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喊就犹如一针兴奋剂,城门下本来无精打采的人们顿时精神起来,有小吏招呼着吹鼓手动作起来,刚才还安静的城门下一阵鼓乐喧天,州衙组织好的士绅百姓也一个个抖擞了精神,站在城门口前迎候着。
沈重和杨辉旭整理了一下官服,用手揉了揉快要冻僵的脸蛋,摆出了一副笑脸,带着众小吏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以后就要和这位知州同城为官,还是要有最起码的礼数。
官道上一行人轰轰隆隆到了城门前停住,曲叫天一身官服,心中带着忐忑下了马车,看着这么多人都热切地望向自己,一道道视线好像有温度一般,一股热气腾上脑袋,感觉就有些发懵。
小丁小何跟在曲叫天身后,虽然两人在曲叫天面前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看到这种场面,此时心中也有些惴惴。
一看知州大人轻装简从,身后只带了两个随侍,一众小吏和士绅不禁犯了嘀咕。
“怎么回事?昨天传回来的消息不是说这位知州大人带了女眷吗?”一人压低了声音向旁边问道,“怎么现在只有两个家仆?”
“可不说呢吗?”另一人也是一头雾水,歪着脑袋猜测道,“听说那女眷是知州大人在外面养的小的,可能是知州大人比较忌讳这方面,感觉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便和女眷分开进城,等到了州衙之后再安排吧!”
“呦,也对,知州大人忌讳这事。那我也不能太张扬了,得把礼单再重新斟酌一下了。”那人一拍脑袋说道,“本来还准备了些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为了避嫌,看来这下都得换掉了!”
后面众人正小声议论的时候,沈重和杨辉旭已经带着众人迎了上去,杨辉旭一脸和煦朝曲叫天拱手说道:“尹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论职司,沈重这个锦衣卫百户比军卫所的千户和知州还是低着一阶,所以沈重便刻意拖在后面,双手抱拳落了杨大人半步距离。
曲叫天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吏忙介绍道:“尹大人,这位是蔚州卫的杨辉旭杨千户。这位是锦衣卫百户,沈重沈大人。”
曲叫天原本还带着微笑,听到锦衣卫三个字,面上便一哆嗦,再看到沈重胸前那张牙舞爪的飞鱼,拱在胸前的双手也有些发僵,但此时却不能后退,只得硬着头皮,挤出笑容说道,“杨大人,沈大人,劳驾你们出城相迎,下官愧不敢当!”
这时曲叫天唱戏时的那些舞台经验便起到了作用,不管心中如何紧张,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副从容的样子。
“不过就是一出戏,一出戏而已!”曲叫天嘴上应和着,心中却不断暗示自己,靠这种方式缓解着紧张情绪。
“尹大人客气了!你是蔚州城的父母官,我们哪里有不出城相迎的道理?”杨辉旭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哈哈笑着回头问道,“沈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以后就要同城为官,咱们还是要互相帮衬!”沈重点了点头,看着曲叫天说道。
“对,还是要互相帮衬,互相帮衬!”曲叫天却不敢直视沈重的眼睛,眼神闪烁地点了点头。
三人一团和气地寒暄了两句,身后众人便一块围了上来,碍于沈重就在一旁,曲叫天更加拘束起来,也不知开口该说些什么,只得笑着拱手,一一点头示意。
但众位士绅却不这么认为,看到曲叫天拱手示意,一个个都觉得新知州平易近人,确实是爱民如子的好大人。
一众人围着曲叫天寒暄一气,由州衙中礼房的吏目当众宣读了吏部的委任文书,便将曲叫天送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官轿里。
铜锣开道,鼓乐声再次奏响,前面开路的衙役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小丁小何一左一右随侍在官轿之后,后面的仪仗一字排开,这次队伍变成了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向州衙进发。
沈重和杨辉旭骑在马上,也在随行的队伍中,缓缓前行。
此时,就在知州仪仗刚进城不久,一辆驴车也缓缓地从南城门进了城,一个粉面书生斜靠着车厢板,手里拿着小皮鞭,驱赶着驴车前行。
反正从驿馆赶到蔚州城,也没有太远的距离,今天刘祺索性便睡了个懒觉,等太阳完全出来,躲过了清晨生冷的寒风之后,这才和爷爷一块上路。
车厢内,老者还在闭目养神,这一路下来,自己的行止基本上都是孙女在安排,昨天自己突发奇想,跑去看了看代王府,却还受了孙女一顿数落,老者知道孙女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索性便也由着孙女来了。
书生打扮的刘祺坐在驴车上,这一路行来,大小城市见了无数,但这种边城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刘祺还是一副好奇的神色,一边前行一边打量着蔚州城的面貌。
前面的仪仗前行缓慢,刘祺一会便追了上去,跟在身后却又不能驾车超过去,便也百无聊赖地在仪仗中扫了两眼,不过只是这两眼,却发现仪仗之中有一个人自己似乎有些眼熟。
刘祺忙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终于看出了此人正是昨天晚上和自己斗嘴的那人,忙用鞭杆敲了敲厢板说道:“爷爷快看,昨天晚上和咱们抢房间的那人,居然是个锦衣卫百户。”
沈重此时一身飞鱼服,显得颇有英挺帅气,自然比昨天晚上从马房出来,满身草叶的样子要顺眼许多,刘祺不禁多看了两眼,心中涌出一个想法:“这小子如今换上这身官府,却还似模似样,骑马比起昨天的样子,看起来要顺眼不少!”
心中刚刚要对面前这个小子产生那么一丝好感,又莫名想起昨晚爷爷说的要将自己嫁给眼前这个小子的说法,刘祺被自己心中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又想道:“呸呸呸,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身为锦衣卫,却也不知道做过多少坏事!对,肯定欺负过不少像我这样的女孩子!”
老者听到孙女的声音,从车厢中冒出一个头来,看到沈重一身飞鱼服骑在高头大马上,与旁边一身戎装的杨辉旭缓缓而行,却不知道自己的孙女已经在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
老者是文官出身,在朝堂之上经常和锦衣卫作对,所以对锦衣卫便没多少好感,看了一眼便又把车厢前的布帘落了下来,说道:“祺儿,先找个客栈落脚,这几天咱们就住在蔚州,好好看看这边塞风景!”
“好的,爷爷!”刘祺应了一声,随在知州仪仗后面前行一段,看到旁边一个客栈的幌子,便赶着驴车拐上了另一条路。
知州仪仗却还是一路前行,伴随着一路上不少百姓的围观,终于来到了州衙门前。
州衙衙门口早已被差役们洒扫得干干净净,整个衙门张灯结彩,布置一新。曲叫天官轿一直行到了仪门,这才下轿整理了一下官服,从仪门的中门长驱直入,便算是正是入驻蔚州城了。
“尹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我们不便叨扰!烦请这位小兄弟将请柬转交给尹大人。”众士绅眼见知州大人入了州衙,便推出德高望重的一位长者,将一张请柬塞到小丁手里,又悄悄塞给小丁一锭银子,“晚上众乡绅在会宾楼备下了酒席,为尹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尹大人务必赏光!”
“好说,好说!”小丁掂了掂手中银子,眉花眼笑地将请柬收入袖中,大包大揽说道,“劳诸位费心了,尹大人一定赴宴!”
看小丁如此好说话,那乡绅便没了顾虑,招呼身后众人道:“诸位,上元节马上就要到了,有什么孝敬知州大人的,趁着这个机会,都抬上来吧”
这句话一说完,众乡绅忙吩咐下人将备好的礼物从旁门挑了进去,一个个排着队把礼单交到小丁小何手中,便也告辞离开了。
为了巴结新上任的知州大人,这些乡绅可没少下血本,手中的礼单一个比一个硬扎,小丁小何两人收到手软,才算将所有乡绅都打发走了。此时回到知州所在的厢房,只是粗略地算了一下收上来的银票,差不多就有一万多两银子,各式各样的礼品加起来也得上万两银子。
真没想到这些乡绅们出手居然如此阔绰,小丁小何两人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礼单,两只眼睛开始冒光。两人跟对视了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贪婪,心中都起了些小心思。
“两位好汉,你们看,这些银子可不算少了吧!要不然咱们就把这些银子和礼物卷包走了得了!”曲叫天却还在惦记着如何脱身,刚才在城门口看到沈重那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之后,他这个冒牌知州到现在心中还没有安定下来。
“一万多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了!”曲叫天此刻看到小丁小何两人的目光充满贪婪,便看准时机鼓动二人说道,“只要你们把我老婆儿子还给我,这些银子我一分都不要。”
“那怎么行?咱们正事还没开始办呢!”小丁本来已经起了一丝贪念,但听到曲叫天提及老婆孩子,便想起了俞河晏的交代,暂时放下了这个心思,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宣纸,催促曲叫天道,“快,把官印拿出来,在上边用印。”