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央伸手接过,拿到眼前看了看,看上去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白纸,没有写任何一个字,实在没有什么奇异之处,恩央却是眸色深沉的看着,本来舒展开的细眉也是越锁越紧,她指腹轻轻的反复摩挲着手中的白纸,低头思考了好一会,才暗自叹了口气,抬头对奚云说道:“这上面确有很多秘密。只是恩央现在虽是不明确切,但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隐藏其中的悲伤及沉重。”她稍稍侧头看着景珠月,询问一般地说:“而这些沉重,可已确定自己足够去背负了?”
这话本是该问奚云,但恩央看的却是景珠月,因此后者便被她这一问而问得一愣,奇怪的看着她,一边的奚云心中早已激动澎湃,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当下只是等不及的去问恩央:“美人姐姐,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关于什么的?”她自然是好奇的,她不过是生于一个普通农家,虽是早年丧母,但与爹相依为命,生活也算温馨幸福,本是并无出奇的人生,却因这无字天书,似乎有波澜席卷而来,就算是年幼如她,心中也隐隐会有些不安。
恩央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尚未确知,因此现在恩央也不好多说,奚云若是真想知道,恩央或有它法可弄清楚,只是…”
“只是怕这秘密大到我扛不起是不是?”恩央还未说完便被奚云抢了说去,她坚定的点着头,双手握拳用力一捏,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的,坚定的对恩央说道:“我想既然爹将这无字天书给了我,必然是信任于我了,我也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才对啊。”她笑了笑,想通了这一层,反而觉得轻松,而对于无字天书的好奇,便又占了主位。
看她年龄虽小,却已是成熟懂事了,恩央在心中暗叹,世事多磨练,她这一路走来虽是笑着的,但吃了多少苦,却是不难想到的。当下恩央不着痕迹的看了几眼景珠月,只见她也是暗自浅浅的锁着眉,一副很是担心的模样。也许,这便是因果轮回吧。
恩央不再多言,而是转头看向了亭外,此时骄阳炎炎,丝毫不保留的释放出夏日的燥热,没了方才的凉风送爽,只让人觉得心烦气躁,恩央伸手为自己松了松领口,好让自己觉得舒畅一些。每一次,这些累及世人的烦恼总是有她先行承受,虽尽量告诉自己与此无关,但从心底产生的悲悯与感叹却是由不得她的,一次又一次,恩央有时也会有些万劫不复的感觉。
这样下去,是否自己的前路便真是如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教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温习着人世间的苦乐痴嗔,明明是最红尘之外的人,却是因红尘陷得最深。
夜来,恩央掌灯仍未睡,她将烛台放在窗边,自己也软软的斜倚着窗棱,就着丝丝凉风倦懒的看着书,但她的心思此时却已是不在书上了,那放在桌上的无字天书被点点漏进屋中的微风带动扬起了纸角,却因上面放着有红木盒子而飞舞不起,只能徒劳的不断的将四边纸角翘起,仿佛一个掉进陷阱的人,虽是不断的挣扎,但终究是逃脱不得。
恩央就看着这样的场景发着呆,浅灰色的双眸因为夜色降临的缘故,颜色已经不比白天的明亮,映着此时身边忽明忽灭的烛光,只觉得扑朔迷离,看不清真实。她一头如绸缎顺滑的墨发,卷着如水般流畅的白衣翩翩起舞,丝丝缠绕纠葛,纷乱的将她围绕在其中,更是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而窗外,也是月色下树荫斑驳迷魅,这样的世界,与白天仿若隔世。
轻轻的,恩央拿着烛台走到桌边,依旧是用素手反复抚摸这那无字天书,而依附在那上面的强烈感情,便顺着她的指尖攀岩而上,一直延伸至了她的心里,本来被夜风抚慰平静的心,却又是因为它而再生波澜。
从红木盒子中取了笔,恩央将眼前的无字天书摆正,拿笔的手高高举起,却是迟迟没有落下,一瞬间,除了仍是不安分跳动着的纸角和明灭不定的烛火,屋中的一切都静止着不动,时间在恩央身上仿佛静止了一般,一时间没有了任何的变化。
忽然的恩央咳嗽了一声,但奇怪的却是这一声咳嗽,却不是她清冷平静的声音,而是显得很是苍老,夹带着数不清的风霜喷薄而出,仿佛她此时已不是二八容颜的白蝶,而是一个饱受病症的人,时以迟暮,身已入土。在这一声咳嗽之后,恩央本来挺直的身子也渐渐的佝偻了起来,弯曲的身子在灯影摇晃之间,便仿若真是一个病弱之人坐在那里,不住的咳嗽,等着生命一分一秒的走尽。
但毕竟,这灯下之人仍是恩央,虽然此时身形变得不一样了,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未变,依旧是清冷没有感情的,浅灰色的明眸仍然是深邃又平静,一种置身事外的神态。这时的她才缓缓将拿笔的手落下,可运笔得到动作却是少了平时的潇洒自在,一笔一划走得是那样的艰难,又是甚至是一笔未写完便停了下来,身子抖动着咳嗽了几下,才又颤巍巍的紧了紧拿笔的手,重新继续写了下去。
虽然只是一页纸,但却写得很是坎坷,窗外夜色更深,晚风中的凉意便是更甚,从那大打开的窗户中大摇大摆的进来,带动着烛光摇曳,映的恩央细瘦的身影也摇摆不定,便彷如天际风中一孤舟,在这苍茫天地之间,显得如此的形单影只,无依无靠。
待那蜡烛将要燃烧殆尽的时候,恩央手中坎坷前进的笔终于是褪为了浅灰,她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而原本佝偻着的身子也渐渐的恢复到了笔直如松,时不时的咳嗽也没有再出现了。恩央将现下已然写满了字的白纸拿起,此时烛光微弱,恩央更加靠近了几番才幽幽的看着,一边看却是一边不自觉的微微的摇着头,无奈之情不言已表。
世事如棋,有些事情错了,却是又该怪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