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好说!”杨辉旭眼中冒出光来,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大包大揽说道,“白莲教事涉谋反,是国家大患,剿灭白莲不光是锦衣卫的事情,如果复生兄有需要我们蔚州卫帮助的话,千万不要客气!只要复生兄知会一声,到时候我们蔚州卫官兵一定全力以赴,为国除害。”
“那我先谢过杨大人了!”沈重向杨辉旭拱了拱手,现在也只能采取这种曲线救国的方式,先将杨辉旭拉到自己这边,等以后再找机会,将白莲教可能勾结了鞑子的事情向杨辉旭说明,让他知道其中的利害,也好早作防范。
“还有一件事情!”沈重既然已经和杨辉旭把话说开,便想到了金世云如今还赋闲在家,索性便将这事也一块说了出来,“我的好兄弟金世云一直想要从军为国出力,但却报国无门,不知道杨大人的卫所中有没有位子,我想帮他入了军籍。”
“这个没有问题,金兄弟我认识,以前在州衙做过班头,身体还算硬实,是个当兵的材料。”杨辉旭沉吟几句,便也答应了下来,“先让他稍候一段时间,等今年补兵源的时候,我便将他安插进来。”
此时大明军中吃空饷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像江南的许多千户所,居然能有一半的空缺甚至更多,杨辉旭这个千户所是边军,比南军情况还要稍微好一些,但也有着几十个空缺,想要把金世云安排进去,也不是难事。
“如此,有劳杨大人了!”沈重拱手谢道。
“好说好说!沈兄弟客气了!”杨辉旭拍了拍沈重肩膀,听到外面声音嘈杂起来,意识到是尹知州到了,兴冲冲拉了沈重说道,“走,咱们去迎迎尹知州,今天他让咱们在城门口冻了大半天,晚上非要把他灌醉不可!”
本来杨辉旭这个千户和知州算是同阶,且一文一武,并不是一个系统的官员,自是不必亲自到城门口迎候,但想到今后在蔚州难免相见,便也和众人一块到城门口去迎接,还自作主张把沈重也留了下来。
但没想到这新上任的知州居然晾了众人一个多时辰才赶到,现在想起来杨辉旭心中还有些耿耿于怀,所以便起了心思,想着晚上将尹知州灌醉,以便出一下这口恶气。
曲叫天此时已经坐着官轿来到了会宾楼外,下了官轿,一众乡绅便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嘘寒问暖,热情地和曲叫天打着招呼。
曲叫天以前只是一个戏子,何曾受过这种待遇,此时被众人前呼后拥着上楼,心中暗道怪不得人们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是一个小小的州官便能如此排场,这可是其他人无论如何享受不到的。
“尹大人,快坐这边来!”杨辉旭和沈重这次并没有下楼去迎接,而是候在了酒席旁,看到曲叫天上来,忙指了指席上的主位招呼道。
杨辉旭牵着曲叫天的手在主桌坐定,等其他人也都按顺序坐下来之后,小丁小何也被乡绅们拉着,在一桌上面坐了下来。
众人坐定,一个乡绅起身拍了两下手掌,外面穿心戏楼上一声锣响,外面已经等候多时的戏班便咿咿呀呀地开唱了。
开场戏是一出《蟠桃会》,讲的是三月三日西王母寿辰,大开盛会,以蟠桃为主食,宴请众仙,是一出人人闹闹,喜气洋洋的戏目,用来给知州大人接风,却是最合适不过!
这一出戏是由蔚州城的庆云班表演,这个戏班是蔚州最有名的戏班,蔚州的豪绅大家有红白事或者祝寿的时候,都会将这戏班请到家里去,热热闹闹唱上一场。
开场锣鼓响完,气氛便已经渲染开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只听那扮作西王母的女旦开口唱道:“浓霭香中,水云影里,迥然人世难同。似玉皇金苑,宝录仙宫。万花开处神仙满,尽笑语俱乐春风。蟠桃佳会,特离绛阙,来此相逢。”
好戏开锣,会宾楼的好菜便也流水价一般端了上来,这次徐掌柜一门心思想要将会宾楼打出名声,所以各种菜式都做得别出心裁,十分可口。
“诸位,大家先满饮此杯,为尹大人接风洗尘!”杨辉旭果然是憋着灌醉曲叫天的念头,看众人落座之后,便立刻拿起酒杯吵吵嚷嚷说道。
杨辉旭提议,自然得到了众士绅的响应,一众人都提起酒杯,想曲叫天遥遥拱手一敬,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家的心意尹某心领了!”曲叫天看众人盛情难却,也不好推辞,说了一句道谢的话,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尹大人,好酒量!”杨辉旭哈哈一笑,立刻招呼一旁的侍从将曲叫天的酒倒满,口中说道,“尹大人初来蔚州,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疲乏之至,今天晚上在座诸位一定要开怀畅饮,让尹大人尽兴才好。我再做个表率,敬尹大人一杯!”
杨辉旭早就憋着将曲叫天灌醉的想法,刚才那一番鼓动人心的话说完之后,拿起侍从刚刚斟满的酒盅一饮而尽,将杯底亮了出来,对尹长山说道:“尹大人,先干为敬!”
那边杨辉旭,曲叫天实在拗不过,只得和他又喝了一盅,但又怕自己醉了之后露出马脚来,连忙将酒盅放在桌上说道,“杨大人,各位士绅乡邻,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要听我说一句!尹某实在是不胜酒力,要是和在座每位都喝上一杯的话,恐怕外面这穿心戏楼上就要上演知州变醉鬼的戏码了!”
“对,尹大人说得对,尽兴就好!”杨辉旭点了点头,用筷子点了点窗外说道,“吃菜,看戏!”
而沈重看着杨辉旭的样子,却知道他心中正打着鬼主意,这新上任的知州恐怕今晚难过此劫了,不过沈重并不出生提醒或劝解,在他心中,酒席之上无非也就是个喝醉酒热闹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曲叫天见杨辉旭点头答应,这才放下心来,细听外面还在依依呀呀地唱着,也举起了酒盅:“承蒙诸位担待,尹某确实不胜酒力,这一盅回敬大家!”
“今日,晚来和气舒。见祥云满空,光景熙熙。香雾霭,和风丽日迟迟。偏宜,庭前见花木生春,麟凤跃鱼龙游戏。”
外面戏楼上热热闹闹地唱着,酒楼上却也在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一众乡绅便开始在杨辉旭的暗中怂恿下,隔不多时便有人端着酒盅上前,去敬上曲叫天一盅酒。
曲叫天先前还如小姑娘一般扭扭捏捏,几盅酒下肚之后便如成熟少妇一般开始半推半就,等喝得面红耳热之后却如成年寡妇一般来者不拒,早已经将小心提防以免露出破绽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撸着胳膊和人划起拳来。
杨辉旭眼看着目的达成,却也不再盯着曲叫天一人,志得意满地举着酒盅游走于各酒席之间,吆五喝六,划拳碰杯,一时间会宾楼整个二楼都热闹了起来。
“这个扮西王母的正旦唱腔平实厚朴,道白自如,形神兼备,确实是个好角!”曲叫天被人灌了好几盅酒,此时已经隐隐有了几分醉意,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坐在主位上一手端着酒杯听戏,另一只手却在桌子上轻轻打着节拍,一脸陶醉的样子。
沈重看到曲叫天摇头晃脑的样子,开口说道,“我说这众乡绅怎么还安排了这么一台戏,不成想尹大人还是戏迷?”
曲叫天几杯酒下肚,又和沈重交谈了几句,便已经对沈重少了那份害怕,但他头脑此时还算清醒,听到沈重如此问,连忙收口说道,“谈不上喜欢,只是偶尔听听,胡乱唱上两句而已!”
“听尹大人刚才那一番言辞,可不是偶尔唱唱!”在这一桌上坐着的,都是蔚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的这位是蔚州的名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说这杂剧,我老邢浸淫其中也已有些年头,甚至家中还豢养了一个小戏班,见识却还不及尹大人。”
此时,一些豪绅大族或者附庸文雅之士也会在家中养一个小戏班,平时无事之时,便会听上几出,要是有自己果然喜欢的,也会登台扮上一两把,也算是一种乐趣。甚至还有些对这些杂剧入了迷的,会放下身段写上几折。像朱元璋的儿子,曾经帮助朱棣靖难的宁王朱权,就十分精通戏曲,还有《大罗天》、《私奔相如》等多种曲目传世。后面朱元璋的孙子,周王朱有燉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杂剧高手,就是留下的曲目更是为数众多
听那名士如此说,沈重心中便起了几分疑惑,但他对戏班的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却也不明白他的一番话到底是捧尹大人的臭脚,还是发自内心的由衷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