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婚娶有一个特色习俗:男女成婚当天,新娘婚轿定然停留在新郎府院内,三炷香过后,新娘方才能被媒婆送入新房。众人守护着花轿,轿内时不时传出些微响动,正是这些响动叫朱家众仆放松了警惕。
原是朱家人本就担心迎亲过程中出什么幺蛾子,好在人算是接着了。虽说现下连人带轿在院子里,但朱家人更是怕毁在最后一程,不过,只需把新娘送进新房,回头自然有丫鬟看守着,而轿内有响动,众人便知这人还在轿中。只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媒婆掀开花轿门帘那一刻,整个脸都绿了:这花轿内除了一个着喜服的稻草人之外,哪还有什么新娘。
媒婆一顿惊叫,着实叫朱家府院沸腾了起来,而此刻整个塞城已经笼罩在幕色之中。朱家人将府院照个通亮,朱宝着大红喜服怒气冲冲地掀帘入轿,见轿内当真无人,方才转身怒吼着:“废物,这人呢!”
迎亲队的人员一个个惶恐着跪拜在地,为首的媒婆更是战战兢兢地磕头回话:“回,回公子爷的话,小的,小的们适才还见得花轿内有响动,眼下当真不知道为何如此。”
朱宝听了媒婆的话,更是生气,只见朱宝回了轿内狠狠踹了一脚轿凳。返身出来时,轿内的轿凳都被朱宝给踹塌了一脚。想来是火未发够,一身戾气的朱宝怒红着双眼,继而连踹带踢地赶着一众奴仆:“还不给我去找,都死在这干嘛!”
众仆听了朱宝的话,带着伤痛作鸟兽散,唯留了朱宝衣衫不整地喘粗气。想来朱宝不甘心,跟着众仆身后离开了院子。朱大户赶过来的时候,正巧院子里的人走光,见此朱大户也发起火来了:“少爷呢?”
匆匆从客院赶来的大总管上前躬身回话:“回主子的话,刚才大门看守人员来报,说公子随众出去找新娘了。”
朱大户极力压住火气握紧拳头进入轿内,满眼的狼狈:轿凳被踹塌了一脚,那些个断折了的木头直接穿透厚实的椅垫显露了出来;粗制滥造的稻草人先前被穿好的喜服已被撕扯掉了一大半,就那般斜歪着倒靠在未塌的椅凳上。
朱大户走了出来:“去,把少爷找回来;副总管带人去趟小云家,把所有人带过来,我就不信了他们不知情。”
府院里的人再次分为三波,一波按着朱大户的吩咐去找朱宝,一波随着副总管去了农户家,还有一波随着朱大户去了客院应付今日来的宾客,唯剩了一顶红艳艳的花轿坐落在灯光错落的庭院里。
贤王隐匿在暗处,轻挪了脚步,嘴角扯着好看的弧度,寻了个通风的地方站着,舒爽地赏花赏月赏庭夜。就在这时,花轿里传出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绸布被掀开,只是在掀开过程中被什么迟钝的东西给勾破了。想来轿内的人怕绸布被勾破发出的声音惊动了他人,故而停下了动作。
缓了一阵,那人又动作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有一细弱之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就如贤王之前所判断的那样:纤瘦的身材被红绸内衫紧紧包裹着,因是脱去了外红大喜服,故而突翘的身材完全被紧致的内衫给勾勒了出来;秀发被盘成一团。想来是觉得脚上的大红喜鞋有些不合脚,那人直接脱掉了鞋子,随后又甩进了轿内。
贤王隐匿在暗中,悄悄笑了起来:不曾想,赫赫有名的盗千城竟然是个女的,当真是稀奇了去,这边塞倒果真易出人才。随即,贤王又皱了一下眉头:彭俊将军之前大赞盗千城,想来他们两个已是见过面了,难怪了这盛名在外的彭将军不愿娶亲,原是这头有个如此秀美又有义胆的人儿在。
庭院中的盗千城不知有人躲在暗处看着,更不知暗中人那般想着。盗千城双手掸去身上的灰尘,双脚只着了棉白袜,就那般自在地围着花轿走了一圈。随后,盗千城返回轿中,不知从哪取出一盏花灯,轻轻点上放置在了轿顶之上。花灯内的光辉将灯花瓣上的字迹映照了出来:豺狼目眦裂,不知善恶度;潜身着嫁衣,助了泣魂愿。末尾依旧写着娟秀的字体:盗千城。
盗千城看了看,想来觉得满意,转身小跑了几步,随即轻点脚尖,如云般巧落屋檐上。隐在暗处的贤王,心里止不住地称赞盗千城:先不说计谋使得巧,连着后面的事情都能算得这般精准:倘若此人为男儿身,一心为功名,定然有番作为于朝廷,可惜了……就在贤王暗暗可惜之时,那盗千城竟然看也不看地朝他所在之地跑了过来。
因是夜色,底下庭院里又点亮着,自然而然墙垣上便被衬得格外漆黑。盗千城此前已设想好了:待人散了,自个儿从轿内出来后,将早前在树上藏好的夜色衣穿上,就可以安全逃出朱府了。只是盗千城未曾料想到,竟然会有人能洞悉其计划,回头会着了暗色的衣服隐匿在那。故而,盗千城跑到那时,着实吓了一大跳。
仓皇失措之下,清秀面容的盗千城被吓得花容失色不说,连着身子也未站稳,直直往墙下倒去。贤王挑了一下眉角,随即作势一脚站于墙,一脚勾住树身,左手拿着扇子翻花甩在背后稳住身形,而其右手探出搂住盗千城腰身将她挽了过去。
盗千城顺着贤王的力道被拉了上去,因事出突然,盗千城整个身子扑入了贤王怀中。乍一看:圆月巧探头,青柳扶风欢;倩女妖娆姿,四目身影清。却不知其中底细:贤王只觉胸口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搁着疼,想着便皱眉低头看了一下。盗千城见他如此反应,立即找回原先的平衡,重新站立于墙。不知是尴尬,还是出于什么原因,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别着头不看彼此。
就在那时,不远处传来声响,两人反应过来。贤王欲牵盗千城的手,哪知盗千城比他快了一步。只见了盗千城轻点足尖,跃立枝桠上寻出一包裹。盗千城本想打开,随即想到旁边还有个人杵着,想着便皱了好看的眉头,返身牵了贤王的手,一路跑了起来。好在,贤王功夫了得,两人就那般轻巧地跑出了朱府。
待到安全的地方,贤王还未来得及问什么,盗千城倒是直接双手握拳对着他拱了拱,示意就此告辞。贤王觉得好笑,还没有人对着自己做事这般干脆;想着,等他反应过来时,盗千城已经消失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