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尚清寒,然而最顶层却仙光灿烂,映衬着宫殿、庭院与阁楼。秦逆等一群人降落在了一处大门前,门高数丈,汉白玉砌成,雕龙画凤,门有框无页,然而窥不见其中分毫,门周围也没有任何建筑,但是都被灰白色的雾霭遮挡。他们身后不过百米便是悬崖,在那条石线之后,是无尽的夜空。
门前站着一位老者,麻布衣袍,褶皱面孔,纯白的长发披散在佝偻的身子后,一双有神的眼睛温和地看着这群年轻人。背后的朦胧银光投映下,他说:“愿与尔等通仙门,天资所在,诸位尽脱凡尘,可喜可贺。”
诸人莫不惊喜。他们跟在老者身后,穿过白玉门的濛濛水幕,走过大理石铺成的地面,途经瑞奇洋溢的府宅、殿宇、阁楼,见到倚墙读书的书生、舞剑的剑客、打铁的粗汉——他们都笑着和老者打招呼,也惊讶老者身后几百人的规模——他们来到一处院落群,此时仙光渐熄,夜便将触手缓缓伸进这处瑰地,老者将他们安排在了这里,示意随便选择房间,然而男女不能同住一个院宅。
而在第十三层的一个饭馆里,小二站在床边,问郎中:“掌柜的有大碍吗?”郎中把脉的手离开,对小二笑道:“无妨无妨,老天的眼睛看来也不全瞎,待每日服药,休养几天便好。”郎中拂须,小二连忙称谢。郎中开好药方后,拒绝了小二的酬谢,他说掌柜的也曾帮衬他许多,他不能解决他们的困境,却不能再收下这些银钱,他还说等回家后抓好药便送来。临走前,他如那老顾客一样,劝着小二尽早搬走。
月辉流淌在院子间,小二悄悄把门带上,他看着中央的大山,目光一路往上,却被夜色所挡。他坐在院子里的井口边,手往前伸,想要捧住一湾清月。
郎中从家里配好了药,给妻子说了声,便披着一路清辉去兑现诺言。郎中刚进小院,还没来得及与小二说上话,此时一位俊秀青年乘着祥云从天空降落,身长六尺,宛如从月亮中走出,直接闯进他的视野。郎中自然听过许多修者的传说,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离修者这么近,早早地便愣在院口,嘴巴半张,却蹦不出一个字。
小二也对秦逆奇幻而突然的出现感到惊喜,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既没有急切的询问,也没有淡然的关切。
秦逆降落在地面,云丝丝消散,脸上仍然挂着之前暴乱中的伤痕,他说:“我被剑宗收入门下,方才去了九十九层,有一接引老者给我们安排好住处,便将我们各自打发回来,要我们解决尘世牵挂,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待在上面了吧。”他顿了顿,欲言又止,当看见小二眼神深处的羡慕以及一丝哀伤,他还是接着说:“那老者说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带一个......带一个同伴,一起去剑宗。”
小二绝对没有想到,以至于才听到便无可抑制地涌出一阵阵惊讶、狂喜,但是当浪潮退去,他猛然发觉岸边风卷残云的压抑,“你是说做个仆人?”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不不,不是的......只是负责照料我的起居,算是陪读的书童吧。”秦逆慌忙解释,但是仍然不能抹去小二心中的纠结与犹豫。
“修、修者大人,我是街上的郎中,来送药的。”这时郎中悄悄地走了过来,半垂着脑袋,偶尔朝秦逆脸上望一眼便慌张地瞥向另一边。秦逆见小二兀自喃喃,顺势转过了话头,双手接过了郎中手中的药袋,并表示感谢——这让郎中受宠若惊,慌张的脸上窜出些许喜色——之后郎中毕恭毕敬地告退,秦逆也不禁多了些感叹。他将小二从迷茫中拉回,随他再次看望昏迷的老板。然后小二去厨房为老板熬药,秦逆去了另一间客房休息。
到第二天清晨,老板已经清醒,他睁开眼睛看着床边的小二与秦逆,面含欣慰,顺从地喝下了小二递过来的药,在一阵咳嗽声中,小二向他说起昨天他昏迷之后的事,讲述完后,老板仍然震惊于秦逆将要列入仙班的事实,因此在一瞬间不敢将慈父般的目光投将他身,但是由衷地报以喜悦之情,在喉间又激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小二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他对老板说——含着泪水与愧疚——他想要和秦逆一起去往神秘的剑宗,他说蒙上仙慈悲,允秦逆带他陪同。老板陷入久久的无言中,这期间小二几次忍不住改口,但是终究没说什么。良久老板侧过身子,背对着秦逆与小二:“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你可得把握住啊小蔡......我打算之后就把这店转让了,然后去一层开个小店,你以后可常来看我。”他又突然转过来,对秦逆说:“秦公子,这小蔡素来莽撞,然而心是极善的,希望你以后可以多多照顾他。”秦逆忙让老板改口,说自己记得他们的恩情。
两人走出客房,小二问秦逆那老者给的期限多少,当得知只有五天时,小二黯然地说希望能够在这里待到最后一刻,但是却并没有如他所愿——郎中回家后便对妻子述说他见到掌柜的店里有修者降临并且与店家小二关系极好,他的妻子在清晨又向其他妇人说了一遍,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期间不停地添油加醋,最后原先的流言被替代了:一位神通广大的修者与掌柜的颇为友好,在他出事后特地来看他,并且对他的伤势大发雷霆。由于郎中一家在街坊间有极大的诚信,人们开始好奇老板的身份,至此之前的舆论环境不攻自破。老顾客又一次找到秦逆他们,问及此事,他们才因此得知,老顾客也对秦逆被剑宗收入门下感到极度吃惊,颇带谄媚与关切的提出弊端之所在,学徒的身份并不能证实这条流言的准确性。三人皆是苦恼,这是一个机会,秦逆想要借此摆脱饭馆的困境,于是他想到一个法子。
流言渐渐扩大,老顾客不经意地对友人说起此事,他言是这修者受难时蒙掌柜的施以援手,所以记挂在怀,本来有出手帮助掌柜的想法,却被掌柜的所阻止。老顾客还说,修者将会在明天清晨与街坊们见一见。
当第二天的晨光推开小店的大门,小二与秦逆来到门外,三五结群的街邻正在窃窃私语,秦逆干净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各位街坊,我初闻此事极度愤怒,我受难时蒙掌柜多加帮助,知晓他是何种人,然而却被小人诬害,乃至暴徒作乱,天所不忍见!尔等为谣言所惑,虽有可原,却实是愚蠢。”此时人群中已经有些混乱,人们无法将眼前这个青年与强大的修者联系起来。
“至于那些暴徒,尚且好自为之,我观此家小二资质尚佳,便记弟子之名,来日或可一肃民风。”秦逆说完,口中喃喃,须臾间狂风大作,把人们吹得东倒西歪,有青云随风落下,秦逆带着小二踏上云朵,不去理会被灰尘堵住口鼻的邻里,在一片惊呼声中,扶摇而去九重天。至此,原先看出此次事件破绽的人也哑口无言。在秦逆离开几天后,街上另一家饭馆突然人去楼空,被郎中和老顾客照料终于好转的老板再次开张,将饭馆改名为“秦云小店”,收聘小二与厨子,之后生意蒸蒸日上,并且收购了另一家饭馆的店面,做成了分店。
秦逆两人来到剑宗门口,一路上小二既难过,又担忧,更惊叹山城雄奇,秦逆也稍有忧虑计划成功与否,但在细细推想中又满怀信心,于是似乎纷扰尽去,颇带臆想地向小二描述剑宗的神奇以及修者生涯的展望。
蔡云——这是小二的名字——在渴望与野心的凝视中,踏进了梦寐以求的修者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