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见宁韬,苏惟清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被比作“狗皮膏药”的场面,脸色登时大变,从窃玉偷香的兴奋变成了满心受辱的愤怒,他颤抖着右臂,伸出右手食指,正待用圣贤之语呵斥宁韬,就发现眼前突然一黑,宁韬壮实的大脚整整齐齐的印在了他的脸上。
苏惟清刚刚上车,脚步还没有踩稳,被宁韬这一脚力道十足的贴面踹袭击个正着,身子连挺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咕噜噜的滚下车去。
“停车!”宁韬大喝一声,声音中满是肃杀的味道。
乐子自然不敢怠慢,紧拉缰绳,那马仰头鸣叫不已,马车却是停了下来。
众才子见苏惟清滚下车来,也连忙止住马车。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跳下车去搀扶苏惟清,宁韬已经满脸杀气的扑了上去,手中短刀冷冷生辉。
“一群歹人好大胆!如此光天化日,竟敢尾随我等欲图抢劫!我虽为书生,却不敢束手就擒,今日哪怕是血溅五步,也要与尔等同归于尽!”宁韬嘴里呼喊着口号,短刀飞快的在马套上挥舞着。
这马套本极坚韧,但宁韬手腕翻飞,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便将对方的马从马套中解放出来。那马欢快的叫了几声,随即跑到宁韬马车前面,甩开小步向前奔去。
南宫筝婳在车厢内被宁韬的喊话惊得外焦里脆,心中暗想这世道怎么变了,山贼成了书生,书生却被叫成山贼?世间竟然还有宁韬这种奇葩,南宫筝婳仿佛预见,把这山贼头子带到姑苏,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宁韬这边一动手,乐子也是不甘示弱,两把短刀一左一右将对方马车包围起来。几个才子哪里碰到过如此的阵仗,打死他们也没有想到,本来唯唯诺诺的宁韬竟然表现得如此彪悍!如今马都跑了,他们就算是掉头就走,恐怕也脱不开宁韬的魔爪。
心思至此,才子中有个胆大的颤颤巍巍的说道:“这位好汉,你想要何物?我等只是游山玩水,可万万没有携带多少银两啊。”
苏惟清从马车滚到地上,浑身骨头无一不酸,脑袋晕头转向,突然听到同伴的求饶声,马上晕天晕地的吼道:“不准求饶,不准求饶,咱们堂堂男儿,怎能像这种人求饶!”
宁韬顿时乐了,看着那边摇摇摆摆站起来的苏惟清,赞叹的伸出大拇指,称赞道:“到底是道上的好汉,嘴巴脖子一般硬!”
苏惟清咧开嘴大笑,正待说几句场面话,将面子撑起来,顺路拉出他的关系,却没想还没等他张嘴,宁韬老大的嘴巴子就扇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什么鸟东西!出来劫道失手了就认栽,别腆着个大脸不知道东南西北。”
“啪!”这巴掌打得实在,苏惟清那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红彤彤的手印子。
“你,你竟敢打我,你可知我父亲是何许人也,你当真不要命了么?”苏惟清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张嘴便怒吼着把后台往外抬。
咣!
宁韬二话不说,大脚丫子又起,狠狠的踹在苏惟清的小腹上,骂道:“我管你爹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敢觊觎老子的妞,老子看你不爽,就是要揍你!”
苏惟清被宁韬这重重一脚踹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双手使劲捂住腹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你闯祸了,你闯下大祸了!”
宁韬眼眉一挑,嗤嗤笑道:“我闯没闯祸不知道,但是你倒是大难临头了。”说着,他也不再废话,直接又是一脚将苏惟清踹倒在地上,甩开大脚就是一阵狠踹。
一边踹,宁韬还一边如泣如怨的控诉:“你个杀胚,你个二货,哥都说了不想再做强盗,想要金盆洗手,我让你逼我重操旧业,我让你逼我大打出手,我让你逼我耍刀子,我让你逼我耍脚丫子,我让你逼我……”
在这一连串的控诉中,在几名才子目瞪口呆的注释下,宁韬踹的浑身舒畅,苏惟清哀嚎着满地打滚。
看着苏惟清最终蜷缩成一只大虾米,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呼痛声,宁韬双腿用力,将全身舒展在空中,再狠狠的将右脚印在苏惟清的后背上。
苏惟清惨嚎一声,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两眼翻白的晕了过去。
宁韬指着地上的苏惟清,眼睛中隐隐有泪光冒出,咬着嘴唇如同受冤枉的小媳妇一般:“都是你逼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不想你偏要!”
呕!车上的几名才子面如土色,听到宁韬极其幽怨的抱怨,纷纷低下头去,只恨不得把昨天吃下的饭菜都呕吐出来。
此时,车厢内的两个女人却没有注意到宁韬如此精彩的表现,各顾各的捂住胸口神游万里。
南宫筝婳心里想:他说那苏惟清想动他的妞,谁是他的妞呢?蝶儿是他的丫头,虽然爱慕于他,可是身为山寨大当家,怎么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能看上蝶儿这个小丫头吗?按照他的心气,仿佛却是在说我?山贼大当家和过气大小姐,倒也是……倒也是门当户对。
她的脸色通通红,感觉呼吸都有些紧凑,连忙大口喘了几口气。
而小丫头蝶儿,此时却是软绵绵的靠在车厢壁上,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双嫩小的白玉小手正使劲的揉着裙摆上的藕绿丝绦,小嘴更是紧紧地抿着,一点银牙稍稍露出,却是咬住一点点嘴唇,只恨不得将它咬出血来。
宁韬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霍然转过身来,冲那几名才子大喝道:“强盗!速速报上名来,吾与尔等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看着地上正处于痉挛状态的苏惟清,几个才子如同被人踩了尾巴般尖叫起来,那声音尖锐无比,颇有点宫内执事的神韵。
“怎么样,让我们决斗吧!”宁韬大气凛然的说道。
几个才子此时只恨不得用各类烂菜叶子把宁韬堆起来!竟然说他们是强盗,宁韬的那个样子好像更像强盗吧!还好这几个人中有机灵的,二话不说就把钱袋掏了出来,往地上一扔,作揖道:“这位公子,您义薄云天心怀天下,我等落草为寇,实在是有愧于心。今日见到公子如此风采,我等必将洗心革面,从此回归山林,老死不再打劫!”
宁韬看了看他诚挚的面庞,又看了看地上的钱袋子,犹犹豫豫的说道:“这怎么好呢,我……我是个正人君子,从来不收不义之财啊。”
“哪里哪里,公子性情高远,我等用这阿堵物来玷污公子,实在是没有表达敬意的方法了。”那才子脸色跟死人都差不多了,他分明看到宁韬的短刀已经慢慢的抬了起来。
宁韬挠了挠头皮,回头望了望车厢,发现南宫筝婳正躲躲闪闪的往外看,便大声呼喊道:“喂,他们说我英俊潇洒仪表不凡,你说是不是啊?”
几个才子更是恶心不已,谁说你英俊潇洒了,你自己往脸上贴近吧你就!但对方拳头大就是硬是,几个人连忙随声附和,更是分别把钱袋子逃出来扔在了地上。
南宫筝婳回过神来,探出头来看看外面怎么这么安静,随之便发现苏惟清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正待呵斥,却不料宁韬竟然问出如此的话语,顿时想到刚才她自己的胡思乱想,脸色红晕荡漾,狠狠的啐了一声,重新把头收回车厢去了。
“那看来是了。”宁韬哈哈大笑,对那几名才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非要拦路抢劫?今日看你们诚意足够,那就这样吧,以后切不可如此胡作非为。”说着,冲乐子使了个眼色,乐子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把几个钱袋子捡起来塞到怀里。
等到忙完,乐子又看了看宁韬脸色,二话不说又蹲下去,把大手塞到了苏惟清的怀中,拿出个老大不小的钱袋子。
“大当……大公子,这小子挺有货的。”乐子美滋滋的说道。
几个才子暗暗叫苦,看乐子那娴熟的动作,没准这俩货才是名副其实的山贼。有人想到宁韬曾高呼不想再做强盗,没准还真是金盆洗手的人物,这,这,万一他恼起来,把他们杀人灭口怎么办?
“没出息!”宁韬骂了乐子一声,随后哈哈一笑,冲着几个才子一抱拳,朗声说道:“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恩怨,咱们就此别过,以后哪里碰到哪里算!”
说完,矫健的窜上马车,往车厢里面一钻。乐子也跑到辕门上坐好,使劲扯动缰绳,那马高台前腿,泼辣辣的转了半个身子,将马车带得转了一圈,却是按照原路返回,重新走向官道去了。
直到宁韬等人走得远了,连马车扬起的灰尘都消失无痕,这几名才子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阵阵臭气从他们的身上四溢而出。
风声幽幽,草动阵阵,这几人不由打了个哆嗦,却发现这衣襟已经从头到尾湿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