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韬笑道很无邪,公子哥般俊逸的脸上带着淡淡玩味的笑容。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小刀,正在右手手指间如穿花蝴蝶般飘逸而潇洒的翻滚着,小小的刀面上反射过来的光芒,在刘万年眼中看起来有些心悸。
“好汉,能否借一步说话?”刘万年脸色阴晴不定了片刻,这才咬着牙根,用眼睛瞄了瞄正在收拾床铺的蝶儿,对宁韬低声说道。
“刘管家,这边没有外人。”宁韬笑眯眯的说道。
刘万年不由又看了看蝶儿,这么俊俏的小丫头,难不成也是干那不要命的买卖?那双如葱一般的小手,不知道有没有力气拿起杀人刀。
方才宁韬说的,是道上的黑话,通常碰到不明底细的人,并且看起来像是一路人,就会有人提前说出这种类似暗号的话。在整个绿林道,各种各样的行话切口高达上百种,宁韬说的乃是北方一带最常用的。
刘万年被宁涛摸了底,自然也要探探宁韬的风声。他在南宫家呆了几年,所图者大,要是被同行破了道,那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只听他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宁公子家大业大,不知江河湖泊,兄弟饮的是几瓢水?”
南方水多,很多行话都是以水为媒。宁韬手中小刀霍然一停,淡淡的说道:“万水东流,咱们却是要去东海泡个澡。”
刘万年一听宁韬这么说,心思就放下一半来。东海泡澡,话里的意思是宁韬只是在这南宫家借路而过,弄点盘缠便要离开,这是过江龙说的话,不比刘万年方才所说,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
“几乡几水,宁公子切莫下手太狠啊。”刘万年的声音轻松了少许:“若是不嫌弃兄弟家穷底薄,咱们愿意为宁公子接风洗尘。”
这话刘万年就是有点说开了,这南宫家是他们看上的,你宁韬在这里打秋风,作为同行不能见死不救,但心思不能太大,手也不能伸得太长,如果所图不大,他们山寨愿意双手奉上宁韬所需的盘缠,只要宁韬拍拍屁股走人。
宁韬摇摇头说道:“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钱财固然动人心,不过咱倒不看在眼里。”
刘万年顿时疑惑起来,宁韬不求财,却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他想到宁韬跟南宫筝婳之间好像有点眉来眼去的样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宁公子兵多将广家财满地,独独缺了位压寨夫人。”
宁韬哈哈大笑,非常亲密的搂着刘万年的肩膀,转头对蝶儿说道:“小丫头,收拾完之后就去找你那南宫姐姐逛逛姑苏,我就不跟着去了。”
蝶儿清脆的答应下来,询问道:“公子,可有什么用度,需要蝶儿买来么?”
宁韬从怀里拿出块成分不错的银子扔在床上,笑道:“就买些你喜欢的东西吧,要好好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可要赚够本,省得那些大婶大娘的整天说你不会打扮。”
蝶儿脸色通红,闷头不语的将银子攥在手中,谁说我不会打扮来着,看我不跟南宫姐姐好好买些首饰!对了,好像还应该去看看先生,看看适不适合生……
刘万年看到小丫头含羞带怯的模样,暗里不禁叹息不已,看看人家这过江龙混的,身边有款款深情的小丫头,还带着小丫头勾搭富家大小姐,怎么他们山寨的人,就一个个的只能去那青楼窑子,还是那种独门独户的半遮拦?如果往好点的青楼走上一趟,先别说山寨里的吃穿用度,若是碰上公门里的差人,不小心被抓进去那就太憋屈了。
“走走走,我跟刘管家相见如故,咱们喝酒去。”宁韬交代完,大手一挥,搂着刘管家的肩膀就往外走。
刘万年有些纳闷,他什么时候跟宁韬混的这么熟了?虽说你宁韬的目的是南宫大小姐,他刘万年的目光却是南宫家的财产和地位,但同行之间毕竟是冤家,相互提防着尚且来不及,怎的还能跟亲兄弟似的?喝酒,恐怕不是和头宴,倒是那龙门阵吧!
想到这里,刘万年越发觉得该给山寨那边放过风去。昨夜他给南宫越出了主意,要把南宫筝婳送到知府府中,若是当真成事,他们山寨酝酿许久的计划便可着手进行,不出今年必然能让南宫越财产散尽。可如今宁韬横插一脚,摆明车马就是想把南宫筝婳拐到他们山寨中去,这变数可是让人措手不及。在那一瞬间,刘万年甚至有了神不知鬼不觉将宁韬弄死的想法,但紧接着他就发现,宁韬那眼神宛若利刃,在他的脸上一扫而过,连带着宁韬手中的小刀子,也在手指间高速的翻滚转动起来。
过江龙不好惹,一个不小心就满盘皆输。刘万年告诫自己,连忙堆上笑容,说道:“今日这酒可是喝不成了,咱们老爷请宁公子共进早餐,有要事相商。”
宁韬疑惑的问道:“有什么要事,难不成还要把他那家产给与我,用来感谢我么,那多不好意思啊。”
刘万年脸色一僵,讪笑道:“宁公子说笑了,说笑了。”心里却是警惕起来,谁知道这过江龙得了南宫筝婳之后,不再想谋夺南宫家的产业?侄女婿上位,可比他这个管家腰杆子硬上许多,加上着南宫越夫妇无子无女,若宁韬当真起了这心思,谁也防不住啊。
“那就去吧,咱是个实诚人,人家南宫老爷给咱脸,咱就要兜着,刘管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宁韬大大咧咧的说道。
听到宁韬不去喝酒,小丫头笑嘻嘻的将银子递给宁韬,小声说道:“等,等公子爷赚了大银子,再给蝶儿买些物事吧。现在,现在蝶儿倒是不怎么需要这个,只要能……”她没有说完,只是眼波流转,羞答答的扫了眼宁韬,旋即将头深深低下。
“放心放心,这银子你拿着,公子爷身边的人,没钱傍身怎么行?”宁韬又把钱塞回小丫头的手心,顺手还捏了一下,豪气的说道:“过不了几天,这银子就会哗啦哗啦的往咱们口袋里流,到时候你可要加班加点的缝制麻袋,省得银子没处装啊。”
小丫头对宁韬深信不疑,听他说得如此霸气,顿时喜笑颜开的将银子使劲攥住,心里面已经开始思量该买些什么好看的胭脂水粉回来,好让面容更加娇俏一些。
刘万年心里一咯噔,什么样的活计能让银子哗啦啦的像流水似的,山贼能干的活除了抢劫还有什么?姑苏城内若是抢劫那纯粹是找死,朝廷重兵把守,县衙也是手腕足够,宁韬就差指着鼻子告诉他刘万年,这家产老子也瞄上了,你刘万年该听小曲听小曲,该搂姑娘的搂姑娘,这南宫家的财产啊,你小子就别惦记了。
看宁韬那充满无邪的眼神的几乎要咧到耳根子上的嘴角,刘万年终于明白一件事,这小子是典型的笑面虎,扮猪吃老虎不知道玩了多少次。这一刻,刘万年打了个哆嗦,想到他自己大当家那冷得能冻死人的表情,这事儿要是办砸了,大当家就能当面拔刀子捅了他。
看起来,还是要大当家的亲自来一趟啊。刘万年打定了主意,便虚与委蛇的在前面带路,将宁韬二人领往饭厅。
昨日匆忙,宁韬和蝶儿还没有仔细的观看南宫府,如今天色大亮,这走下来之后,宁韬一个劲的咂舌:“奢侈,实在是太奢侈了,堕落,实在是太堕落了!要是能整天住在这里,吃着咱蝶儿亲手做的小菜,再听听南宫筝婳给咱唱上几段小曲,给个皇帝都不当啊。”
蝶儿脸上刚刚落下的红霞再次涌现出来。她曾经说过,能在这地方住,给个皇后都不当,现在宁韬却说,给个皇帝也不当,皇帝皇后,可不就是夫妻么?小丫头一时心情澎湃,大当家说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明白了她的心思,想要暗示些什么不成?她小嘴微张,伸手轻抚胸口,生怕那一口气喘得小了,就此晕死过去。
三人到了饭厅门口,刘万年微微躬身,伸手向前虚引,请宁韬与蝶儿进去。
“老爷正在等候,宁公子请。”刘万年声音中不显情绪,仿佛是个尽职的管家。
宁韬哈哈笑道:“这怎么说的,就是吃个饭嘛,还搞得这么隆重。过了,过了啊,咱们又不是什么贵客,凭咱们跟南宫小姐的交情,这些事情能免就免了嘛!”说得老气横秋,尤其是那句“跟南宫小姐的交情”几个字,咬的尤其之重,让刘万年的脸上闪过几分阴霾。
刘万年是万分的不痛快,里面的人也不怎么舒服。只听的饭厅内南宫筝婳高声叫道:“宁韬!速速给我滚进来,守着我叔父婶母,把我的清白还回来!”
宁韬大惊失色,朗声问道:“什么,你的清白找不到了,在哪里丢的?莫急莫急,我这就进来,咱们看看是在什么地方丢的,尽快找回来!”
说着,宁韬脸上肌肉一阵抖动,变成了谄媚中带着几分讨好的模样。
这脸变的,啧啧!刘万年不由自主的在心头对宁韬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