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近日来颇为热闹,平民百姓茶余饭后多了不少的谈资,关于匪盗与戏班子勾结的事情也在一瞬间蔓延了出去,势态不可遏止。
而这个时候作为话题中心的戏班子不仅关了戏楼喜音阁,更是连一些堂会都推了,原本已经应下了的堂会也被主家退了。以前看上去似乎都显示着,这个在扬州城立足没有多久的戏班子将要就此淡出扬州这个地界。
有了这个认知,许多人额手称庆,也有些人扼腕叹息。
毕竟那个戏班子的戏还是让很多人喜欢的。
而在柳条巷的一座三进宅院里,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压抑,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的意外,更是因为春风得意时的打击让他们失去了原本的信心。
人的信心是很脆弱的,建立信心不容易,摧毁它却只需要一个瞬间。
洛茵满心抑郁的看着沉默的养父,心里将那个佘琅骂了一万次,诅咒他死不足惜。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诅咒完全没有说服力。
“爹爹,那包衣服很可能是洪家班的人栽赃陷害咱们的,咱们什么都没做,官府不能拿咱们怎么办!”她看着精神萎靡的养父,费尽心思想要安慰安慰他,可是却找不到有效的语言。
现在这样的话怎么看都有些无力,她都明白欲加之罪的道理,更何况是养父呢?
果然洛祁贵的情绪并没有多少好转,他只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苦笑着说:“是我大意了,接连不断的好事让我降低了警惕心。如果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果断的关了门并且求助于当时还尚在喜音阁的林家人,可能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爹爹,这怎么能是您的错呢?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况且如果洪家班早就盯上了咱们,就算没有今天的生气他也很有可能制造一些事情出来,而且说不定今天的事情就是洪家班主使的!”
洛茵为了安慰养父,只能把佘琅和洪家班联系起来了,反正这两方都给洛家班带来了坏事,都不是好东西!
洛祁贵看着洛茵因为着急愤怒而通红的笑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心中叹息。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你还小,很多事情没看出来。那洪家班为什么能那般有底气的前来闹事,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咱们完全可以反咬他们一口,戏弄官府之人可不是好玩的。可他们偏偏来了,还来的这么及时,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班子里有他们的买通了的人。”他也不看洛茵因此而露出的惊讶表情,自顾自的继续说:“就算那包东西不是洪家班通过他送进来的,通风报信也总是少不了的。不然为什么前脚出事,后脚就有官府的人来了?平日里他们的效率可没有这么高啊。”
洛茵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果然还是忽略了什么吗?原来真正危险的事情出在洛家班内部,有一个与洪家班的人关系密切的人藏身在洛家班,并且他们现在还完全不知道是谁!
“那,那咱们的所作所为岂不是他们都知道了?”想到这,她不由得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她果然还是很没用吗,不管怎么努力,有些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洛祁贵这一次没有说话,而是皱着眉头目光看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显然是在思考事情。
那个人是谁并不难查,可问题是现在并不是大张旗鼓查内奸的时候。因为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否则一旦打草惊蛇不仅会让那个人隐藏的更深,还有可能引来洪家班更加猛烈的手段。
以有心算无心,洛家班再无辜,也总会被他们抹黑上一两笔。
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消除场风波,并且尽可能的降低不良影响,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至于洪家班?洪林那个人他很了解,小聪明是有的,也的确能狠得下心,可是手段却并不高明。如果今天的一切都是对方计算好的,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洪林,他还没有那么足智多谋。
他需要做一些表面上的事情来麻痹对方,让对方以为己方已经彻底慌了手脚,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他也才好去做真正能让洛家班反败为胜的事情。
若是能顺手把那个内奸捉出来就更好了,虽然有些麻烦,可也并不是没法办到的。
之前是他疏忽了,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这个能力。恰恰相反,他一旦认真起来,这些鬼魅伎俩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洛茵看着沉默不语的养父,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现在她能想到,并且能够帮助洛家班的人只有两个,可是这两个人有没有办法拯救洛家班她却没有把握。而且就算是这两个人,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说服。
养父可能还有一些路子,可是有些底牌一旦用了出来之后就不会再具备威胁力了。
她可不希望养父累积了十几年的资源就全都浪费在这样的阴谋诡计上,若真是这样,洛家班就算这次脱离了危险,恐怕气数也尽了。
……
胡六此时正在穆一池所在的小院里,他看着穆一池的伤口就是一阵唉声叹气,“原本好端端的一天,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儿?”
胡六平日里就是教训人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性格很好,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对戏班里的每个人都非常和气,特别是对洛祁贵的那些学徒,更是倾注了很多的热情,看着那些学徒们一点点的成长,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一点点的长大。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受伤了,受伤也就算了,他一眼看着建立起来的洛家班居然还被诬陷成了窝藏匪盗的贼窝子,这让平时一团和气的他非常的愤怒。
“洪林那个老货,输都输不起,活该他生意不景气,活该他将来没人给养老。那个阴阳怪气的老怪物,嫉妒眼红就会耍手段,明的玩不过就来阴的,不要让我碰到他,不然他就彻底去做他的‘女娇娥’吧!”
胡六看完穆一池的伤口就在那里愤怒的骂人,底层生活的人谁不会几句骂人的话呐?可是胡六没有说得那么直白,甚至长期生活在戏班的人还用上了典故。
洪林是演旦角出身的,正是霸王别姬里的虞姬,而虞姬其中的一句词是“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而此时的胡六,正是借用了这句话里的词来表达了他的愤怒。
听了他的话,平日里说不定还会有几句笑声附和一下,这个时候却是一片沉默。
林子鑫看着穆一池的伤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平日里虽然跟穆一池的关系不冷不热的,可他却对穆一池佩服的紧。他们是同一批学戏的学徒,自然相互了解的多一些,那个时候所有的人挤在一个大通铺里,罚跪罚站都是一起。
许多人都会装晕逃罚,穆一池却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所以穆一池有今天的成绩他一点儿都不嫉妒,甚至很为他高兴。
可是此时他敬佩的大师兄,居然为着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理由受了伤,更让人气愤的是,官府还把受害的一方当作了扰乱秩序的一方,这不是闹呢么!
“我不信官府的人就那么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大不了我就去敲鸣冤鼓去!”
不把洪家班的恶行公诸于众,接受惩罚,这口气让他怎么能咽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