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折向东行,穿过纡回的抄手游廊,太夜池秉正可见。两岸遍植杨柳,杨柳掩映间,一座白玉石桥依约,莲影隐现,与绿柳相映成趣,风无声的送来池上莲香。
穿过白石铺就的羊肠小径,红堂堂的莲花在碧绿的荷叶间高低错落,灼粲熌华。池水澄碧,池底鲤鱼游翔。清妍一把鱼食掷了下去,鲤鱼立即涌来,簇在一起,犹如花团,异彩纷呈。
水波粼粼,折射出的浮光晶莹耀眼,她的眼眸流光灵动,比水光更清润,透雪的肌肤光泽莹莹。绿柳如线下,她盈盈伫立,衣带夹风,轩然飘举,宛如洛神,足不染纤尘,凌波踏水而来。她如同空谷中幽兰,清贵无俦,不沾染人世污浊。
芸贵人被引至跟前,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清妍如今的容貌只是清秀,比不过宫中玉貌丹唇的容颜,但她清妍绝代的风华,足以羞煞宫中百花。
芸贵人微紧的眉心闪过薄怒,质问道:“杜飞雪,你想做什么?”
一盏茶前,清妍着人将芸贵人请来,一同品茗余下的“琼腴金露”。
清妍幽幽的道:“芸贵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人撺掇你与本宫撕杀,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受人驱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酒被人下了毒。”
“什么?酒里有毒?”芸贵人一副惊诧不解的模样。
清妍笑了起来。“是不是有毒,只要请太医鉴定过了便可知是否有毒。芸贵人难道想让这件事追查下去?”唇边的笑容浮现一丝魅惑,眼底涌现幽暗的光泽。
芸贵人心头一颤,强自镇定:“有毒又如何?那是皇后送你的,与我何干。”
“芸贵人,你就这么有信心不会查到你?”眼中成竹在胸。“本宫若是请皇上将那酒赐你当场喝下,不知芸贵人要如何应对?这次,本宫可不会再给酒解毒。”
“你······”芸贵人心一横,道:“是我下的又如何!”
“你为什么会知道皇后要送本宫‘琼腴金露’?”徐徐的说出她已清楚答案的疑问。“难道是意外得知吗?你又怎么那么顺利的在酒里下毒。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你是皇后的人。”
芸贵人眉毛一掀:“你凭什么说我是皇后的人。”
“皇后想借你的手,除掉本宫。但你在**多年,不会这么蠢笨。其实,不是皇后设计你,让你有机会在她送本宫的酒里下毒,而是她直接指使你的是与不是?”
芸贵人紧咬着嘴唇。
“她指使你,让你亲自经手所有的事。事情一旦败露,皇后会拿出你才是凶手的证据,弃军保帅,将脏水全泼到你身上,自已抖落的干干净净。安然无羔的做她的皇后。”
“皇后是个怎样的人,不用你来告诉我。你跟我说这些,无非是让我与你联手,帮你在宫中对付皇后。”
清妍露出深深的笑意。“昨天如果本宫揭穿你,皇后会保你吗?”
芸贵人苦苦一笑:“皇后不会。”
“你明知皇后为人,何不弃暗投明。”
芸贵人不为所动:“如果你要我背叛皇后娘娘,我劝你还是少费唇舌。”旋身即要离开。
清妍仍然伫立原地,目光好似望着池水,有好似穿透过去看着不知名的某物。朱唇开启,笃定的道:“贵人你拒绝我,不是因为对苏家忠心。而是因为惧怕苏家权势······”
芸贵人顿住脚,听她把话说下去。
“就是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亦得忌惮三分。服从皇后,即使事败,你一人也可承担。但若是得罪苏家,将全族夷灭。这就是贵人的顾忌。芸贵人难道就甘愿一辈子做皇后的棋子吗?”
芸贵人回转身。“宸妃娘娘以为能赁一已之任,扳倒苏家?”
“本宫朝中无人,在宫中亦无势力,自然无力扳倒权倾天下的苏家。”顿了顿又道:“但本宫有皇上的恩宠。唐朝高宗的皇后和萧淑妃出身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武媚娘取而代之。富贵险中求,芸贵人想清楚了,要不要争一争。”
“争?”
“人世无常,放眼古今,历朝历代多少权臣身败名裂。苏家也概莫能外。还是你想帮苏家谋反?”
芸贵人倒吸一口凉气:“谋反?苏沉鱼已经是皇后。”
“隋文帝杨坚不也曾是北周的国丈,还不是窃取了天下。芸贵人真的要助纣为虐?”
“苏家谋反,这只是你一人之言。”反驳道。
“贵人时常在皇后身边,可以看清楚皇后是否有谋反之意。”清妍伸出手,拗下一根柳枝,手一分分的用力。“苏家若真的谋反,贵人何去何处?”
芸贵人脸色一白:“出嫁从夫,皇后她不会害皇上。”
“旁观者清,这些年,帝后失各,皇后失宠幽居。芸贵人常伴凤侧,皇后难道真的没有半点怨忧,甘愿冷落吗?”
芸贵人脸白如浆,兀自摇着头。
“本宫并不要你现在投诚,你只需在皇后身边观察,苏家是否有谋逆之心。”
芸贵人眸光闪烁不定。
清妍望着她,目光渐深,冥黑不可窥测。
秘制的忘魂香香气幽微,一流的内功高手也不能察觉。惜、离二人在榻上睡的香甜。
她拿出黑凫给她的包袱,拿起一件物什,顿时瑞彩蹁跹,满室都为之流离迷醉。这是一道面具,红色宝石雕刻成蔓珠沙华,通体闪烁着艳丽的红色荧光,魔魅的光泽如冥途之中,忘川之滨那一抹血色盛开的蔓珠沙华。
其浸染着仇恨。
绒黑的夜幕下,新月如钩。
她换上夜行衣,蔓珠沙华面具罩脸。迎着夜风,双目清寒如这夜色。她仿佛是地狱使者,悄然出行,剪杀人间作恶者的性命。
夜色浓重,明星点点闪烁,犹如谁不经意洒下了满天碎钻。帝都千门万户的人家,早灭了灯火,沉然宁寂,民房只余黑黝黝的轮廓,犹如一座座巨大的坟墓。
如此岑寂的夜,却有丝竹声声,夹杂着绮音谑语。整座倚兰阁灯火朗挂,四处荧灿明煌、亮如白昼。门口浓妆艳媚的女子甩着帕子,哝音软语的与路过的男子调笑。
京城的秦楼楚馆多有达官显贵在背后出资撑腰。忘魂林的探子探出,这座倚兰阁是苏烨暗中经营。
倚兰阁名起的风雅,亭台楼阁也请了江南的能工巧匠,一石一木都是从江南运来,造的精致婉约。
倚兰阁乃天下第一妓馆,出入此间的人非富即贵。清妍暗中潜了进去,糜糜之音,淫词艳赋。大堂里守着十几来个护卫,生的膀大腰圆,全是练家子,但看身形动作武功一般,空有蛮力罢了。
倚兰阁是苏烨所建,实力应该不止如此,看的见的护卫有十来个,看不见的将更多。
径直潜入后院,飞身上了屋顶,揭开瓦片,查看房内的情形。
“哎哟,我的好女儿,赵大人特地为了你而来,你可不能使性子。”一个老鸨模样的人对一绿衫女子千乞万求道。
绿衫女子只以纤弱单薄的背影对着她,脊背挺直:“妈妈,你明明答应我,让我自赎其身,怎么可以反悔。”
老鸨拉下脸,发狠道:“赵大人是丞相的左膀右臂,他点明要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我就打断你相好的腿。”
闻言,绿衫女子伏案哭了起来。
老鸨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在门口吩咐人把她看好。
清妍从窗户跳了进去。
绿衫女子感觉背后一人,猛地回过头来:“谁!”清妍已点住她的穴道。蔓珠莎华面具下的脸邪魅一笑:“救你的人。”
未几,她换上绿衫,取了云纱蒙面,环抱琵琶。款步从房内踱出,盈盈有仪。
老鸨打叠起笑脸涎着脸上来:“我的好女儿,这才对嘛!”
清妍只点了点头。
步下楼梯,顺着抄手游廊,走进后院。老鸨笑盈盈的在前面引路。庭院里灯光幽暗,草木假山树石鬼影幢幢。
忽然,草丛里亮起雪亮刀光,斜刺过来,清妍堪堪躲了过去。
身形落定,袖中粘了银针在手,全神戒备,双目棱棱,如俯瞰大地的鹰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