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瞬之中心思千转百折,是他吗?那何来文质彬彬一说?殁晓杀手从小训练来就是步步鲜血,面容能易,而风度难改,一身杀意如何能轻易的变成书中指尖的墨香?不是他。这三个字在心头荡了又荡,真真意难平。
“妹妹脸色怎这般难看,这事摊上个眉目清秀的原该庆幸,若是真从星迟来得,那更是有才华,妹妹,这事合该是没得选,都到这一步了,看开点总比看不开的好。”魏夙暖看到她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不由的要担心的上来开解开解,却也是自怀满心无奈,仍要看她也如自己一样?
高瑾妗心下疑惑,却也不好多问,走上前只轻轻拍拍她的肩,道了一句“莫太忧心”便起身出去了。沈茗惜怔怔出神间,已有婆子来唤,口口声声是恭喜祝贺,便即刻要请了她去沐浴更衣送入“新”房了。沈茗惜心中不愿,起身想推脱却被婆子一把抓住“姑娘莫让我们得罪了。”才回神过来,当年如此而入风尘,如今似乎早已没有选择了。回头凄楚的望了眼夙暖,安慰从来都是不必的。
而他,来不来,都是命数。
连叹息都没有一声,沈茗惜拖曳着大红色的锦袍走向长长的木质连廊,步步生莲,却像是走到绝路里去了。
花止迎面走来,见沈茗惜就停下道了声喜,沈茗惜也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照着礼数说了声“谢妈妈教养。”也无心再说些漂亮话,便继续向前,路过花止时却忽的脚步一顿,扭转的及时,没露出一丝破绽。
只因花止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声“他来过”。
一刹那的狂喜,原来他记得,原来他记得!好似他只要来过便好,那之后他走了也罢,没带她走也罢,都是再无关紧要的事了。原来是这样的卑微心愿?沈茗惜转念,一抹苦笑。来过来过,前路只会更凶险,对她而言,却也没什么不同。
记得那夜他们点龙凤烛,喝交杯酒,上拜天地,火光摇曳在那间小到让人觉得逼仄的房里,他亲吻过她的唇,枕过她的****,那不曾迎客的花径,终于被对的人打开,身体互相嵌入,混如一个整体。沈茗惜听到他说“我会保护你”。
她一直相信。
池中的水似乎热的过头,许多丫鬟婆子们在旁伺候着,好似为了洗干净她恨不能搓掉她一层皮,也算是煎熬了吧。
门外一阵喧哗,只听得一些不成句的“不行”“体统”等字眼,约是又有人错了事?沈茗惜也没心思去猜,闭了眼也不去管。
门却一下子开了,“吱嘎”一声钻进一个小丫头细细对几个管事的婆子言语了几声,之后丫鬟婆子四五个人便陆陆续续的出去了,沈茗惜心下疑惑不好细问,只当是什么规矩,转头看向门的方向,一下子惊呆了。
已是夜上了,只是屋外的灯本就多些亮些,光圈晕着一个青衣人,身材体量怎么看也是个男子,腰上莹润白玉微光一闪,门已关上。水雾弥漫,昏黄的灯光连成一片更觉茫茫然,沈茗惜不知所措的立在浴池里。
“沈姑娘莫怕,在下陆辞。”声音温润,到底是不惹人厌的,而此语既出虽则他不点破,沈茗惜也已知他便是买下她今夜的人。纵然如此,这般行径却实在是孟浪了。沈茗惜抱着身子往池子里沉了沉。
“姑娘莫怕,陆某不是那种急色之人”说着陆辞自己便笑了,“虽见姑娘美色果然是不负盛名,然轻重缓急陆某也是分得清的。周楼越把你给了我。”说完伸手指指耳朵指指墙壁。
隔墙有耳。沈茗惜一下子反映过来,并非自夸,大约是今日她的挂牌已传的满城,各地势力没有道理不看重,也没有道理不来趁机打探的。且如今又逢这世道……
陆辞在池边宽衣解带,沈茗惜忙离他远了点,问他作甚。问出口才觉得唐突了,这夜本是他买的,可……
陆辞也不虚情假意,只着一身白色亵衣便进入池中,一把环住了沈茗惜,低头耳语一句“骑虎难下,姑娘冒犯了。”
炽热的男性气息在耳后颈边徘徊,沈茗惜浑身****,清楚地感受着陌生的手掌在身体表面游走,她想推拒,又生生忍住,心中既是凄凉又是羞臊,五味陈杂间所有情绪直冲上头脑,脸红似欲滴血。
陆辞的大掌行至腰间,忽的用力,狠狠掐在柔软的腰上,沈茗惜惊得痛呼一声,刚想回头,却被吻住。灵巧的舌探入口中,勾连缠绵,竟真似情人一般婉转温柔。
沈茗惜一瞬间有些怔忡,她虽身在青楼,一年来却从未受过轻薄,唯一与周楼越的亲密经验也因为二人俱是青涩而不曾有这样的令人心动。思及将要发生的事,她又是害怕又是担忧,不禁轻声呜咽起来,然而因着被堵住了口,声音不免显得暧昧而挑逗。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水声围绕周身,身前男人的温柔几乎要让沈茗惜沉溺,然而陆辞却在这时退开身去,他低呼一声便垂下眼,氤氲水汽中,健瘦的男子取了落在一旁的青色外袍将沈茗惜****的身躯包裹住,继而将她横抱起来,出了浴池。
浴室门一开,立马有轻微的窸窣声从这一层的各个房间传来,陆辞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怀中惊疑未定的沈茗惜,随即大步走上楼去。
沈茗惜原本不是住在雁声来,晏海华庭中,怜韶光才是年纪小的女孩子或是清倌儿平日里住的地方。照规矩,开始接客的姑娘要搬入雁声来,花止一早便叫人在顶楼收拾了一间房给沈茗惜。
晏海华庭自傍晚时分恢复营业,那些未能如愿抱得美人的寻芳客们不甘寂寞,纷纷来此流连花丛,盼能摘得一两朵,虽不及花魁艳冠群芳,但总能稍作安慰,因此雁声来中此时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唯独顶楼是安静的。“幽茗居”与“瑾卿阁”相对而设,此时瑾卿阁朱门紧闭,也不知这高瑾妗在不在屋内。
陆辞将沈茗惜稳稳放在宽敞的雕花梨木床上,自己拿了一边洗漱架上的干布头随意地擦拭着湿透的身子。薄薄的白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清癯但不显羸弱的轮廓,沈茗惜怔怔地看着他丢了湿布坐上床来,放下层层的绫罗帐幔,当他还要继续,不由红了脸绷直身体。
陆辞见她紧张的模样,不觉好笑,他正了正神色:“姑娘不必怕,我已说过,某非急色之人,今晚断不会作甚越矩之事,方才多有得罪,也是为笃悠悠之口罢了,还望见谅。”
沈茗惜听他如此说辞,举止也是有礼有度,不禁暗自称奇,心中隐隐生出些希望,这人莫不是他派了来的?
陆辞见她缓过神来,不再绕弯子,直说到:“你应当知道,一年前诛影被歼,侥幸逃出者一直在被追杀中隐匿逃窜,周楼越本以为一年时间他便可寻得统领,接你回殁晓生活——”
“他现在何处?”沈茗惜一听之下急忙问道。
陆辞不悦地皱了皱眉,继续被打断的话说道:“他有他要办的事,他既将你交付与我,自然是没有能够保全你的信心。”
沈茗惜听得周楼越近况如此,感伤凄楚一起涌上来,立时红了眼睛。陆辞见她如此,暗忖到:果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此一计重要非常,不可托大,看来不宜向她交代过多。于是说道:“我知你并非处子,今日在浴室做戏,想能瞒过众人,但现在不碰你,不代表以后都留你完全,身在此中,还是早日看清为好。”说完便在外口躺下,竟不管不顾地睡去。
晏海华庭的这一夜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仍旧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幽茗居中,烛光灯火穿不透的厚重帷幔之下,艳丽无双的花魁静静地听着身旁男子轻缓而绵长的呼吸,他的话一直在脑海中萦绕不绝,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