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这种东西,是能找得回来的么?这说的什么屁话!所以,宁韬刚刚走进饭厅,迎面便飞来一根筷子,翻翻滚滚的好似暗器。
宁韬将头一偏,将筷子让了过去,随后环视下饭厅,点点头笑道:“都在啊。”
饭厅内正中的八仙桌旁,南宫越正脸色铁青的挂着面子,眼色深沉的瞪着宁韬。坐在他身边的,是名半老徐娘,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也是个标致的女子。而南宫筝婳此时则杏目圆瞪,倒竖着柳眉,冲宁韬喝道:“你来的倒好,你且说说,你我之间有什么事情?”
宁韬眨巴眨巴眼,看看南宫越,再看看南宫夫人,喃喃的说道:“不是说吃早饭么,怎么变成三堂会审了?”蝶儿跟在他身后,大眼睛不停的忽闪,却是抿嘴不语。
南宫越一拍桌子,对南宫筝婳喝道:“坐下,客人既来我南宫家,就是瞧得起咱们,怎能对客人如此呵斥?”说完,他的脸色由阴变晴,站起身来冲宁韬拱手道:“宁先生,还请上座。筝婳这丫头被我大哥宠坏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南宫筝婳听着南宫越的呵斥,心头委屈不已,狠狠的瞪了宁韬一眼,仿佛要把宁韬恨到骨子里去,这才一头扎向南宫夫人怀里,哭诉道:“婶母,你一定要为我做主,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南宫夫人轻轻拍打着南宫筝婳的后背,慈祥的说道:“你这孩子,谁也没说你们有什么苟且之事,怎的凭地多心?”
南宫筝婳哪里会把刚才来饭厅的路上,无意中听到下人嚼舌根的事说出来,只顾嘤嘤哭泣,却不答话。
宁韬看着南宫夫妇的表演,心里佩服不已,想当年他为了学伪装,那可是受尽了苦头。这做生意的,天生就洗演戏的料,若不是宁韬昨夜听到两人谈话的内容,定然相信这两人是慈爱无双的典范。
“怎会,南宫小姐兰心慧质,南宫老爷又是德馨宽厚,宁韬能做客南宫府,实乃平生荣幸。”宁韬还礼,倒是进退有度。
南宫筝婳藏在婶母的怀中,耳中却是将宁韬这话听得明明白白。只见识过宁韬耍无赖玩贫嘴的样貌,何曾听过他如此文绉绉的说话,还说什么兰心慧质,这家伙倒也不是粗莽之辈,知道她的好处。这心里一松,南宫筝婳自己都搞不懂,怎么就突然笑了出来。
南宫夫人无奈的说道:“这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哪里像是要出嫁的姑娘啊。”
南宫筝婳不依的扭扭身子,抗议道:“筝婳不嫁!筝婳这才刚刚来到姑苏,心里还惦记着父亲的事情,断断不会想什么婚嫁之事!叔父和婶母说的那知府公子的事情,就此作罢吧。”
得,宁韬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南宫越夫妻就这么迫不及待,昨天晚上才商议的事情,今天就迫不及待的跟南宫筝婳说了,连偷偷摸摸找画师的事情都省了?想想又是不像,南宫越不像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南宫筝婳从南宫夫人怀中坐直身子,又狠狠的剜了眼宁韬,喝道:“傻傻的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坐下来吃早饭。你若是饿着肚子,可不要说咱们南宫家招呼不周。”
宁韬嘴里一阵发苦,这话都让南宫筝婳说了,好的也是她不好也是她,天底下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宁韬和蝶儿坐下之后,便有丫鬟开始上菜。不得不说,这有钱人的奢侈当真了得,就是个简简单单的早饭,都具备好几道工序。先是饭前鎏金小盆端上,在里面洗手之后,鎏金小盘撤下,随后便是陶瓷深色杯子的“润喉茶”。喝过两口茶,再漱漱口,这才到了饭前饮品。
蝶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番做作的程序,拉了拉宁韬的袖子,将小嘴凑到宁韬耳边小声说道:“当真麻烦的吃饭。”
宁韬咧嘴直笑,转过头同样把嘴凑到蝶儿耳边小声说道:“现在看来,还是咱们山寨最好,吃饭不用饿着肚子,想吃就吃,想停就停。”
蝶儿扑哧一笑,袖口掩嘴眼波流转。只要有大当家的在,哪里都是好去处呢。蝶儿心里直敲鼓。
南宫筝婳看到两人窃窃私语,冷哼道:“食不言寝不语,快点吃完,我还要跟婶母和蝶儿妹妹逛逛姑苏城呢。”
南宫越看看宁韬,微笑道:“我大哥家规极严,请公子海涵。”
他越是说话谦恭有礼,宁韬心里的小鼓敲得越是紧密。他是想靠着南宫筝婳上位,抱上知府大人的大腿,如今所做的一切跟昨夜商量的并不是一致,让宁韬疑窦丛生。
南宫越和夫人交换着眼神,宁韬和蝶儿交换着眼神,南宫筝婳和南宫越还有宁韬互相交换着各类眼神,这顿早饭吃得,当真是眉飞色舞眼神乱飞。
众人刚刚放下饭碗,南宫夫人便站起身来,招呼南宫筝婳和蝶儿一起外出,颇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南宫越等到三女走后,笑着对宁韬说道:“宁公子,不知你棋艺如何,不如咱们对弈一局,你看如何?”
下棋啊,宁韬倒没有想到,南宫越这种满身金钱叮当乱响的人物,竟然还喜爱如此文雅的物事。
“这个,是下跳棋啊还是下五子棋啊?”宁韬自信这两手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跳棋?五子棋?”南宫越满头雾水,有些尴尬的说道:“宁公子大才,这两种棋艺,在下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想必公子定然是其中高手。”
一个口一个在下,一口一个公子,宁韬琢磨着南宫越也是一方富豪,怎么说话如此的低三下四?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也呵呵笑道:“谈不上高手,只是偶然陶冶情操而已。”
南宫越点点头,邀宁韬前往客厅小坐。等到丫鬟们奉上香茗,南宫越便一挥手,将整个客厅空了出来,只剩下他跟宁韬二人。
宁韬心说这摊牌的时候到了,神色却是不动,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轻轻的将杯盖揭开条小缝,有柔柔的吹了口溢出的香气,才将茶杯放在唇边,小口的抿了抿。
南宫越看着宁韬的动作,等到宁韬把车陂重新放回桌面,这才微笑着问道:“宁公子举止不凡,不知家居何处,府上还有何亲人?”
宁韬脑袋里面直接画了不少问号,这是在查户口,还是准备拉郎配?
“在下年幼父母便已双亡,孑然一身漂泊至今,只有这个从小长大的朋友蝶儿相依为命。”宁韬滴水不漏的回答。
南宫越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笑了起来,说道:“如此说来,宁公子倒是年少有为,单凭自己就能成为如此风采,可见实乃人中龙凤。”
恭维话谁都爱听,宁韬顿时哈哈笑道:“俗话说慈父多败儿,像咱们这种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除了靠自己,还有什么法子?”
南宫越点头称是,也端起了杯子。宁韬知道等他喝完水后,恐怕就该步入正题了,也便凝神准备着。
果然,南宫越沉下心思后,将茶杯放下,装作无意的问道:“宁公子,不知此番来姑苏,是游山玩水呢,还是准备投个名刺找点出路?若是想要找点出路,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听听,这转眼间,自我称呼从“在下”变成了“我”,要是宁韬说话再谦卑一点,恐怕他就要自称“老夫”了。
宁韬露出用侧耳倾听的神色,南宫越就越发带上点架子了:“老夫与姑苏知县交情不薄,若是宁公子想要谋个出身,这姑苏县衙内的师爷一职,还不是手到擒来?”
宁韬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拱拱手说道:“多谢南宫老爷的举荐。”
南宫越心中暗喜,手指敲打起桌子来。宁韬明白了,刚才扔下的是甜枣,现在就是大棒了。
完全按照宁韬猜想的那般,南宫越沉默了片刻,脸上就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沉吟道:“只是要去这衙门内担当师爷,前前后后总要听老爷的称呼,怕是宁公子不如今日般写意,总是要顾着衙门的。不过你放心,有老夫的举荐,这一个月四五两银子的月俸和三两日的清闲时光,也总是有的。”
瞧瞧,这尾巴翘起来了不是。宁韬抖了抖腮帮子,将那兴奋的表情扔在一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就要多谢南宫老爷的美意了。不过宁某对升官发财还没有什么念想,倒是那些黄金白银,才是当真让人眼热的紧啊。”
南宫越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气死人不偿命,你要是不想当那个师爷,你提前说行不行?他老头子费了半天口水,以为你小子已经心动,马上就要离开南宫府离开南宫筝婳了,怎么突然就来了个峰回路转,却是不想做师爷,想做商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顺手帮帮你,赶紧让你拍屁股走人!宁韬到底是什么人,对南宫筝婳的心思又是如何,南宫越是不清楚,但要是让宁韬就这么呆在南宫筝婳身边,恐怕将侄女送往知府门内的事情就会颇有波折,他南宫越算计了一辈子,断不能在宁韬这里闪了腰湿了鞋。
“那,我南宫家在姑苏也小有名望,只是不知宁公子喜欢哪方面的生意?”
“布匹成衣。”宁韬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