜平举着从吴思嘴巴里拿出来的体温表尖叫:“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没发烧?!”
“的确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克服了。”
“……”
汤孜平坚持要求吴思去保健室打点滴,不过,吴思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她害怕打针。汤孜平对此半信半疑,一直以来,吴思在她心中无疑是无坚不摧的形象,很难想象她会怕区区一个针头,但人生无常,越是意想不到的,越有可能就是事实,然而吴思没有让汤孜平疑虑太久,很快的,她就发现吴思说的是真的。可见有时候,一个人轻易说出的话不一定是假话,而你好不容易撬开别人的嘴巴得到的措辞,也不一定就是真话。
吴思在退烧药的顽强抵抗下毅然决然的坚持烧了两天,然后终于被孙晓凡强行拖去了保健室。
汤孜平自上次的“铅球事件”之后就一直不大待见孙晓凡,此举让一直被美色收买的她瞬间变得形象清高起来,而她似乎想要把这种与她不大相衬的清高继续发扬光大,在吴思和孙晓凡的冷战结束后亦没有改变。吴思对于汤孜平的反常错愕不已:“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该不会……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所以替我打抱不平吧?”
“……”
“还是你偷偷去做了新药物研究的实验体,现在出现了副作用?”
“……”
“你怎么不说话?”
“你……你真是……不对,你不要偷偷转移话题。你都不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
“暂且不说他在你受伤的时候不闻不问,现在他竟然连解释也没有就可以和你冰释前嫌,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明明事情才刚刚发生过,他怎么能当做失忆一样闭口不谈?我一个旁观者都会觉得不满,当事人为什么还这么悠闲轻松?”
“哦,你的意思是……换句话说,生气的事你都已经替我做完了。所以我就没有必要在多此一举了吧?”
“……”
其实,这时的汤孜平不知道,吴思并不是不在乎,只是有时候我们不愿意多想而已,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不愿意扼杀自己微小的美梦和幻想,更不愿意桶被保护周全的人比较,亲眼目睹自己卑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