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似乎这天要将这一月的雨全部下完。杭城外通向西周的官道上,一个男子负手而立,雨水淋湿了衣服。手握长剑的少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雨水从脸上滑落,遮掩住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一生,不在踏足杭城了吧。
宋西经想,只是这样,真的能忘得了她吗?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么多,看着这座留下太多遗憾的杭城,转身准备与书童杨小俊一起离去。杨小俊遥望远方,有人来了。宋西经仔细一看,瓢泼的大雨中,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近了,看见车帘上写的陈字。宋西经心头不由一跳,所谓“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这一顾说的并非顾盼儿,而是那日在人海中暮然回首看着自己的陈蒹葭。
陈蒹葭撑着一把油纸伞从车上下来,脚一落地鞋子就被雨水打湿,她走到宋西经的面前问道:“这一次,你要去哪里?”
宋西经道:“北国。”
陈蒹葭道:“一路保重。”
宋西经嗯了一声,转身朝着西凉走去,陈蒹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使劲地扯着衣角,到了最后,那两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世人都以为那一日宋西经输给了陈安生,然而陈蒹葭却清楚地知道,宋西经根本没有输。他没有开口,是因为他已经胜券在握。之所以甘愿背上一个傻子都不如的名声,只是想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好过一点。
陈蒹葭发誓终生不嫁,她坚信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爱上别人。当这个男人第一眼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手里拿着一束风干了的蝶恋花。说自己不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要替自己去看一路的风景,她笑而不语,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把那个地方的所见所谓写下来,寄给自己。时间长了,陈蒹葭心里,开始有了期待,她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男人。她明白,这些年他周游名山大川,留下一篇又一篇的佳作,不为名利,只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地方,他都替自己来看过。
宋西经的默默付出早已经打动了陈蒹葭,看着宋西经为自己付出这么多,只是陈蒹葭这一生注定与宋西经无缘。陈蒹葭好想说一句谢谢,但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因为她怕这让宋西经有所期待,只是看着宋西经越走越远,她内心一急,使出混身力气朝着宋西经离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宋西经,这一生,不弱于人。”
宋西经停下了步子,他没有回过头来,反手挥了挥继续向前。陈蒹葭笑骂道:“臭才子,老是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就是不给人看他开心的一面。”她转身上了马车,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宋西经,如果有来世的来世,我愿为你做牛马!
旭日东升,鞭炮齐鸣,拜过祖先,陈安生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地朝着顾家走去。
顾府上,大红灯笼高挂,陈安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老丈人,顾长生。这是一个五十开外的壮年,陈九省有点腹诽,长相不怎么的老丈人怎么生两个玉树临风儿子。陈九省的两个舅子是一对双胞胎,别看才十九岁,却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大舅子顾成军一身神力,在此次新皇登机中立下不世奇功,被封为镇国将军。小舅子顾成志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已然是松山书院的先生。
陈安生拜过老丈人,便接着顾盼儿回家。大道两边占满了围观的行人,想要一睹新娘的绝世容颜。陈安生骑在马上,心里偷偷得意,看来自己真的是拣到宝了。然而他很快就笑不下去。那日用刀刺自己却被青青拦下的女子站在马路中间拦住了去路,她身边站着一个男子,面容冷峻,眼神冰冷,手里拿着一样武器,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司徒飞燕喝道:“陈安生,我不过是用刀刺了你一下,而且被你家丫鬟挡下了,你们却将我们司徒家赶出了杭城,欺人太甚。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去死,我要你知道,我们司徒家,不是好惹的。”
陈安生没有想到陈蒹葭出手如此雷厉风行,把司徒家赶出了杭城。同时也觉得这女人不好惹,为了那么一点事情,敢拿刀刺自己,看来现在真是想要自己的命。
陈安生道:“今日我成亲,不想惹事。你让开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司徒飞燕咆哮道:“没发生过?晚了,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死。”
顾成军与顾成志兄弟骑马上前,一左一右地护着陈安生,他的亲卫军立刻就将两人包围在中央。迎亲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在指定时间前到新娘家,这是对新娘家的尊重。而送亲的人必须将新娘完好无损地送到新郎家,这是这片土地上留下的规矩。顾成军少年将军,如何不可一世。如今有人敢在她姐姐出嫁的路上挡路,还扬言要自己的姐夫死,这分明是**裸的打他顾家的脸。顾成军大声喝道:“就凭你一个**也配?”
司徒飞燕道:“动手,先杀了这个所谓的镇国将军。”
男子将布解开,露出来的是个骷髅头雕刻的剑柄,亲卫军抽刀而上,对他们而言,一旦开始厮杀,先机很重要。长刀劈来,男子将剑猛地插入地上,一股气浪推开,亲卫军被撞得倒飞了出去。男子双手合什,念道:“剑下皆亡魂,斩前世孽,断今世缘,来世不受人间万千苦。”
闫从山杀人前,会为剑下的亡魂超度。
顾成军手提银枪,指着男子道:“本将军枪下不杀无名鬼,报上名来。”
闫从山冷漠地道:“南荒剑鬼,闫从山,此剑名曰鬼奴,小剑道谱上排名第十一,杀人一百四十七。若算上你的红阴枪,这下能算前十了。”
小剑道谱是一种另类的名剑排名,以杀的人数多少排名。
顾成军笑道:“闫从山,你不好好在南荒呆着,今日来杭城,就叫你有来无回!”
闫从山拔剑向前劈去,顾成军猛地从马背上跃起,那匹千里良驹猛的分成两半,鲜血飞溅,内脏掉了一地,那颗裸露在外的心脏一鼓一鼓的还在跳动,陈安生死死地抓住缰绳,他胯下的马受惊人立而起,险些摔了下来。
顾成志表情凝重地道:“武圣,大哥遇到对手了。”
陈安生心吓得扑通扑通地跳,眼前的闫从山跟电视上玩特技的演员一样发出剑气。陈安生问道:“武圣有多厉害?”
顾成志道:“以普通士兵来计算,武圣可敌三千士兵。大哥天生神力,可未到武圣境界,胜负难料。”
陈安生回过头去,瞧见顾成军一枪砸在地上,厚实的石板断成两半,断裂处镶嵌进了地里,生猛得一塌糊涂。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围观的人早已经远远的散了开去,深怕祸从天降,殃及池鱼。最后闫从山凌空一剑,在顾成军的后背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而他则被顾成军一个回马枪挑在了枪头。
闫从山对着司徒飞燕道:“对不起!”
司徒飞面无表情地道:“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没有把身子只给了你。出来吧,西凉五老。”
五个怪人从两旁屋顶上飞下,四男一女。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驼背老头道:“闫从山,这个**是不是答应事成之后和你远走高飞,枉你在江湖上呆了这么久居然还相信,她和你睡了以后可是跟我们兄弟玩了几个通宵,她说你这个废物比不上我们其中任何一个。”
闫从山一口血喷出来,彻底断了气。那一日,司徒飞燕找到闫从山,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让闫从山杀了陈安生。他见司徒飞燕楚楚可人的模样就答应了,条件是杀了陈安生,司徒飞燕就要永远跟着他。闫从山一直以为司徒飞燕会信守承诺,谁知道这根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歹毒女子,他闫从山不怕死,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得这样不值。
顾成军拔出红阴枪,傲然挺立,不过陈安生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顾成军背后的伤口正不停的流血,陈安生的心里也不免紧张起来。五个老怪漫步逼向顾成军,司徒飞燕眼神恶毒地盯着他。还好自己做了两手准备,不然所有的一切都完了,等西凉五老杀了这几个人,然后血洗了陈顾两家,这口恶气,总算可以出了。
顾成志心急如焚,要是动手,十招之内双胞胎大哥一定会被格杀。他对着陈安生急忙道:“姐夫,你说一句,顾家的亲已送到。”
司徒飞燕嘲笑道:“陈安生,看见没,这就是你小舅子,他们说亲已经送到的意思就是你说完这句话,就准备逃命,哈哈哈。”
陈安生看着顾成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可他这一踟蹰,急坏了顾成志,顾成志可不想见到自己姐姐成亲的大喜日子变成哥哥的忌日。看着陈安生怒喝道:“傻子,关键时候别发傻,叫你说你就赶紧说!”
陈安生一愣,在他的印象中顾成志一直跟个大姑娘一样,看起来很斯文,赶紧照他的话说:“顾家亲已送到。”
顾成志冷漠地看着不断向他逼来的几人,听到这句话后他裂嘴一笑:“换个人和你们打。”
陈安生一愣,忙转身向后看去,迎亲的和送亲的人他都熟悉。没什么高手之类的,他看了看二娃,没有想到二娃点了点头向前走去。陈安生道完了,要是按照二娃这个榆木脑袋,自己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犹豫。于是赶紧道:“二娃,赶紧回来,我只是想问问谁可以抵挡他们一下,等下救援的人到了,危险就自然解除了。”
西凉五怪哈哈大笑,还以为来人有如何了不起,原来只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外号红花夫人的老二她扭动着身躯向前走来,她浓妆艳抹,跟风月楼的老女人一样眼睛放光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俊俏后生,我太喜欢了。”
驼背老头道:“二妹,你可别打他注意,这家伙我可喜欢得紧,小心我跟你急。”
秃头翁阴阴地笑道:“争什么,我一刀把他劈成两半,你们一人一半。”
陈安生看着二娃,虽然自己没有本事,但也绝不能让二娃因为自己而死。他刚要骑马上前,已经简单处理好伤口的顾成军拉住了他的马。而顾成志则一脸我被你打败了的表情。
难道二娃真是不世出的高手不成?
二娃走到闫从山的尸体旁,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剑。可是手握得很紧,根本取不下来。红花夫人咯咯地笑道:“来,相公,娘子帮你取剑。”二娃不理会他,见掰是掰不开了,他拿着闫从山的手腕一拧,生生拧断了手掌,看得人毛骨悚然。二娃将闫从山的手丢在一边,拿起剑颠了颠,摇了摇头,不是很满意。
红花夫人道:“相公,这个可是有名的好剑,你要是不要,就给娘子我.”
二娃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手指一挥,鬼奴剑如同一只离弦的箭破空飞去。从红花夫人那张还来不及闭合的嘴里穿了过去。红花夫人睁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驼背老头惊叫一声:“武帝!”
秃头翁震惊道:“怎么可能,这天地下哪来这么年轻的武帝。”
剩下四人一看苗头不对,分头朝四个方向逃去。二娃食指凝聚成气,四道剑气奔雷而去,四声惨叫,八片尸体应声倒在不远处。司徒飞燕震撼地看着这一切,她望着二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顾成志冷哼了一声:“你以为陈家好欺负,不妨告诉你个秘密让你死得安心,试图谋朝串位的十三皇子有一座剑庐,聚集了大宋一流的剑客,可是一夜之间,被一个神秘人全部斩杀,以至于在第二日的登基大典上,我哥可以从容不迫地砍下十三皇子的头颅。那个神秘人不是别人,就是二娃,不,应该说是李朝阳。”
司徒飞燕不可思议地看着顾成志道:“原来,原来,是你们。。。。。。”
一道剑气没入她的额头,她眼睛一瞪,话未说完已经死去。二娃也算仁至义尽,没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一丝伤痕,转过身来,牵着陈九省的马向前走去。
陈安生骑在马上,看着愈发高深莫测的二娃,以前觉得二娃不是一般人物。可也没有想过他武功盖世,要按小舅子的话,那是接近神仙一般的人物,在自己的眼中这就是乔峰一般的大侠人物。陈安生突然想起第一次和陈蒹葭说话的情景。
陈安生问道:“姐姐,江湖上的人厉害么?”
陈蒹葭笑道:“姐姐不知道江湖上的人厉不厉害,不过我们安生倒是有座江湖,听下人说,你每天都变着戏法逗二娃笑,结果都失败了吧,咯咯,哪天让二娃对着你笑,你就算征服了整座江湖。”
陈安生撇嘴道:“那这江湖也小了点,只有二娃一个人。”
二娃牵着马向前,望着陈家大门近在迟尺,他转过头来朝着陈安生露出笑脸。这一刻,陈安生感觉到,整座江湖已经在自己的马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