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可以当做是故事的结局,姻缘嫁娶讲的不过是你情我愿,然而柳亚萧却是把友情当做了爱,在心中笃定属于自己的巧笑倩兮如今却是嫁做了他人妇,要他如何想得开。由爱生恨不过一瞬,他虽是眼睁睁的看着景珠月嫁入苏家,但心中的不甘只更是不减反增,当冲动代替了理智,他要做的事情,只能是诡异莫名。
他蛰伏了一年,终于等到了景珠月分娩之期,却被他不知使了何种手段,偷梁换柱,用一个弃婴换的了景珠月的亲生女儿,只因这事做的天衣无缝,便也无人察觉怀疑,至此之后的很多年,弃婴被唤作媛儿长大,却仍旧是不幸染疾而死,而被柳亚萧带走的奚云却是成长的活蹦乱跳。
看着日渐长大的奚云,她的天真无邪深深刺痛了柳亚萧的心,也许是天命安排,中年的他也已是身患绝症,他明白,奚云,已经是不能在这般自私的留在自己身边了,自己的任性固执,也该是时候终结了,于是,那一夜的昏黄油灯之下,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拿着丝毫未蘸墨的毛笔,颤抖着手在宣纸上慢慢书写着,原本少年如他,也曾如同芝兰玉树一般,写的一手俊秀清朗的字,但如今的他,却是颤颤巍巍,犹如鬼画,他在灯下暗自一叹,放下笔将纸折好,这便是奚云一直珍惜的无字天书,上面有的不仅是文字,更是一个病危之人深深的忏悔。
奚云这时仍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边掩嘴哭泣的景珠月,又看看紧捏着自己双肩的苏升,最后却把求助的目光落到了已然静退到了一边的恩央身上。
收到她求助的目光,不同于亭中的激动,仅仅是几步台阶的距离,恩央却仿佛是身在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只是风轻云淡的看着头顶骄阳,一缕缕强烈的阳光毫不留情的洒在他身上,她却用浅灰的双眸丝毫不避闪的直视着,静静的看着,静静的感受着,身在其中却又置身事外。
“奚云。”景珠月出声轻轻唤了一声,慢慢的走到她身边,将她的小手拿在手中,“奚云,奚云,你可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另一只手顺着奚云的头发一直顺滑到了她的脸颊上,柔柔的摸着,很是小心,便如她此刻的心情。
奚云长大了嘴巴,却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出来了,苏升也在她们身边坐了下来,眼神温柔的看着奚云,却又带着一些无奈。
看来,又会是一番长谈了,恩央默默的转身一边离开了,她虽是最明白全局的人,但却又是落子最轻的人,懂得何时走何时退,白衣飘飘,从未落痕。
毕竟,剩下的都不过是人家的家事了,悲也好喜也罢,她大凡是不会关心的,不能说她是人情凉薄,只因为她是白蝶,趁早抽身才是最好,若是连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世态无常都看不开,这之后漫长的岁月该叫她要如何去走。
抖了抖白衣,恩央也没有回屋,而是走到了林中温泉边上,寻了块竹影下坐了,这里竹林依旧繁密,倒是挡去了不少阳光,才在燥热的白天也得以显得如此阴凉,可有因为又如此的温泉,又让它不至于阴寒。
恩央舒服的偎着翠竹,闭目凝神起来,若是平时她本可以在这时离开的,但如今却是正事没有做完,只能留下,说实话,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她很担心之后自己会看到如何的结果,纵使是性情淡薄,但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悲欢,却是不可能装作不见的。
俊美轻皱,恩央抬手放在额上,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一定下心神,却是隐隐的听到了一阵阵蝶翼扑闪的声音,恩央心中暗自一惊,这样的声音她很是熟悉,但现在却不是该响起的时候。
倏然的站起身,恩央又要凝神静听,但此刻却是不需要了,因为那只白蝶已经悠然的飞到了她的身边,白的晶莹透明的蝴蝶只在她的头上盘绕了两圈,便丢下一张细长的纸笺飞走了,那轻飘的纸笺幽幽的下落,好一会才飘到了恩央的手心里,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而已,“速来”。
恩央皱了皱眉,不安的摸着怀中的红木盒子,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湖却又被人无端的扔下了一颗石子。
这日下午,恩央便告辞离去了,送行的却只有景珠月一人,她将已缝补好的鲛绡罗裙递给恩央,那条长长的丑陋的疤痕已被绣上的一只秀灵白蝶所遮盖,人鱼鲛绡虽是价值连城,但景珠月的绣工也当是天下无双了,此时裙上是一点也看不出破绽,只觉得浑然一体,精妙天然。
恩央俯身一谢接过,说道:“夫人这双巧手,便是天下最大的疤痕也是可以修好的。”她清冷的说着,却是一语双关,浅眸静静的看着景珠月,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波动。
景珠月听了这句话,心中也自然是一番思量,她略微苦涩的一笑:“姑娘,我们夫妇二人已准备将柳先生接到府中来了,我们自然会请最好的呃大夫替他治病,不论…不论他曾经做过什么,那都是过往恩怨了,至少…他将媛儿送了回来,”看了恩央一眼,又才说道:“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式,我们已不想去计较了,该看开的不止他一人,我们也该尽快释怀才好,姑娘,你说是不是?”
知道她心中已准备放开,恩央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夫人想开了就好,这样柳先生来了,大家也才不会尴尬,恩央尚还有事,便先告辞了。”她说完对着景珠月又是一个福身,之后却又对着贞绣坊门后点了点头,景珠月顺着那里望去,却只见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羊角辫,扎的很是凌乱,明显是极为生疏的人扎的。
景珠月扬唇微微一笑,再转头时,恩央已走出了十步开外了,颀长的洁白身影始终是那般的疏离,也不知这世界,有谁能让她出尘疲惫的身影能有片刻的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