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的心痛，几乎令阿修罗不能自持。
然而云苏却并没有如他预料之中的那样摔得血肉模糊，而是倒进了一个白衣男子的怀里。
她方才看自己那种极尽冷漠的眼神竟瞬间温柔，柔柔的笑意便在她如玉石般的脸庞绽开
“阿琛，你来了。”
夜琛轻轻握住云苏有些冰凉的指尖，回之以温柔微笑，“阿苏，我来了。”
最惊异不过蔻凡衣，她在暗香袭座下多年年，何曾见过公子这般温柔缱绻的模样？
追风早已见怪不怪，及其利索的上前断了寒冰的后路。
阿修罗轻轻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即使是世上最顶尖的麻药，于他而言，也只不过是瞬间的麻木罢了。
但方才那麻木的一瞬间，却令他觉得由生至死，又死而生，那种徘徊于生死之间的美妙感觉令他陶醉不已。
那人唤她阿苏？所以，她的名字叫做阿苏？
阿苏？真是个好名字呢！
寒冰冷笑，“暗香袭主人亲至，倒真是稀奇得很呢！”
夜琛转身，依旧揽着云苏，望着暗夜里寒冰那一头耀眼的白发，语气平淡的仿佛只是闲聊，“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们，阿苏是我的妻子吗？”
蓦然间，寒冰只觉周身一冷，那样的寒冷透骨，便是素日那些自己视若蝼蚁之人遇见自己时的感觉吗？
今日只知门主劫了一名身份很是贵重的世家小姐回来，却不知她竟是暗香之主的妻子！
难道，暗香之主也是出身世家不成？
不知何时，淡淡烟幕在夜色中扩散开来，暗香浮动，暗香袭人。
幽幽香氛之中，浓重的血腥气不曾飘散便沉寂下来，杀戮，却不曾停止。
夜琛望着屋檐上那翻飞的绯色袍角，唇角微勾，“今日，你和这个叫寒冰的可以走。回去告诉他，我夜琛以暗香之主的名义起誓，不灭地狱便不返人间。”
阿修罗轻抚面颊，笑的邪佞，“你们父子俩冷血起来还真像。”
那一瞬，邪佞的眸子却紧紧盯着云苏，“阿苏是吗？我记住了！”
言罢，衣袂翻飞间已不见踪影；月下，只余他邪佞而张狂的大笑声。
寒冰便趁此时机施展全部功力逃离。
云苏则小心翼翼的将指甲上的残留粉末用丝帕揩去，才就着夜琛的手站稳，笑着道：“那个叫什么阿修罗的武功很高吗？以前绾儿才闻了一点点这种迷药，便睡了一天一夜呢。”
夜琛有些无奈的帮她将鬓边的碎发绕道耳后，柔声道：“才嫁给我不到三天便被劫了两次，我可是开始后悔了呢。”
云苏把手中剩下的簪花在夜琛眼前晃了晃，“这个信烟还真是管用呢。”
夜琛轻轻叹息一声，“如果可以，这一生我都不愿意送你这类东西。”
云苏却扬了一张灿烂笑脸，将他微皱的眉头扯开，“这些玩意儿都很好玩呢。”
夜琛深吸一口气，自腰间取下一枚碧玉环，婴儿的手腕粗细，用浅紫色的丝绦束着，在月光下泛着静谧的光华。
十分轻柔的套在云苏颈间，煞是满意的瞧了一眼，“嗯，此物倒还能勉强做阿苏的项饰。”
静静侯立在一旁的蔻凡衣不由一惊，那枚碧玉环可是暗香的信物，他竟这般轻易的给了这个小女子！难道他不知道，在暗香袭中，此物一出，如主人亲临吗？
还是说，他今日当着自己的面将这碧玉环挂在这小女子的颈间，便意味着要借自己之口告诉所有手下，这个小小女子，拥有跟他并肩而立的资格？
今日，暗香袭因她而不再隐于暗中。从此成为昌平郡王的忠实追随者。
自己究竟是该谢她？还是该憎她？
“璧儿，你怎样了？”云苏却只是瞥了一眼夜琛挂在自己颈间的玉环，便急忙跑过去将玉璧扶起。
玉璧有些吃力的就着云苏的手站起，眸中一片寂然，“他只不过用了一股暗劲，奴婢却避无可避，生生的撞了上去。”
云苏不以为然，“他早算好了你要跟上的，竟然使计伤你。若本小姐会武功，必定狠狠给他一掌！”
夜琛叹息一声，拉过她的手臂，吩咐追风道：“找人扶玉璧回去。”
自有两个青衣人一左一右将玉璧扶着离开，玉璧眸中颓然，仍不忘朝云苏行礼道：“小姐，奴婢先告退。”
云苏朝她点头微笑示意她安心。
待玉璧离去之后，夜琛才揽了她的肩头指着蔻凡衣道：“阿苏，这位是凡衣姑娘，暗香袭坐下排位第二的百花香主。”
云苏心中微微诧异，一边揣度着夜琛将暗香袭的人介绍给自己的意图，一边微笑着道：“方才凡衣姐姐来了，那个叫寒冰的便不敢嚣张了，想必凡衣姐姐定是十分厉害的人。”
蔻凡衣面上便微微泛起一抹粉霞，“王妃谬赞了。”
夜琛却眸色一暗，并不开口，只是淡淡的望着立在那里的蔻凡衣。
蔻凡衣背上一寒，立即向前迈了一步，行礼道：“百花香主蔻凡衣见过王妃。”
云苏更觉疑惑，并不答话，只是回望夜琛道：“阿琛，你？”
犹未问完，已知晓他的意图。虽然自己向来对于阿琛手中的势力并不十分在意，他也有意不让自己参与到那些事情里。这一次如此正式的将自己介绍给他的属下，是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吗？
夜琛在望见蔻凡衣脸颊上微微泛起的亮色时，才轻咳一声开口道：“你方才亲眼见到我亲手把碧玉环给阿苏戴上，难道还不明白？”
蔻凡衣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属下知错，请公子责罚。”
夜琛在月色里显得有些薄凉的眸便在庭院中巡视一周，他的属下或属下的属下们便全都垂了眸子不敢抬头。
“暗香成立六年来一直暗中行事，暗香袭座下五位香主皆听命于我，香主之下，知道我身份的人并不多。你们可知道我为何成立暗香吗？”
无人敢言，却不得不言，此间暗香属下自然以蔻凡衣地位最高。因此，蔻凡衣小心翼翼回道：“隐于暗中，辅佐公子，匡扶天下！”语至最末，隐隐有自豪之感流露。
“那你知道暗香因何而名？”
蔻凡衣微顿，垂眸道：“回公子，属下不知。”
夜琛轻轻在追风脸上扫了一眼，“追风，你说。”
追风便上前一步，垂了眸子恭敬道：“因为公子的内书房中有一匾，曰暗香。是小姐九岁时随手书写，公子觉得相请不如偶遇，便命人刻了匾额悬于内书房。后因要着手成立一个暗中做事的江湖组织，公子便以暗香名之。”
夜琛点了点头，“你跟了我不到五年，能知道这些典故也算不易。”
蔻凡衣心中却有无限感叹，一个组织因何而名的典故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借了追风之口为王妃立威，顺便提升了追风的地位。
追风本不是江湖中人，因了公子而在暗香之中地位不凡，便有许多元老级的人物不服气，常常给些软钉子。自己作为执掌暗香总部事务的香主之一，虽然知道这些事，却因为某些原因而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这一切，公子都看在眼里，素日不发作只不过是因了时机未到罢了！
追风作为他的心腹一直被排挤他不管，自己今日不过是对王妃失礼些，他便大加发作……
公子的目的，还不是为了给王妃立威吗？
“日后，阿苏便是暗香的小姐，她的话便如同我的话，你们可明白了？”
蔻凡衣心中一涩，仍是在第一时间便伏倒在地，“属下见过小姐。”
随后赶来的暗香袭属下亦是见识到了公子发威，也匆匆跪了，伏倒在地，大呼：“属下见过小姐。”
云苏皱了皱鼻子，有些嗔怪的斜睨了夜琛一眼，才露出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道：“大家不必多礼，起身吧。”
众人起身，云苏便望向蔻凡衣，“不知其余几位香主现在何处？”
蔻凡衣微微一怔，随即用笑容掩饰住心中的震惊，垂了眸子回道：“回小姐，暗香袭座下五位香主，除了跟属下共掌暗香总部事务的冰浮香主之外，其余紫檀、幽兰、沉水三位香主分处江南、西南、东海三处分部。冰浮香主今日留守总部，凡衣则出动执行任务。”
“自古长幼有序，暗香可有尊卑？”
“回小姐，公子之下，为紫檀、百花、冰浮、幽兰、沉水五位香主；香主之下，设左右香使，共十人；香使之下，为暗香卫，共五等，紫、白、金、碧、赤依次递减。除此之外，设寒来轩，寒来轩属下，皆不世能人，由公子亲自调度。”
云苏听了一耳朵，心中已有些把握，其实这些她都可以私下里问夜琛的。可是阿琛刚刚为自己立了威，自己若不趁热打些铁，阿琛岂不是白忙活了？方才蔻凡衣眸中的轻视，可不止阿琛一人看见。
学着阿琛的样子清了清喉咙，云苏才说道：“素日里暗香主要经营的地方便是京师附近，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回。所以，十日之内，京中不能再有一丝那地狱门的痕迹，可办得到？”
蔻凡衣这次学聪明了，并没有立即表态，但她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却上前拱手道：“属下知道小姐在此受了委屈，让我们十日之内灭了地狱门在京中所有门徒弟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失去了追踪它们的线索？倒不如小姐先暂时忍一口气，咱们放长线钓大鱼的妥当。”
追风眸子一冷，正欲发作，却被夜琛的眼神制止。蔻凡衣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十分恭敬的优雅而立，并不急着表态。
夜琛并不言语，只是轻笑着望着云苏。
云苏有些好奇的向蔻凡衣问道：“凡衣姐姐，这位是？”
蔻凡衣急忙恭敬的回道：“小姐，这位是冰浮左香使陈摄陈香使。”
云苏便做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陈香使！你是说要我先忍着这一口气，然后放长线钓大鱼找到地狱门的总部然后一举歼灭？”
陈摄颇为得意道：“小姐果然聪明，正是。”
“那陈香使的意思是灭了地狱门在京城的门徒弟子，堂堂暗香便连地狱门的总部也找不到了？”云苏笑着，不愠不火。
陈摄一惊，“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若是陈香使觉得没了地狱门在京中的门人们便寻不到地狱门的总部，那这口气，本小姐就忍了！”云苏依旧笑着，却不去看陈摄，而是望向蔻凡衣。
蔻凡衣便敛去面上的笑容，正色道：“小姐，凡衣以百花香主之名起誓，十日之内灭尽京中地狱门徒。”
云苏便回转了身子以衣袖掩口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向着夜琛说：“阿琛，我困了。”
夜琛便笑着将她揽进怀里，“走吧，清风已在院外备好了马车。”
云苏便十分安心的依偎在夜琛怀中，一起往院外走去。
至始至终，再没多看蔻凡衣和陈摄一眼。
只是在上车之后，慵懒的靠着夜琛坐好，于暗香袭属下的恭敬送别声里，轻声吩咐道：“其实，也不必不留活口，只不过不能放跑半个罢了。”
领头的女声便生生滞住，随即回道：“凡衣领命。”
哒哒的马蹄声在深夜里空旷的街头显得格外清晰，云苏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含着满眸困意道：“要多久才到家？我好困。”
夜琛用手掌轻轻盖住她的眼眸，柔声说：“你睡吧，到家了我自会将你叫醒。”
云苏便在淡淡的青竹香气中安心睡去。
凝视着云苏熟睡的样子，夜琛轻轻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为她盖上。
许久，才极为清浅的叹息了一声，呢喃道：“阿苏，怕是今后要将你卷入这无限红尘是非之中了……”
梦里，云苏见到了许久不曾梦见的钟妙娘，十分年轻的她和另一个漂亮的姨母一起祝福自己，祝福自己可以和阿琛开心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那个漂亮的姨母是谁呢？应该是年轻时候的娇姨吧，眉宇之间跟母亲很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