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还没等南宫筝婳看到逼宫的事件发生,宁韬却笑眯眯的把男女老幼都集中到山寨中心那片空地处。
那群准备发难的人们疑惑的看着宁韬,却是没有什么异动。老平叔满脸的焦虑,却不知该怎么给宁韬警示。
“老少爷们,咱们从雁荡山脉到这里,走了也不知道多少路,吃了也不知道多少苦,如今大家送算找了个安稳的地方,身为爷们,说什么也不能再让那些女人挨饿受冻,你们说是不是!”宁韬窜到场中一块大青石上,将儒衫下摆往腰上一挂,满脖子青筋的吼道。
他一身儒衫,本应风度翩翩,但扯着嗓子嘶喊的样子,又满是十足的草莽气息。如此矛盾的观感,让不远处的南宫筝婳顿时有些疑惑,又有些失神。
“是!”众人倒是异口同声。
宁韬满意的点点头,身体霍然侧过,指向周围巍巍青山,继续吼道:“你知道你们有的断了手,有的断了腿,上山下山都很辛苦,甚至还比不上咱们山寨的婆婆大婶。但是,没有道理咱们老爷们不卖命,让娘们养活咱们吧!只要咱们腰杆子没弯,没躺在床上当活死人,这建造山寨的事情,就要咱们老爷们来扛!”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随后齐齐大喝:“对!”
“既然现在大家有了安身所在,手里也有盈余,那咱们清风寨,从今天开始,就要立立规矩。”宁韬目光有些阴沉。
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这一路上,宁韬的作为确实深得人心,成为大当家也无可厚非,大家是心服口服,但这立规矩又从何说起,老寨主早就立过了啊。
“这几天,咱们做了一票买卖,弄回些收成来。但老当家的曾经说过,咱们就是吃糠吃菜,也不能祸害乡里。但,我宁韬也是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能看着咱们这一窝子人,找到安身的地方却活活饿死!”宁韬面色有些狰狞,从身后的腰际掏出一柄柴刀:“宁韬违背老寨主遗训,今日受此一刀!”
说着,根本等不及众人阻拦,宁韬将柴刀轮圆,一刀砍在了自己的左肋上。这柴刀仿佛已经磨过,扑哧一声便将那儒衫砍破,瞬间便有血水在那青色儒衫上渗了出来。
“大当家的,你这是为何啊!”宁韬这番作为,非但那些男人急红了眼,就连散落在山寨四周的妇孺幼儿们也纷纷拥了过来。
“别过来!”宁韬长长的喘了口气,将柴刀抽出,单手捂住伤口。众人目光焦虑的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蝶儿早已挣脱南宫筝婳的手,双眼垂泪的飞奔而来,听了宁韬的大喝,脚步却是没停,几步窜到宁韬身边,满含哭音的叫道:“大当家,大当家,咱们不怪你,咱们不怪你啊。”
宁韬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蝶儿的肩膀,南宫筝婳离的老远,可陡然发现,宁韬好像冲着蝶儿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充满了诡异。
“记住了,别人称咱们是山贼,但咱们知道自己不是!咱们只是一群缴不起皇粮,想要活下去的人!”宁韬仰天长叹道:“老寨主死得冤,死得冤啊!”
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儒衫落在了青石之上,倒让这气氛显得越发沉重起来。
南宫筝婳也有些骇然,这宁韬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刀子却说砍就砍,还真有几分彪悍的气息。想到那日宁韬射杀焦猛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南宫筝婳只感觉浑身冰凉,好像跟这家伙针锋相对的时候,这家伙要杀自己,那有的是借口啊。
宁韬哪里注意到南宫筝婳那苍白的脸庞,他一手捂胸,一手搭在蝶儿的肩膀上,环视着周围,一字一顿的说道:“若要我清风寨不再重蹈昔日覆辙,咱们就要把这寨子,建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老少爷们,咱们敢不敢搏一把!?”
看着宁韬不惜自砍身体的行为,听着宁韬那鼓动人心的吼叫,非但那些残疾男子,就连十二三岁七八岁的幼童,也扯着嗓子喊道:“敢!”
“从今日开始,大当家令箭所到,不得有任何迟疑!”宁韬的脸色坚定如石:“老平叔,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清风寨大当家!”
非但那些想着捧老平叔上位的人们吃惊不已,就连南宫筝婳也没有想到,宁韬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大当家的!”憨厚的老平叔梗着脖子满脸通红的吼道:“咱们清风寨,就只有一个大当家的,那就是您,宁韬!以后谁若是不服,就跟我老平招呼招呼!”
他这一句话,顿时断了众人的念想,但宁韬所表现的出来的气概,让他们隐隐觉得,这个年轻人当寨主,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宁韬深深的盯着老平叔,老平叔也毫不退却的看着他。
良久,宁韬的嘴角咧开大大的弧度,大声说道:“好,从今日起,老平叔就是咱们山寨的二当家,总管日常一切事物!”
“是,大当家的!”老平叔容光焕发。
“老平叔带领众人,在咱们的东坡、西坡深挖陷马坑,布置各类机关,寨中妇孺约束孩童,东西坡不得乱闯!小六腿脚麻利,山寨缺少何种物件,速速下山去买,咱们手头还有些珠宝银两,不要省着花。”
南宫筝婳听到此处,脸色仿若融入了铁汁般难看。如此一来,宁韬已是将山寨大局稳住,她那些心思算是彻底落空了。
“刘大婶,闲暇时分,可用那柔软树枝,为爷们们编些藤甲,这山中或有野兽,也需小心了些。”
“大当家,您放心吧。”
宁韬点点头,目光凝聚的再次环视周围那眼中充满敬佩,甚至还带着些畏惧的目光,突然之间,他脸色皱成个苦瓜,眼泪刷拉刷拉的流了出来,将身体大半个重量全都压在蝶儿那纤细的肩膀上,撕心裂肺的叫道:“哎哟我的娘咧,疼死老子了!乐子,你个棒槌,我让你在我这肋间藏一块猪肉,你怎么就忘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有些糊涂的乐子身上,乐子茫然的说道:“没有啊,大当家的你什么时候……”
“哎呦喂,疼死我了,好蝶儿,快点把大当家扶进屋去,我要休养生息。”宁韬哀叫。
老平叔呵呵笑道:“大当家,你不会是为了逃躲力气活,加上想跟咱们蝶儿丫头单独相处,这才砍了自己一刀吧!”
宁韬眼睛一瞪,喝道:“我是大当家,我的地盘我做主!”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宁韬在蝶儿满脸泪水的搀扶下,终于走进了山寨角落一间宁静的木屋。
南宫筝婳看着满脸敬佩的众人,心里暗暗发凉,这宁韬,在逃亡途中被人推举为大当家,威严稍显不足,他却已发现了如此苗头,山寨刚刚安稳,便如此心机深沉的稳固他在山寨的地位,还让众人对他心悦诚服却全无惧怕。如此高的算计,南宫筝婳遇到的年轻人中,还当真无人能出其左右!
若是有此人相助自己,那叔叔就算想单独把持姑苏的生意,自己也敢跟他较量一二!南宫筝婳暗暗打定决心,不着痕迹的向着那木屋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那木屋门口,里面就传来宁韬哭天抹泪的叫声。
“哎哟,哎哟,这群没良心的,看到哥都把刀挥起来了,就没有一个上来拦住哥的。这群白眼狼,都白养活他们了。”
“大当家的,你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一直对您敬佩有加,哪里敢冲撞你啊。”蝶儿柔情款款的劝解,声音中充满了心疼。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快点用你那温柔的小手帮我揉揉。”
“大当家的,要先止了血啊,我先帮您包一下,再去刘大婶那里那些草药。”小丫头的声音已经满是哭音:“这么深啊,你这人,就不知道留几分力气。”
“憋屈死我了,那刀子举得老高,要是不使劲,让人看出作假,我不是白砍这一刀了?”宁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哎哟,小手再揉揉,再揉揉,好像不是那么疼了。”
“大当家的,你……”小丫头带着几分羞涩:“你先休息一下,切莫乱动,我去去就来。”
南宫筝婳听到此处,想要躲避一下,却不料小丫头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一头扎在她身上。
“南宫姐姐,你先帮我照顾一下大当家,我去去就来。”说着,也不管南宫筝婳答不答应,提着裙摆甩开小碎步就去得远了。
南宫筝婳推开那破门,慢慢的走进木屋里,看着躺在枯草铺成的地床上龇牙咧嘴的宁韬,慢慢的说道:“宁大当家,你倒当真好算计啊。”
宁韬躺在地上,上身敞着怀。南宫筝婳眼睛极尖,倒是看到宁韬暴露在空气的肌肤上,倒是有不少这样那样的伤痕。
这些伤痕,或许就是逃亡途中留下的吧。南宫筝婳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算计,什么算计?”宁韬一脸纯真,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年轻资浅,为了安住那些老人的心,宁大当家以身试刀,你瞒得住那些人,却是瞒不住我的。”南宫筝婳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纵然是这样,那却又如何,你以为凭你这些人,还当真能坐大不成?”
宁韬目光有些闪忽,没有回答南宫筝婳的问题。
“你若当真甘心守于一隅,倒也罢了,但看你今日所做,恐怕心中所图者大吧?”南宫筝婳悠悠说道:“好霸气,好风采啊。”
宁韬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他咬了咬嘴唇,轻声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竟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得不承认了。”
南宫筝婳高傲的笑了,这个男人,心很野。
“其实……”宁韬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在你面前表现我的男子汉气概和雄伟身姿,你有没有被感染,有没有被感动,有没有想不顾一切的投怀送抱?”
当啷!门口清脆的声音传来,蝶儿一脸震惊的站在那里,脚底下有个铁盆正在不停的打着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