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央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白纸看完,就觉得屋中一黑,原来是蜡烛已然烧尽,一时间四周只剩下漆黑,而屋外那稀薄的月光,只是无力的照着大地,对于包围恩央的黑暗,显得那么的无能无力。恩央索性也摸着黑将白纸叠好收于怀中,再踱着步子走到窗边睡下,这世间的几多风云几多恨,便暂时与她无关了。
旦日一大早,恩央便坐在院中亭下练字,不同的却是此时她写字的毛笔并未着墨,不同于红木盒子中那支漆黑深邃的笔,如今她手中握着的不过是一支极为普通的毛笔罢了,此时虽是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着,但却是丝毫未有蘸墨,虽是有着书写的动作,但所过之处却是见不到一丁点的痕迹。
恩央却是写的认真,之间她一丝不苟的将一张纸写完,这才将笔搁下,拿起那张上面什么也没有的白纸,对着晨光仔细的看了起来,此时晨光尚且熹微,柔和清淡的光轻松的便从薄薄的宣纸之中穿过,白纸虽依旧是白纸,恩央原本没有情绪的浅眸,却是平添了一股叹息,她开口对着白纸轻声念道:“丝丝千般思,绸绸万点愁。穿引尚缺隙,屋下知不知。”
便是那****信手写来送予景珠月的五言绝句,本是无心的一写,却是冥冥之中逃不过天意。叹了口气,恩央将白纸收回放于桌上,这一转身便是看见了跳跳蹦蹦从远处而来的奚云,以及款款走在她身前的景珠月。
“夫人。”恩央先走了几步迎上去,对着景珠月盈盈一拜,说道:“夫人,便请苏先生也一并过来吧。”她目光看着景珠月与奚云二人,却是缺了苏升。
景珠月却是有些疑惑,虽仍是叫人去请了苏升,但心中却暗自思忖着,要是自己过来,那是因为一方面要看着奚云不要胡闹,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昨日便就在场,因此才不免好奇的又过来了。可这毕竟与苏升没有多少关联,却不知恩央为何也要苏升在场?
但纵使疑惑,景珠月也只是在心中暗自思量,并没有开口,而跟在她身后的呃奚云却是笑嘻嘻的跳到恩央面前,语气愉快的开口说道:“哈哈,爹一定想不到我竟然能够读懂他给的无字天书,这下秘密藏不住了吧。”她伸手抓住恩央白衣广袖摇着,“美人姐姐美人姐姐,快给我看看我爹写了些什么吧。”机灵的双眼眨巴着看着恩央,明明是故作轻松的语气,但眼神却泄露出了她拼命掩饰的不安。
在恩央看来,世人其实是很奇怪的,虽是没有白蝶的窥探天机的能力,但对于是非祸福天生的第六感却又是那般的强烈,有时明明不需白蝶便已足够,但却总是不惜一切要托付白蝶来得到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不过是自欺欺人,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甘之如饴。世人的想法,恩央总是难懂。
面对着奚云的请求,恩央却是轻轻的摇头拒绝说:“奚云不急,等苏先生来了再看不迟。”她不着痕迹的将宽袖从奚云手中拿出,随着景珠月在她身旁坐下,在等待苏升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天渐亮的日光,越来越燥热的天气,让恩央揣与怀中的秘密蓄势待发。
等了不一会,苏升便急忙走了过来,恩央这才从怀中将那白纸掏出递了过去,说道:“苏先生,请。”待苏升明显一愣之后接过了,恩央才转身对着吃惊的奚云解释说:“这本是写给苏先生的一封信,当然要苏先生来看了,奚云,过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招了招手将奚云唤道她身边,只待奚云一走进,恩央便伸手将她头上的发带一拔,那紧紧束起的发丝顿时便是悉数落下。
“啊。”奚云尖叫了一声,连忙抱住头侧身躲到了一边,而一旁的景珠月也是吃了一惊,站起身来想要走去看,却被恩央拦住了,她冲着奚云冷冷的开口吩咐道:“奚云,转过身来,让夫人好好看看你。”她的嗓音本是柔软,但如此坚定的语气却是让人抗拒不得。
满脸委屈的,奚云还是转过了身来,待她缓缓抬起头之后,景珠月才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分明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只有那双灵动的双眼,才能告诉她,眼前之人确是之前扮作的小男孩奚云。
“你…”景珠月指着奚云,满脸的惊愕,一时也没有说下去,呆立在了原地,而在一边读完信的苏升,虽是暂且在这场风波之外,但脸上也是满脸的讶异,他一手紧紧捏着书信,一边快步走到奚云面前,伸手抬起她的脸认真的狠狠的看着,过了好久,才不确定的带着颤音的开口冲奚云唤道:“媛儿?”只消换了这一声,心中方才尚且压抑的感情便已再是抑制不住了,他随即双手紧紧的捏着奚云的肩膀,连着叫了几声“媛儿”,语气也从一开始的不确定,过渡到了之后的肯定。
见到苏升的举动,景珠月先是一呆,随即仿若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把拿过苏升手中的书信读了起来,随着她一行字一行字的看下去,眼泪竟是如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掉落了下来。
这般冲荡动容的感情,让恩央连着退了好几步,一直到走出了亭子,她才缓缓停下脚步,浅眸不懂神情的看着亭中三人,而目光最终却还是落在了那一纸书信之上,毕竟,那里记载的,才是一切事情的缘由。
一切的一切,皆是上一代的情痴,却经久不绝乃至绵延到了下一代,是福是祸,两家人的命运终究是不由争辩的纠缠在了一起。
那是多年前,烟雨江城之下,有如花女子景珠月,风华绝代,婉转一笑便教芙蓉也要自行惭愧,书香门第的她自然是知书达理,对人从来是谦和有礼,从来也不分什么三六九等,这样的闺秀总是教人喜欢的,苏升是其一,柳亚萧也是其一,然而最后抱得美人归的却是苏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