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么辛苦,又为何仍不肯放手。世人的执拗是清冷白蝶所不能理解的,他们没有这么强的牵绊,一旦有了,便就再也不是白蝶了。恩央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对于秦疏若,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本是来这紫薇林静养,可躲不开的凡尘世事仍是不请自来。
“秦姑娘,已经丑时将近了。”恩央透过银薇花簇看了天上银月,提醒着秦疏若:“若是有人发现姑娘不在府中,又必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吧。”
靠着树呆呆坐着的秦疏若心里本来有很多烦心的事,却也不知道是找到了倾述的对象,还是因为夜来风静,她只是这般在林中静静的倚树而息,便就觉得心中一片清明,林中树影横斜,摇晃着错乱迷离,失神看去,恍若隔世之景。
秦疏若看的痴了,心中埋藏着不愿意去理会的往事,不可阻挡的一股脑全涌了上来,一时间心里又变的混杂,而恩央提醒的声音便是这时响起的,丝丝清冷穿过尘埃往事,直直的破空而来,秦疏若这才恍惚的回过神来。
“啊,真是大意了,本来是打算说清楚了便回去的,结果却是耽搁到了现在。”秦疏若看了看已过中天的明月,连忙起身站起,纤手拍去裙上尘土,正欲转身离去,却是又停了下来,她对着恩央郑重的欠身一拜,这才告了辞离去,深紫色的衣服本就暗沉,一转眼,便没入林中寻她不得。
知道她走远了,恩央这才缓缓起身,衣裙上沾上的落叶杂草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掉落了下来,恩央借着月光看着它们尽数坠地之后,才素手一抬,轻轻拍着罗裙,皎若银光的月色下,恩央清晰地看着无数的小粒尘灰纷纷扬扬,毫无头绪。她伸手入袖,拿出了一个牛皮纸包,正是昨日陆香送她的龙须糖,她打开看着里面千丝万缕的糖丝,彼此纠缠围绕,不知起点在哪,也不知终点何处。
便如世间世事,越是想看的明白,越是发现自己的浅薄,越是想要脱离,越是让自己陷得越深。这样的宿命又何止是红尘痴人,渐渐的,恩央觉得甚至连她自己,都似乎脱身不得了。
她本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千百年也尚且清冷无情的过了,只因她不开窍,可如今,却似乎被人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指点破了,如此,看的越多便是越累,写的越多便是越下不去笔。蕙质兰心对于她,似乎已经逐渐变成了禁锢她的枷锁。
低头舒了一口气,恩央提裙而上,重新坐在了银薇树间,已是无心打坐,她索性便漫无目的的任由自己发呆,夜间的紫薇林安静的诡异,就连白日里开的热闹的繁华,此时看上去也萎篶了许多,恩央一树树的望去,目光最终还是停留在了身边的银薇树上,它开的疏离开的静僻,越看越觉得像是自己。
本来是红尘喧嚣,却落了个残枝末梢。
之后不管是秦疏若还是陆香,再也没有来找过恩央,虽然隔三岔五的恩央仍然会在林中见到空远寒,以及挽着他手臂相偎而行的女子,还有那对始终不离的飞燕,但或许是顾忌到白蝶清冷疏离的性子,也或许是刻意的躲开,总之,恩央所在的这偏僻角落,他们是再也没有来过。
有时,闭目小憩的恩央可以感受到林中远远投过来的视线,但她尚未感受的真切,举目看去的时候,却只看见温润斯文的空远寒,以及他身边语笑晏晏的佳人。只是同样的语笑晏晏,却有着不同的感觉,就如这林中赤薇与翠薇,一个似火,一个如夜。
当然,知道归知道,恩央绝是不会放于心上的,她就算并没有承诺于秦疏若,也应该不会擅自插手多事。她本以为她可以在林间安稳待得百日,只待这紫薇花期一过,便可孑然一身的离去,她没有想过秦疏若会再来找她,因为觉得她似乎已经没有再来的必要了。
该说的都已说了,剩下的只有一件事,而这件事,她并不想做。轮回之外的人,要她如何?她又能如何?
可即使她不愿意,事实上秦疏若却还是款款而来。这一日依旧是艳阳高照,阳光将游人与恩央隔成了两个世界,秦疏若便是一路沿着树荫走了过来,最终立在了这株稀疏的银薇树下,对着倚与其上的恩央欠身一礼,柔声唤道:“恩姑娘。”
心里虽然叹着气,但恩央的脸色却还是平淡依旧,这次她没有跳下树来,而是坐在树上对秦疏若伸出手,问道:“秦姑娘可愿上来说话?”她坐的地方离地约有一人高,此时她俯下身子,高高的看着秦疏若,浅灰色的明眸不带任何波动,那伸出的手虽是白如精玉,却也是苍白的丝毫不见生气。
秦疏若被她看得一愣,恩央从上而下的姿态颇有些压抑,再加上她与生俱来的淡薄疏离,让此刻的她在秦疏若的眼中若即若离,似乎现在不抓住她伸出来的手,便就再也就抓不住了。
仿佛,那是一种救赎,可谁知道,一味的救赎只会让她自己负债累累,谁会懂得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苦闷抑郁。
秦疏若连忙抓住了那只手,惊觉在这炎炎夏日,她触碰到的这双手却是一片冰凉,就好像白蝶清冷的不止是性子,连身体连血肉都不曾温热,这样的女子,却偏偏能解的世间万语,她不禁一声苦笑。
被她抓住,恩央使劲一提,又暗自在她身下换了道气墙相托,一下子便就将秦疏若拉至身旁,待她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坐好之后,恩央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甚少与人接触,方才的伸手不仅是要拉秦疏若上来,更是想通过这一下的接触,试图划破围绕在秦疏若身边的重重迷雾。恩央本是可以不管不问,但既然秦疏若似乎心意已定,她就不能再这般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