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身形斗转,面对着她,冷哼一声,换了一副冷厉嘴脸。掌击三下,立即涌出十来个持刀护卫,将清妍围在中央。
清妍环视一眼,众多护卫中,其中一人站在最后,一袭青衫,双目烔烔有神,气定神闲,显然是内功修习的高手——苏烨派在赵忠身边的第一高手简信。
老鸨厉声问道:“姑娘深夜造访,为何而来?”
清妍静默不言。
“只要你说出来,幸许还能饶你一条小命。”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清妍盯着她问道,脸上纹丝不变,毫无惧色。苏烨建倚兰阁一为敛财,二来是为了收集情报。老鸨能被其委于重任,定不是愚昧之辈。
“你换了衣衫却忘了换掉脚上的鞋,你出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秦卿姑娘。”
“不愧是苏烨选中的人。”话虽如此,强敌环伺,她却淡然自若,丝毫不以为意。
老鸨掀了掀眉,退后一步。护卫持刀攻了上来。
清妍淡然一笑,秀足一点,凌空飞起一丈多高,纤手翻转,暴射出无数根银针,犹如雨下。针却不是袭向护卫们的面门,而是四周悬挂的羊角灯。“嗖嗖”声响,四周一下暗了下来,黢黑不能视物。
细微的几声轻响。
须臾,前堂的灯光也熄了,陷入一片黑暗。
老鸨喝一声不好。
清妍发出银针,护卫中有人倒地。不过是淬了些麻药,人会昏睡六个时辰,但没有性命之忧。感觉到有人倒地,护卫中引发恐慌。手中刀剑乱舞,但听刀剑相击之声,寒光幽亮。乱作一团。
清妍飞身离去。
简信举步想要追上去,可是却不时被人撞到。不知何时,被卷进待卫群中,躲避不时刺来的刀剑,或者飞腿踢飞左右人等。内功修为再高,也是人,不能在夜间视物。
“住手!刺客已经跑了,快去找火把!”老鸨的喝斥道。
忘魂林所教授的武功心法中,其中有一心法,教人功聚双目,能在夜中视物。她施展轻功,御行如风,直奔东厢房。
简信一手奔雷剑,迅疾无匹,天下闻名。她就算扮成秦卿,在她行刺的瞬间,能不能在简信手底下逃出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她并不是要借机接近,而是故意露出马脚,以调虎离山。
进东厢房,必要先经过前堂。
堂下声色犬马,谑语喧阗。清妍手中换了一把飞刀,投掷出去,刺中一穿员外服的男人。
男人哇哇叫了起来。男人自带了护卫,见他中了刀,大声喊有刺客。前堂一下子乱了。女子尖叫声、瓷器落地声、护卫的喝斥嚷嚷,此起彼伏。
所有人一股脑的往门外冲,过道上挤满了人。
清妍唇角弯起。
过道已经被堵住,简信即使走来,也进不了东厢。
赵忠身边除了简信,其他不过泛泛之辈。何况,他们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到。
大堂闹哄哄的一团,人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清妍无暇理会,径直上了东厢房,破门而入。
五个护卫将赵忠拱卫在中间,喝道:“什么人!”
“阎王爷。”清妍冰冷的道。
五道银色乌芒闪过,五人齐齐倒地。
赵忠“啊!”的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饶命啊!”
“饶命!你诛杀前朝皇室的时候饶他们不曾。今日,我就让你偿命。”赵忠官拜龙骑将军,是苏烨的得力干将。
当年,苏烨攻进京城,就是他着力建议清洗皇室宗亲,一个不留。也是他亲手执行,他手上沾满她亲人的血。
“饶·····”后面的字未出口。短刀已经割断他的喉咙,鲜血淋漓。
走道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清妍破窗飞退。混入前堂人群之中。手中刀抵住一个男人的腰,轻声道:“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
大门被倚兰阁的护卫守住,不时与人群产生冲突。
清妍用腹语吩咐这个男人。
男人遵照清妍吩咐,大声嚷嚷道:“刺客就在这里,你们想让我们全被刺客杀死吗!我们冲出去。”
人流一个劲的往外挤,护卫抵挡不住,被撕开一道口子。
人流如潮冲了出去,清妍顺着人流出了倚兰阁。
夜色千重,不知名处枭鸟夜啼,透着夜的凄清和悠长。
走到一处僻静小巷。男人抖如风中残烛,软声求饶:“不要杀我。”
清妍一个手刀劈下,男人晕了过去。
东风临夜冷于秋,冷风迎面,身上顿感寒凉,运功抵御身上寒意。
她抬头看天,穹窿黑压压的笼罩着大地。
犹记得,一样浓重的夜。
她和皇兄并肩坐在文华殿,执着要数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她穿的单薄,一会手就凉了。皇兄把他身上的大髦脱给她,披在她身上。第二天,皇兄却病了。
泪水纷乱,被夜风一吹,脸上冰凉。
她擦去泪水。
回到皇宫,不惊动所有人,回到寝殿。惜、离二人安睡入故。她却无法安然入睡。夜里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又被梦惊醒了。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他们身上万刃加身,没有一处完好。
她想要阻止那些人,可她伸出手去却扑了个空。
乍然惊醒,身上流了许多汗,汗浸浸的。
到三更天,她才勉强睡去。却又生梦魇。
四处迷雾重重,挥之不去。城楼阶梯延伸向迷雾深处。她走上城楼,雾突然散了。
夕阳西斜,暮色茫苍。一个穿着紫金九凤衫的女子站在城垛之上,判兵追了上来,女子飞身一纵。
“母后!”清妍坐了起来,伸手去抓,却只抓到空气。胸间钝痛的仿佛要窒息,她紧捂住胸口,不让悲伤漫延。外间惜、离二人急忙走了进来。
清妍阖上眼,泪水湿润了眼睫。母后为了保全名节,跳下城楼。
离若上前问道:“娘娘刚才在喊谁?”
清妍将快要汹涌漫上眼眶的泪水忍了回去。“一个恶梦罢了,不打紧的。”
离若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娘娘睡魇了,还不快去厨房端碗安神汤来。”惜云催促离若道。
清妍看了惜若一眼,伸出手去,由惜云扶起,盥漱更衣。远处天边曙色渐染,终于朝暾破云,东方亮起一抹鱼肚白。
盥洗停当。依例辇行去凤栖宫,请安完毕,闲叙了会话便回了紫宸宫。
昨夜一夜无眠,命宫人点上安息香,本只想歪一会,不想混沌沌的睡了去。好像是太初时,天地昏冥晦暗。
安息香缭绕,熏人欲醉。迷迷糊糊的竟梦见倩儿。倩儿凑到床前,眨巴着眼,灵动慧黠:“帝姬,你瞧谁来了。”
周靖庭走了过来,手覆在她额头上:“好点了没有。”
倩儿在旁边打趣调笑道:“周公子来了,帝姬哪还有好不了的。”
清妍没力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嘴坏,哪天把你嫁出去,看你还贫嘴。”
倩儿脚一跺:“帝姬嫌我打拢你们,我走就是了。”
周靖庭与她对视一眼,摇头好笑。
倩儿,倩儿·········
泪水从她的眼角涌了出来。
有人温柔的用手替她拭去,小心翼翼。
倩儿,她死的好惨。心中钝痛,好像被千刀万刃一刀刀割刺,一刀刀的凌迟。倩儿是为她死的。
她紧紧咬着牙关,格格的响,似乎要把牙齿咬断。
“怎么会这么烫?你们俩个是怎么照顾宸妃的。”
周靖庭——
她眉心皱紧。
语气责怪发怒,如雷庭欲下。
是他的声音。
“陆清妍,你听好了。我一直在利用你。我对你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让你父皇相信我。”
她的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转动着。手攥成了拳头。指尖划破皮肤,鲜血直流。有人用力的想掰开她的手。
她索性抓住这双手,狠命的咬住。把她心里埋藏的怨恨发泄出来。
耳边一声吃痛的轻呼,手却没有抽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平静下来,沉沉的睡了。
恍忽间,有人将药喂到她嘴边,她勉强吞咽。
等到翌日天明,她挣扎着睁开眼,入目的是皇帝俊美无比的脸。清妍额头青筋跳了一下,几乎克制不住心中岩浆喷涌的怒意。
“醒了吗?”轻声询问。转身吩咐其余人等出去,宫人喏喏而退。
“陛下怎么会在此?”清妍用淡泊语气道。
皇帝面沉如水,面冷如冰,毫无情绪的道:“你是朕的宠妃,你病了,朕自然要来看你。否则让人怀疑。”才刚的温柔倾刻间云消雾散。
因为没有外人在场,清妍的唇边滑过讥诮:“我要睡了,陛下自便。”
手臂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只见他怒道:“你病成这个样子,怎么替朕办事?”
她挣开手:“陛下放心,奴婢不敢耽误陛下正事。”说罢急喘气,脸色苍白。
皇帝冷眉一挑:“你这半死的样子,能替朕做什么。”皇帝兀自脱靴上了床。
清妍还待反嘴,他的手掌贴上她的后心,一股内力源源不断地从后心涌入。意识到他的目的,她开始打坐运气,两股充沛的内力游走全身大穴。
运行三十六个周天后,她身上开始出汗,汗透衣衫。
皇帝撤掌,下了床,扶她躺下。唤惜若二人和其它宫女进来侍候。
“谢陛下援手。”她寒气侵体,若自行运功调息,少不了三五日才能好,而且损伤元气。有周靖庭相助,寒气袪除大半,将养一日,也就能痊愈。
“你渥一渥。”他俯身道,声音宠溺温柔。“朕还有政事要处置,晚点再来看你。”
清妍心中冷笑,要起身相送,却被皇帝按了回去。
皇帝温煦一笑,笑容似乎直暖人心,但他的笑却未达到眼底:“你好好休息,不拘这些俗礼。”
清妍恭顺的应一声“是。”
皇帝颀长身影转过象牙抽丝屏风,但听他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娘娘着了风寒,你们仔细门窗,都掩严实了。”
清妍翻了个身,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