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依稀,这条路恩央已经走过很多遍了,每一次,似乎心情都是不同,有时会是稍微的不耐烦,有时却会是些许的沉重,有时又会是因为毫无目的而显得随性,这些心情在她来来去去之中,不断的反复重叠,而这一次,她的心情却是第一次的包含着焦急与不安。
恩央抬头望了望山顶,从未有的觉得它离她是如此的遥远与陌生,她不确定在那里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她在心中却已经明白,那绝不是她想要的。抬首去路,漫漫无端,回首来路,此去已长,而左右,始终只有清风为伴。此时的恩央心里,甚至察觉出了一丝丝悲戚,长路堪堪,她还要这般走多久?
“咳咳。”俯下腰,恩央伸手轻掩朱唇咳嗽了几声,这几日早已是深秋时节,只是她被催的急了,也来不及更换一些厚实的衣物,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身上的白纱薄衫又哪里抵得住深秋山中的凉气。恩央深吸了一口气,俊眉轻皱,浅灰色眸中隐隐有忧色,她抬头望了望天,暮秋天暗山雨欲来,此时寒风阵阵呼啸而过,吹得山中草木簌簌作响。
恩央一袭白衣挺身而立,自有一股巍巍然之风骨,因为生病的原因,她本是白如上玉的颜面更是显得惨白,脸有倦容,原本看透世间万象的清亮浅眸,此刻也忧虑浑浊的看着漫天的昏沉,耳边的青丝还来不及梳拢,就又被肆意张扬的狂风撩拨而起,纱裙轻薄,更是纷飞凌乱没法收拾。
看来,是要落雨了啊。这附近便只有山顶一处有人,而她偏偏又是从不带雨具,现在这般看来,怕是只能在附近寻个地方暂且一避了。恩央这么想着的时候,便觉得脖颈处一凉,她小小的打了个哆嗦,伸手一摸,竟是一滴水,再一抬头望天,回应她的便是倾盆大雨了。如斯大雨迅猛而至,恩央猝不及防,只能狼狈的往附近一个树下一躲,但这毕竟不是良计,不消犹豫,她便又举袖过顶,急急的在山中奔走寻觅躲雨之处。
这山中她虽是来过多次,但此时大雨磅礴,眼前朦胧一片,再加上方才狼狈的躲闪奔走,这会恩央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她索性不再执着于记忆,而是将视线放于四周,努力透过密如珠帘的雨幕寻找可去之处。
终于,在恩央全身几乎淋了个湿透的时候,她走到了一处石崖之前,这是山体本身凸出来的一个巨大石块,巍巍的悬在半空,正好可以让她一躲。
看到尚且也算是有地方可以躲雨,恩央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就往石崖下直去,可她才刚刚走进了石崖之下,急忙移动的白色身形却又猛然顿住,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无奈,方才稍微褪去了忧色的浅眸,此时又是蒙上了隐隐发愁神色。
原来那石崖之下,已经站了一位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他身上披着的袍子很大,因此得以将他全身罩住,他隐于灰袍之下的双手环抱着,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长棍状物,只因衣袍遮盖,尚不得知是何物。
这位灰袍男子看模样虽是大约中年,但鬓发却已尽白,鹰眼如钩,这是岁月给他的历练和奖赏,此刻他牢牢的盯着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恩央,白衣卓然容貌倾城,神色暗愁气质清冷,就这般不期然的破雨帘而入,身边似乎还缭绕着氤氲水汽,一时竟分辨不知她是人是仙是真是幻。
恩央也静静的看着他,却又忽然的叹了一口气,白蝶族向来独处,就算是如此境遇,要她在小小石崖之下与陌生人一同避雨,却与觉得为难不自在。心中一叹,恩央也只能暗自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转身几欲离开。罢了罢了,反正已然是淋了个透,再另寻一处躲雨便可。
“姑娘。”见恩央转身要走,男子甚是奇怪,急忙开口叫住了她,问道:“如此大雨,姑娘是要急去何处?”看她一副瘦弱惨白的模样,这样的又走入大雨之中,实在是让他放不下心来,向着恩央走了几步,本来环抱着的双手放了下来,而随着灰袍的摆动,他手中拿着的物件也显露了出来,是一把大约三尺的长剑,玄墨色的剑身,肃穆威严,自有一股不言而喻的凛然正气。
既已被他唤住了,恩央也只好转身,微微颔首,语调清冷的回答说:“石崖窄小,先生与我二人若都躲在此处,便显拥挤,因此恩央才要去找其他地方。”其实这石崖再小,两个人站着避雨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自然不会说出自己不想待在这的真正原因,人心敏感,白蝶的天性却是对人情的疏离,她不想多生误会。
但这本是搪塞胡诌的理由,谁知男子却当真了,他朗声一笑,两三步走到恩央面前,说道:“这石崖确小,不过要走也不能是姑娘啊,我看姑娘你脸有病色,是再淋不得雨了,你就好好的在这待着,在下身强体壮,这点小雨根本不足挂齿,淋着就当是一解这深秋的闷气好了。”他爽快的说着,也不等恩央多言拒绝,连一句告辞都是匆匆甩下,双手一负便身影如闪电般的冲入雨幕之中,消失不见。
被他留在原地的恩央,只觉得颇有些尴尬,他明显是知道自己的故意躲避,却是不嫌弃的仍为她着想,竟是要主动离开。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大雨滂沱,这般的雨势,对于谁也算不得是不足挂齿的啊,山路崎岖艰险,不说旁人,便是对于走过多次的她来说,也不算轻松,而若是再一个不小心,那便更是危险。恩央看着他身影早已消失的方向,薄唇不禁轻勾,又忽然想起了他手中的长剑,只觉得凛凛正气如剑如人。
“倒真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她轻轻的说出了声,依旧是清冷的声调,但却一点也不掩盖称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