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越老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不自然的哈哈一笑,说道:“那可当真是巧了,咱们南宫家,做的可不就是布匹成衣的生意么?今日有宁老板入我这一行,看起来南宫家要退避三舍,唯宁老板马首是瞻了。”
宁韬上次在姑苏已经跟人打听过,对于姑苏城内的商业大户有了大致的了解。逃亡一路,他早就想得清楚,什么自建山寨躲进小楼成一统,那都是消极避世的想法,无论在什么朝代立足,钱这个东西是断断不能少的。靠抢劫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概率职业,先别说能不能发家致富,单是跟军队作对,他宁韬就舍得不拿人命去冒险。
刚穿来的时候,宁韬本打算靠着未来的知识混个地主老财,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但现在他身为清风寨大当家,手头能用的上的人,高达百十个,虽然都是些老弱伤残,但这种几乎免费的人类资源,放在后世这种资本让人做梦都会笑醒。
做生意,必须要做生意,甚至要做大生意。只是这个生意怎么做,又该做什么,那就值得思量了。
“咦,南宫老爷,这南宫家也做的布匹成衣生意?”宁韬满脸的疑惑,眼眉一挑道:“早知如此,宁韬便不做这一行了。跟南宫老爷抢生意,这怎么好意思呢?”
本来南宫越的想法,就是先挤走来意不明来路不明的宁韬,把南宫筝婳困在南宫家,在任由他将之推向知府那边。现在好像恰恰出现了契机,他心中倒是欣喜不已。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水,声音冷淡的说道:“南宫家的生意也是做了十多年了,想要从南宫家手里抢走些份额,哼哼,恐怕是有些难哟。”
宁韬微微一笑,轻声道:“只要手中奇货可居,这天上地下,哪里不能去得?既然姑苏城是南宫家的天下,咱们便换个地方就是了。我看过这市面上布匹料子,咱手上有新颜色的秘方,抢占份额还是很轻松的。若是生意大了,要做官锦也并无不能。”
宁韬摆出一副退避的态度,南宫越却有些不依了。什么叫新颜色的秘方,姑苏城这么多年,做布匹的几家大户,就没有研究出几份来。一张新配方的出现,消耗的人力财力先不去说它,单是那种揪心的感觉,南宫越已经品尝了好几次。当一副配方研制出来之后,还需要时间和财力进行试验,失败了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哭都没地方哭去。
南宫越眼睛瞬间一亮,随即又隐藏起来,笑呵呵的说道:“宁贤侄,切莫如此,那倒失了年轻人的锐气。不管去哪里,你终归是新人入行,面临排挤。”
宁韬皱起眉头,踌躇不已,慢慢的说道:“这倒是个问题,生意人人能做,就怕有人不让你做。”他心里倒是好笑起来,这南宫越的嘴脸变得也够快的,宁公子宁老板宁贤侄,让人无语。
南宫越见宁韬如此表现,暂时忘记了要将宁韬劝离的想法,将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变得热切了许多:“宁贤侄,你跟筝婳熟捻无比,这路上多亏了你的照顾,才能让她平安归来,我们南宫家感激不尽。你看,不若你我两家合作,将其他商户的市场份额抢占过来如何?你有配方我有人脉店铺,做成姑苏城第一大户并非难事,就算是那官锦,有了新配方,拿下明年的宫贡不是问题。”
“这个嘛……”宁韬砸吧砸吧嘴,慢慢的摇摇头,不再跟南宫越谈论这件事,转口说道:“此事容我想想,容我想想,毕竟是先祖留下来的物事,要小心在意。”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南宫越哪里肯依,姑苏城已有两年没有新料子出现,非但官锦那边对大户们颇为不满,就算是市面上也诸多非议。听说另外几户正加班加点的研究新配方,有两家已经到了后期,可南宫家的研制却殊无进展,否则他又怎会跟管家商量将南宫筝婳送出去来讨好知府大人,用官方的力量维护他在姑苏的地位?眼睁睁的让新配方在面前飘过,南宫越心里如同猫抓一样难受。
且不论这配方是真是假,总要拿到手里才能辨认出来不是?看到宁韬要走,南宫越马上挽留道:“宁贤侄,何必如此匆匆,不若你我杀上一盘,让世伯看看你的棋艺。要知道,筝婳这丫头,可是醉心与此啊。”
这老梆子,转眼又成世伯了,还把南宫筝婳抬出来,难道想一女嫁两夫?宁韬冷笑不已,脸上却露出惊喜的笑容,说道:“这一路上行走匆匆,倒没想到南宫小姐也有此雅好,甚好甚好,那宁韬就跟南宫老爷下上一盘,请南宫老爷指点指点。”
先把筝婳抬出来,把这小子哄得高兴了,拿到配方再说。大哥,既然你如此关爱老弟,现在你已下了大牢,九成九是出不来了,那让筝婳帮我点小忙,想来你是不会怪罪了。南宫越心里也拨打着小九九,同样满脸笑容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两人各怀心思,换了间屋子坐下。这屋子中全无摆设,只有炕上的一副棋盘,红黑两色象棋已经摆得妥妥当当。宁韬内心哀叹一声,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还专门为象棋建了个房子!奢侈,实在是太奢侈了,等咱有钱了,建俩!
南宫越笑道:“家兄往年回来,总喜欢以此为住所,今天倒是便宜了我们。”
说罢,与宁韬面对面坐下,开始捉局厮杀。
棋风看人品,南宫越所下之棋,平正中和只是表象,每一步走下去,后面都隐隐带着点杀机,捡便宜的杀机,甚至为了吃上宁韬一个小卒,宁可放弃更凌厉的攻势。宁韬又几次故意露出破绽,南宫越却没有趁机抓住,只是贪恋那吃子的快意当中。
宁韬则保守打法,每每开局便开始建立守势,挪移腾转,尽使手段。他在观察南宫越,南宫越又何尝不在观察他,见到宁韬如此下法,南宫越心里便有了谱,认定宁韬是那种守成有余,实无太多进取之心的人物。至于昨天夜里在府门的一幕,南宫越自然有了定论,想来宁韬那是有南宫筝婳在旁边,拉不下那个脸畏缩不前罢了。
两人下了三盘,宁韬三盘皆输,南宫越抚须微笑,用老一辈教育下一辈的口吻说道:“贤侄棋力稳健,只是少了大局着眼,还需多多历练啊。”
宁韬忙不迭的点头称是,佩服的说道:“跟南宫老爷下棋,可当真能学到不少东西。”
南宫越呵呵大笑,手指棋盘说道:“你看,纵然你这棋子比我多上两个卒子,但完全处于防守,为我这进攻的步伐左右支绌。贤侄啊,大势所趋不可违,纵然手里有好棋,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终究成不了事的。”
宁韬顺着他的意思点头道:“是呢是呢。”
“就好像那新配方,贤侄纵然奇货可居,但无论去哪里,别的商家若是听说了这事,必然全力的打压。商业上的手段还好说些,但贤侄和婢女的安全,可就让人焦虑了。”
宁韬目光发直,脸色发僵,不敢相信叫道:“难不成他们为了夺取我这秘方,还要胁迫我不成?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南宫老爷不要吓唬小生,小生胆子很小的。”说着,脸上逐渐浮现出恐惧的色彩。
南宫越老手一挥,大气的说道:“你放心,有我南宫家,他们纵然有这心思,也要乖乖的收回去。因此,你有你我合作,那才是两两得利的事情。日后,你若富甲一方,像筝婳这样的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宁韬的表情已经陷入了沉思,听南宫越搬出南宫筝婳来,他喃喃的说道:“有南宫小姐就足够了,足够了。”
南宫越微微点头,看起来宁韬已经对南宫筝婳深陷其中,这文章恐怕是做成了!等到拿到配方,确认配方无误,随意找官府内报个案,说宁韬潜入南宫府中妄图盗取南宫家新配的配方,几乎已经得手的时候被南宫家抓获,以他跟知县大人的交情,将宁韬送进大牢关个三年五载的不成问题。至于那个叫蝶儿小丫头,南宫越摸着下巴笑了起来,终归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再不纳妾生个男娃出来,这偌大的家业要交给何人继承?蝶儿那丫头,看起来倒是个蛮能生养的样子,等到宁韬入了大狱,南宫筝婳成了知府少奶奶,他南宫越就要再做新郎了。
宁韬奇怪的看着南宫越那诡异的笑容,伸手在南宫越眼前晃了晃,疑惑的问道:“南宫老爷,南宫老爷,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南宫越这才回过神来,老脸一红,把那龌龊的心思收了起来,问道:“宁贤侄,你倒是说了些什么?”他现在已经笃定,宁韬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宁韬突然羞涩起来,低着头害羞的看着棋盘,那双手来来回回的搓着,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