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府内,南宫筝婳眉头紧锁,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丫头蝶儿。
“姐姐,求求你救救公子爷吧,这进了县衙,天大的本事也没用处啊。”小丫头抽抽搭搭,双手使劲摇晃着南宫筝婳的肩膀,哀哀的恳求。
一抹几乎看不到的笑意在南宫筝婳的嘴角一闪而过。宁韬,枉你是纵横山林的响马山贼,到了姑苏城不也是一个普通人?县衙大如天,你有多大的能耐,能逃得过这衙门的五指山?南宫筝婳心中有几分快意,同时也有几分担心,反手握住蝶儿的小手,询问道:“妹妹,切莫着慌,你倒是给我细细说说,这宁韬到底得罪了哪方神圣?”
蝶儿泪眼婆娑的摇摇头,低声说道:“那却是不知道,可那人身后跟着几个衙役,别人口口声声叫他李师爷。”
南宫筝婳出身名门,来到姑苏投奔叔叔之后,自然早早打听了这姑苏的父母官是何人物,他身边又有那些亲近之人。她一听蝶儿说到李师爷,不禁倒吸凉气,小脚藏在裙摆中狠狠的跺了下地,这个宁韬,什么人不好惹,偏要惹这个二大王,谁不知道姑苏城水知县是天,这李师爷就是天下面飘着的那片云?有时候这云连天都能遮住,跟别说仰天鼻息的升斗小民了。
“妹妹,这事儿,却是不好说了。”南宫筝婳抿抿嘴,心中也不由为宁韬担心起来。这人,怎么就这么祸祸呢?老老实实的做点小生意不成么,来到重兵把守的姑苏还跟当山贼似的,动不动就踹人?人家李师爷那是咳嗽一声姑苏地皮震三震的人物,你宁韬还真以为姑苏城也是你家的后花园?
蝶儿一听这话,那脸色就越发凄惨下来,声音惶急的说道:“那便如何是好?要不,我让乐子回山寨,咱们把人都叫齐了,劫了法场杀出城去如何?”
南宫筝婳不禁目瞪口呆,这蝶儿本来是极为温顺的性子,怎么此时说起话来却喊打喊杀满嘴杀气?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宁韬呆的时间长了,连这么娇小可爱的小丫头也被感染的如此泼辣。
纵然知道蝶儿钟情于宁韬,又知道宁韬这人老是让自己气恼,南宫筝婳心头仍然闪过一丝很是酸溜溜的味道。她眼睛一阵飘忽,随之定下心来,拉了拉蝶儿的小手,劝道:“妹妹,且不可冲动。纵然宁韬打了李师爷,只要咱们法子够用,他就算是想上法场,也是做梦的事情。”
“姐姐,你当真有办法?”蝶儿一听南宫筝婳口风变软,登时喜笑颜开,这眼中还带着泪水,嘴角却挂上了甜甜的笑容,让南宫筝婳一点脾气没有,只能无奈的捏捏蝶儿的鼻头,笑道:“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姐姐这便去寻了叔叔,让他找水知县求求情。”
蝶儿连忙伸手入怀,从里面拿出个小巧的黄色香囊,咬咬牙,狠心从香囊里面拿出张银票,小声说道:“姐姐,这是公子爷给我的银票,蝶儿舍不得用。这次搭救公子,想来要花费不少,这银票还请姐姐拿去吧。”
这香囊做得十分精致,一看之下便知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如今蝶儿把银票这种阿堵物放在其中,心意自然是一目了然。南宫筝婳神色微变,这宁韬仿佛从来没有送给她任何东西,等到这次事了,定然让他好好报答报答,到时候该如何敲诈于他,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南宫筝婳怀着别样的心思,嘱咐蝶儿在房中好生休息,便提着裙摆,快步走向后院。
此时,后院的议事厅内,南宫越正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一块黄布,翻来覆去的瞅个不停,几乎连针针线线都要剖析清楚。
厅中还站着两个人,岁数已经五六十,从那双泛着怪异色彩的双手上,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位已经从事浆染行业多年了。
“老爷,凭咱们两个人的眼光,可以确切的说,这种布别说在江南,就算是整个布匹行,都是从来没有过的。您看看,这颜色,这光泽,这是帝王金啊。只有天生帝王的人,才有资格配穿这种布料。”其中一人对南宫越恭恭敬敬的说道。
“没错,若此布面世,定然能惊动朝廷,别说姑苏的官锦,就算老爷一口吃下整个江南的官锦,那也是不成问题。恭喜老爷,就要独霸江南了。”另外一人也不甘落后。
“哈哈哈!”南宫越的三角眼已经乐得快要看不见了,额头的小肉瘤更是油光可鉴,仿若随时都能破皮而出:“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啊!”他一边赞叹着,一边慢慢抚摸着这块布,感受其中的柔软滑润。
宁韬那小子,到底是精明呢还是愚蠢?这么珍贵的配方,竟然当真这样拿了出来,一千两,一千两花的实在是太值了!
南宫越正准备合计该如何把宁韬送进官府大牢,就听第一个人小声说道:“不过,这配方好像少了一味药材,虽然能够让这布匹的色泽和材质成为上上之选,可若是用灯火烤之,却是容易褪色,甚至是变成原本白布的色泽。”
另外一人小心道:“老爷,不知这最后一味药……”
南宫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愤愤的一拍桌子。他这才知道,宁韬确实把配方拿了出来,可是却又把最重要的一味配药择了出去。好家伙,这简直是把穿心刺啊!若不是这两位老师傅经验深厚,换成普通人便冒冒失失的送上这布,到了宫中一旦褪色,那天颜震怒,南宫家犯得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宁韬其心可诛,可南宫越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跟宁韬无冤无仇,又摆出和善的面孔对待宁韬,连南宫筝婳,他都假意许给了宁韬,怎么这小子还要玩这么一手釜底抽薪?
他阴沉着脸色,那两人顿时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过了老半天,南宫越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冷笑道:“好小子,胃口够大,心肠也是够狠,倒是我当真小瞧了你,以为你不过是一山间酸秀才,原来还藏着这么大的贪心。”在他的心中,宁韬这么做,无非是想取得更大的利润,一千两白银实在是太过于渺小,或许他想要一千两黄金?
这布匹的色泽和温润,南宫越可以完全判断出,一旦送到官坊,这官锦的头衔是铁定跑不掉的。官锦官锦,那是专门为宫里提供布匹丝绸的,虽然没有多大利润,但是在地方上,那可是了不得金字招牌,每年为争夺这官锦头衔,不知道又多少人明争暗斗,当真是惨烈异常。
一千两黄金?就算是一万两,只要拿下官锦,那便是值了。有了官家商人的头衔,就算是大哥当真无力回天,南宫家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南宫越打定了主意,脸色顿时和缓起来,对二人说道:“这次便辛苦你们了,下去吧,等我拿来最后一味药,再做检验也不迟。”
那二人对视一眼,都是果然如此的表情。辛辛苦苦忙活了将近一天,不敢睡不敢眨眼,就换来句辛苦,连赏银都没有,若不是还抱着半分侥幸,两人甚至不想把这个瑕疵说给南宫越听:宫里的人,没事靠近火干什么?
就在此刻,南宫筝婳突然推门闯进,声音急躁的说道:“叔叔,快救救宁韬,他有大难了!”
南宫越眉头一阵乱跳,这个宁韬,老老实实的等着我给你送金子去不好,怎么又折腾出事儿来了?他脸色铁青,对南宫筝婳喝道:“女儿家,哪里能这么没轻没重,没看到还有人在么?”
叔叔教训侄女,这是理所应当,南宫筝婳没有听出南宫越语气中几分不耐烦的味道,依然继续说道:“宁韬跟李松龄打起来了,听说已经被扣在了县衙。他对侄女有救命之恩,还请叔叔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伸一伸援手!”
一听这话,南宫越霍然站起,单手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南宫筝婳以为南宫越是义愤填膺,其实南宫越心中把宁韬却是骂了个半死。
贼小子!你给了老夫绝世配方,却单独抽出这最重要的一味,莫不是早就想把老夫推到火上烤?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凑巧,他这边刚刚检查出配方有瑕疵,那边宁韬就出事了?惹谁不行,偏偏惹了那个二大王,这不是要人老命么?若是一般人,南宫越出面再甩些银两,自然可以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就算是有横的,他南宫越难道就不横了?可偏偏事情出在李松龄身上,那南宫越若想保住宁韬,就要拿出硬实到没边的理由来,要不然凭李松龄那睚眦必报的心思,宁韬还能讨了好去?
南宫越为难了。要就宁韬,他南宫越就要出面作保,把他跟宁韬绑在一起,那以后陷害宁韬的计划就很是棘手,等于用他自己的老脸给宁韬上了一张护身符;可若是不保,这宁韬手里拿着最重要的配药,想来肯定是不肯给南宫越,这又是多么大的损失。
救?还是不救?宁韬这小子是让他南宫越坐蜡啊!南宫越额头的瘤子一阵红一阵青,最终暗暗咬牙,大声说道:“走,去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