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州走马上任,原本暂时封存在州衙中的知州大印之类的东西便都启封,由下面的小吏交到了曲叫天的手里。
“调府库库银八万两!”曲叫天接过小丁手中的调令,看了上面写着的数字,心脏开始突突直跳,这些劫匪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居然打起了州衙府库的主意,而且胃口还不算小,薄薄一张纸,就想要将八万两银子弄走。
曲叫天这样跑江湖和人搭班唱戏,一年下来到手的也就是十几二十两银子,八万两银子别说没见过,就是以前让他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数字。
“不行,不行!这八万两银子可是蔚州百姓的血汗钱,怎么能说调就调?”曲叫天连连摇手,这八万两银子应该是这些年蔚州百姓的赋税结余,是要用来赈灾、修整河道等各种事务的,如果州衙的府库被洗劫一空,不知当地百姓又要被如何横征暴敛了。
“你以为你真是知州啊!还挂念起蔚州的百姓来了!你不来我来!把官印给我!”小丁在外人面前是知州随侍,一直都陪着小心,此时却板起一张脸,没了好脸色,他一把从曲叫天手中抢过官印,在印台上沾了些朱砂,在一张早已拟好的从府库调银的调令上重重印了上去。
“去把这个交给教主,十五日那天咱们直接去府库调银子便是!”小丁看都不看曲叫天一眼,顺手将官印咚的一声扔在一旁,将调令交给小何吩咐道。
“教主?”曲叫天听到小丁的说法,心中更加起疑,“好汉,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些土匪劫了我来冒充知州,又是银子又是教主的,恐怕事情不是以前想得那么简单!曲叫天心中不由想道。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知道太多了睡不着觉!”小丁也自知失言,搪塞了一句,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张纸。
这张纸是刚才在城门口迎接曲叫天的时候,周围有人趁乱塞给他的,上面就是教主吩咐下来的一些安排和计划!小丁摊开来看了看,向曲叫天交代道:“后天就是正月十五,咱蔚州城也要热闹一把,你去找下面的小吏,让他们把花灯按照这张图上面的位置布置好。这里,这里,还有这些地方,都要重新布置!”
“啊?”曲叫天刚从那八万两银子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又听到小丁刚才顺口说的什么教主,心中更加有些疑惑,听小丁这么一说,连连摆手道,“好汉,这种事情我可干不来!”
“这也干不来,那也干不来,你不过就是我们的一个傀儡,真把自己当成知州了啊!”小丁面色一肃,把手中的地图塞给曲叫天威胁道,“别忘了你的老婆和儿子还在我们手里,你要是不听话的话,我保证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
“好,我去,我去!”一想到老婆和儿子,曲叫天便没了办法,接过地图塞进怀里,又拿起了一旁桌上放着的另外一张请柬,苦着脸说道,“那晚上这一众乡绅准备的接风宴,咱们还去不去?”
小丁脖子一横,摸了摸自己袖里的那一锭银子,蛮不讲理说道:“当然要去,我都已经答应他们了,要是不去的话,岂不是露出马脚了?”
“可是那么多人,我怕到时候应付不来!”曲叫天面色发苦,又有些心虚说道,“而且还要和锦衣卫百户一桌,要是让他发现什么破绽的话,那咱们可就死定了!”
“那也得去!”小丁又在曲叫天屁股上踢了一脚,“你赶快去准备,接风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新任知州上任,本地士绅要准备酒席给他接风洗尘,也好趁这个机会笼络一下知州大人,这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了一种潜移默化的规矩。
蔚州城最好的酒楼兴德居因为单守德的死已被查封,掌柜的万得禄已经被坐实了谋害单守德的案子,现在还被关押在诏狱中,即使兴德居重开,因为一任知州死在了这里,为了避晦气,想来也不会再现以前的兴旺场面了。
有人倒了霉,自然便有人沾光。整个蔚州城因兴德居的查封受益最大的,便是蔚州城会宾楼。
会宾楼虽然没有兴德居那么些年头,但新开的酒楼也有新开的好处,布局大气,轩敞开阔,装饰多采用金饰,整个餐馆看上去富丽堂皇,装饰考究,颇有几分贵气。
而且兴德居关门之后,会宾楼的掌柜徐长贵也是花了大力气,将兴德居几个干了有些年头的大厨全都挖了过来,现在会宾楼的菜式口味和兴德居差别并不算大。
所以今天士绅们为新任知州接风,就选择了这里!
听说今天要在酒楼宴请知州大人,会宾楼的徐掌柜也是心花怒放,忙前忙后照应准备着,还不时去后厨监督一番,争取让厨子们把最好的手艺都拿出来。
徐长贵也是很清楚,会宾楼的机遇算是来了,今天这一桌要是能伺候好了,以后会宾楼必将取代兴德居,成为蔚州城第一酒楼。
此时会宾楼门户大开,为了迎接新知州,二楼的开间早已经洒扫一新,徐长贵亲自安排,将一排桌子临窗摆开,每个桌子四周都放着软铜护罩的炭炉,里面还加了香料,虽然开着窗子,整个二楼却也是熏得香风四散,暖意如春。
会宾楼的正对面就是一座穿心戏楼,蔚州城的乡绅们今天也是大手笔,居然还在对面的穿心戏楼上,凑钱请了本地最有名的戏班,准备热热闹闹地大唱一晚,给新任知州大人接风。
一切都准备就绪,天刚擦黑,就有士绅们陆续到来,凑在了一楼的迎宾处,一边闲聊一边等候着知州大人的到来。
沈重和杨辉旭也赶了过来,有了上午在南城门处的经验,这次两人却没在下面等着,而是让徐长贵安排了个雅间,和士绅们寒暄了几句,便先上了二楼,坐在里面喝茶静候。
曲叫天此时也在小丁的逼迫下穿上官服,收拾一番,前面州衙早已有小吏安排好了人,曲叫天钻进官轿中,四人抬了轿子,小丁小何跟在后面,一路吱吱呀呀便向会宾楼行来。
沈重趁着等候的时间,便拾起了早上的话题,给杨辉旭斟上一杯茶,低声说道:“杨大人,这些天我追查白莲教的事情,查到了他们在蔚州城可能会有大动作,而且很有可能和鞑子有勾连!但具体会干些什么,我还没有查出来。这段日子杨大人还要多加防范,以防白莲教再弄出什么事情来!”
这番话本来上午在南城门外就想要提醒杨辉旭的,但因为尹知州的出现,便只得作罢,现在二人独处,沈重便又说了出来。他心中隐隐觉得,贾应春的这一番猜测,应该有几分靠谱。
“有沈兄弟在,白莲教能翻起什么风浪?”杨辉旭不经意地摆摆手,拿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显然没怎么将沈重的说法放在心上。
他这几年在蔚州,除了遇到过几次小股的鞑子劫掠,根本就没和鞑子真枪实弹的交过手,长期以来养成的惯性思维,已经让他松懈了下来,现在沈重说白莲教会勾结鞑子进攻蔚州城,杨辉旭从心底便感觉不可能。
“杨大人,白莲教在蔚州的确实渗透得很深,连以前单大人的师爷马文风都是教中护法,我想他们的图谋肯定不小。”看杨辉旭并不在意,沈重继续说道,“最近我们的人正在明察暗访,他们可能真的跟鞑子有勾连。”
“白莲教毕竟还是汉人,勾结鞑子这种事情,我想他们应该还是不会干出来的。”杨辉旭摇了摇头,还是无法相信沈重的话,语气带着不屑说道,“再说了,白莲教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沈兄弟这么把他们当一回事,实在是有些太高看他们了。”
沈重有些无奈,跟还只是一个书生的贾应春比起来,杨辉旭的军事嗅觉简直是太不敏锐,他能做到千户的位置,恐怕也只是靠着个人的武力勇悍,要论军事和指挥才能,恐怕只能用平庸来形容了。
刚才这一番话有如对牛弹琴,沈重心中也微微有些气恼,但现在蔚州城的守兵都是杨辉旭的手下,如果想要提防白莲教勾结鞑子攻城,却也不得不耐下心来,从杨辉旭这里下手,做通他的工作。
“杨大人说得有理,对杨大人来说,那些白莲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但现在我这边人手不够,却是不得不予以重视,以后白莲教如果要闹事的话,还要请杨大人多多支援。”沈重眼看无法说动杨辉旭,便换了种方式,想先将杨辉旭拉到自己这边,形成对抗白莲教的统一战线,再慢慢将自己的推测向他渗透,这样应该会起到点作用,所以沈重便拍着胸脯说道,“我沈重可以保证,到时候将白莲教剿灭之后,也少不了杨大人的一份功劳!”
听沈重这么说,杨辉旭的脸色果然立马变了,他在这蔚州卫千户所做千户已经有三年时间了,本想在边境地区积些军功再向上进一步,但没想到这两年关外小王子日薄西山,鞑子各部争权夺利,根本无暇南顾。
只有小股鞑子会因为遭了白灾过来劫掠点东西,但还没等他把军队集结起来,那些鞑子便已经逃之夭夭,杨辉旭确实是一员战将,但在这个位子上坐了两年多,居然还是片功未立,此刻也有些着急了。
沈重说的白莲教的事情虽然在杨辉旭的眼中不算大事,但好在事涉谋反,如果能加以剿灭,便也算是一件大功,沈重如今提出来,不能不让杨辉旭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