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从一个盘子里抓出一根东西,大嚼一口,红色的汁液从唇齿间喷薄而出,它嚎了一声,叫道:“这人鞭不错,有嚼劲,血量也大,这个厨子也不错,好好赏赐!”身边一个白袍人弯腰一躬,表示听到了。然后它又抓向串起人躯的铁架,从上面撕下一大块油腻的肉,粗略咀嚼下便吞了进去。
陆续还有一盘盘精心制作的菜肴伴随报菜名的声音传上来,薛子衿看着身边的同胞被折磨、残杀、烹煮,绝望之中生出莫大的愤怒,继而产生倘若能执剑除恶的幻想,他的身躯在这种莫名的幻想中站起来,浑身赤裸地面对各种各样的目光,白袍人正在监督麻木者的操刀,对冒头的薛子衿生出极大的兴趣,便准备叫人将他拉出来做了,却不料突然间山崩地裂起来,一阵阵轰隆声响彻云霄,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青光从山壁的各个角落渗透进来,宛如刀切开豆腐般锋利,坚硬的岩层碎裂、分割,在极短的时间内于众人的眼中先是化作一块块石头,继而成为飞屑,像天边骤降的浓密的雪,在空中飞舞,包裹住了这片突然暴露在太阳底下的空间,残酷与邪恶也显露无疑。
剑客发现船上空无一人后,便明白遭了道,想来是有同伙见机不妙,便趁机劫掳了众人,他寻着遗留的踪迹以及多亏他谨慎在薛子衿身上留下的一道印记,找到了巨兽的老巢,这是离航线不远的一颗星球,上面荒无人烟,四处是荒山峻岭,连水都少见,而且空气稀薄,常人根本无法生存。当他找到这座连绵不断的山群,张开天眼往里窥探,多年来练就的心境被怒火侵袭,虽然明白广袤宇宙下此事时时发生,然而亲眼所见后仍难抑滔天恨意,身而为人,何至于此!
剑客浮在空中,黑发翻飞,手持神剑,幻化千万丝剑光,如水无形,无往不至,钻进这片荒山,从内部切割,溢出点点微光,终至山作灰土,光照黑暗。
薛子衿站起来后才知道不妙,但是转眼间便发现阳光似大海倒灌,淹没此处,虽有灰雾蒙蒙,也平添几分心安,至于地上的众人,本已麻木绝望,即便是之前薛子衿的行为也不曾引起丝毫注意,然而如今种种,皆是起死良药,即便不明真相,眼里的空洞倒也消散了些许。
白袍人大骇,不管不顾冲向后方,在那里,被搅扰了用餐雅兴的怪物勃然大怒,掀翻面前的菜肴,人的各个部分都成了尘土里的残羹冷炙。白袍人便要趁势鼓劲叫嚣,却发现大王转瞬陷入恐惧之中,突然如利箭冲向云端,然而方向所指却不在半空中的青衫剑客,剑客怒极而笑,长剑轻指,大日成光,化作剑网封锁前路,身躯一动,缩地成寸,眨眼来至怪物面前,此时怪物不再是虎形人身,而是黑黢黢一团,如雾如液亦如尘,无首无身无四肢,剑客眼睛能看见他,感知中则不见半分影踪,顿时了然,竟是星兽中的无相,传言上古如来讲经,言及诸天众生,一生一相,有佛惑道,割首碎身裂四肢,化作漆黑无状之物,可化万相,叛出佛道,称佛道是伪道,佛经是虚经,自号无相,成此一脉,流传至今。
“孽障!大唐境内,焉敢行食人之事,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呵呵,哪来这么多废话,本王吃人,与人吃鸡鸭鱼肉有何区别,都是口腹之欲,本王最厌你们这些嘴脸,天道自然之事,也要冠以善恶之名,阻我进食,于我则恶!”
剑客正色,无悲无喜,道:“你虽有见解,却是皮毛,天道自然,当无善恶,先不谈我非因恶而杀你,你所触及,已是人道,生死之间,自有大善大恶,待去阎罗地府,记住,你非因恶而死,盖因杀人食人而已。”
无相的形状剧烈地变化,声音从中传出:“道兄高见,本王自无话可说,然而我虽不及道兄修为精深,也当奋力一搏,请。”说罢,见剑客便要出手,突然身躯消散,变作无色无味无态之物,隐于天地,穿过剑网,逃之夭夭。
剑客一惊,没有料到它还有这种手段,念及无相传说,感觉甚是棘手,嘲讽道:“无相后裔,不过竖子!”
又有声音传来,渐行渐远:“自不量力,才是傻子。”
剑客大笑,衣袍轻动,若流光乍现,身化数十,遍布于声源附近,包围方圆数十里,而后齐齐挥剑,若银河倒灌,似天海将倾,其间顿成真空,无相便显露出来,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浸没在剑海中。剑客收剑,归于一体,本以为自此无相应该死了,却不料一坨微小的黑东西在远处凝聚,再次消散,然后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响起:“道兄好手段,来日方长,以后再请赐教!”
剑客大怒,一声长啸,吼碎阳光,但对这首次遇见的无相也无可奈何。
薛子衿等人勉强在灰雾里慌乱的声音中听出发生了意外,麻木者由于没有接到其他命令仍然在料理手边的食材,朱启明带头冲出,撞向那群可怜虫,然后众人便群起而上,他们撕咬、殴打他们,被救下来的还活着的残缺的人也加入了这个阵营,然而麻木者虽然不能反抗,却也没有发出人们所期待的恐惧、痛苦的哀嚎,他们渐渐累了,瘫软在地上,互相抱着痛哭,这一刻,没有男女之别,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在剑客的感知中,那些无相的走狗正四处逃窜,他右手虚握,一道道青气从掌中流出,奔向各个白袍人,然后卷起他们扔回了原来那处空间。
白袍人再没有那种自信的微笑,他们脸色苍白,面孔扭曲,看着之前的食材此时愤怒地盯着他们,不由便浑身一颤。剑客落在不远处,看着这些赤裸的悲愤的人,又不禁发怒,薛子衿哭着跑向他,跪在他面前,一语不发。剑客扶起他,看着这个少年,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已经结束了。”
白袍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剑客早就封印了他们的力量,也解开了朱启明等人的封印,自然让人们的愤怒从那些麻木者转向了这群白袍人,也没有比他们更能在他们人生中激起他们怒火的了——同为人族,同为修道者,却助纣为虐,残杀同胞,即便是多年之后仍然令他们恶心反胃。
当他们耗尽了所有力气后,都看向救命恩人,朱启明跪下开口说:“大人神武,再造之恩,没齿难忘。”其他人也齐声大呼没齿难忘。此时他们已经把白袍人的衣服穿在了身上,虽然仍有些男人由于衣物不够而赤裸着。
“我早已退伍多年,与你们一样,都是百姓。”剑客说完,看向那些狼狈不堪的被剥光了的白袍人:“很久没有人能让我这么愤怒了,无相吃人,尚有种族之因,你们身为人族却虐杀同胞以飨异族,可称人奸了。所谓人奸,我自不以人族相待,凭你们之罪,可受千刀万剐。”
说罢,尘土飞扬,人奸尽皆呈大字型悬空而立,阳光落下,化成剑气,在这些人身上纵横嬉戏,每一缕光闪过,便有一片皮肉和鲜血落下,便有一声声惨叫响起,场面血腥难言,而这些受害者们都睁大着眼睛,不肯放过这一幕。没等结束,剑客便带众人离开,除了一些修行者外,其他人都被透明的光球罩住,以供能生存的环境。在他们离开后,白袍人的嚎叫持续了许久,便了无声息了。
船长朱启明带着一些船员将破浪号开到了这个星球,又载上了乘客,星船带着更加深刻的痕迹再度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